驯汉记(上)

第5章


「不过,打得好。」秋意说道。那拳可是替小姐出了口气呢!!
这句话倒得到全员赞同,动作一致地猛点头。
有了惨痛的前车之鉴,没人再敢放肆,只有秦不换不怕死,仍赞叹不已,在旁摇头晃脑。
「啧啧。」俊美无俦的脸庞,露出陶醉的神情,那模样让女人们都心儿一跳,即使是舞衣,也有瞬间被他的美貌迷住。
只是,秦不换压根儿没在瞧舞衣的长相,迷倒众生的一双眼,直在她的丝裙跟绣鞋上打转。
「赚到了赚到了。」他终於下结论,还贪婪地咽著口水。
楚狂转头,举起拳头,危险地眯起眼睛,怀疑他也想挨上一拳。
秦不换伸出手,要楚狂先别发火。
「我说的是裙子跟鞋子。光是那件丝裙,就价值万金,够养咱们四、五年。」
糟糕,他的眼睛移不开!
传说西川织署曾取百鸟羽,夹入彩丝织了两件丝裙,行走时裙波荡漾,能变化出不同颜色;白昼日光下看是一色,夜里灯影下看又是另一色。
织署又取百兽毛,夹入彩绢绣了两双鞋,鞋面上清楚地绣出百兽姿态。
「当初,皇上的爱妃买去一裙一鞋,另外的一裙一鞋,却下落成谜。原来,都让方家买了。」秦不换恍然大悟。
秋意摇头,神态颇为自豪。这群人讨厌得很,但看在这人长得这麽俊俏,她勉为其难地回答:「不,这裙鞋根本没卖。」
秦不换挑眉,更感兴趣。
「没卖?」
「西川织署也属於浣纱城产业,织工们当初做这衣裙,就是为了献给小姐,被买去的是试作品,可比不上小姐穿的。」春步答腔。
舞衣摇头,轻声制止。「春步,别胡说。」这要传出去,可是藐视皇家的大罪啊!
秦不换笑得更迷人,是知道浣纱城富庶,可他没想到,竟是富庶到这等地步。
光是方舞衣的一条丝裙,就教他心头狂跳,比看见金山银山更兴奋。
看来,楚烈跟方舞衣成亲後,黑衫军绝对是吃香喝辣,衣食无虞,再也不用担心会饿肚子。
趁著讨论衣裙的时候,织姨奔进大厅,把鹰帐的帐主踹下枕头,慎重地抱起枕头,无限怜惜地又拍又吹,还泄愤地踹了半梦半醒的鹰帐帐主一脚。
「这织锦枕连舞衣都舍不得用,你竟拿来睡?!」她气呼呼地说道,又补上一脚。
鹰帐帐主迷迷糊糊,又挨了一脚,坐在原地困惑地揉著头,接著不敌周公召唤,两手一摊,大刺刺地倒回地上,如雷般的鼾声再度响起。
舞衣没能去阻止织姨的「暴行」,她的视线被楚狂锁住,像被冻在原地似的,丝毫动弹不得。搁在丝裙上的小手,此刻捏得更紧。
楚狂看著她,严酷的五官上看不出表情。他是天生的领袖,不怒而威,连沉默也能让人震慑。
厅口厅内的人都安静下来,不约而同地望著他。沉默更浓重了收了众人连呼吸都不敢用力,静得连细针落地也听得见。
半晌之後,低沉浑厚的嗓音才响起。
「你是方舞衣。」他问,视线仍没移开。
「我是。」她点头,在他毫不掩饰的注视下,只觉得粉颊烫红。
「方肆呢?」
「家兄两旬前去世了。」她垂下头,露出袄子下些许粉嫩的颈项,刻意避开他的注视。
她可以面对任何人,甚至面对当今皇上,都能面不改色。但在他的目光下,冷静烟消云散,她只觉得心儿怦怦乱跳,紧张极了。
剃锐的剑眉扬起,猎鹰般的视线由她的钿翠,扫视到衣袄、丝裙,跟那双百兽鞋。黑眸深处,闪过一抹光亮。
「丧家能穿得这麽华丽?」他问道,神色不动。
雪姨踏入大厅,面对众人,主动说明。
「城主病危时交代,死後不许丧禁,最好能拖延到黑衫军抵达,免得这段时间里,惹来盗匪垂涎。」她解释道。
「也是,以刚刚的情况看来,我们若没有及时赶到,浣纱城的情况堪虑。」秦不换插嘴,从袖子里取出摺扇,慢条斯理地插著,一双桃花眼望著舞衣。
春步张开嘴,想为浣纱城说几句话,却看见舞衣轻轻摇头,示意她噤声。她嘟起唇,咽下满腹牢骚,小脸皱成一团,站在一旁生闷气。
舞衣敛裙,弯腰福身,模样温驯有礼,低垂的眼儿却门著些许笑意。「舞衣代表浣纱城民,谢过楚将军与诸位搭救。」
清脆的声音传进男人们的耳里,让他们如沐春风,嘴角含笑。被一个绝代美人福身谢恩,自然令人心情愉快。
楚狂是唯一没有微笑的人,打从舞衣出现,他就面无表情,只有从松开的浓眉,猜得出他并非心情恶劣。
「我一旬前才收到锦盒。」
「锦盒是两个月前,家兄仍在世时就派人送出去了。楚将军形踪飘忽,花了不少时间寻找,锦盒送达得有些迟。」舞衣说道,抬头看向他。这回,她鼓起勇气仰视他,晶亮的秋水瞳眸注视著幽暗深邃的黑眸。
「你知道锦盒内信笺的内容?」他问道,语气平淡。
舞衣点头。
角落有人影站出来,赫然是喜姨。她冷著一张脸,将舞衣住身後拉。
「那张信笺只是方肆病危前的胡言乱语。」她冷声说道,还将舞衣往後推,仿佛一靠近楚狂,就会被染上什麽怪病。
楚狂不动声色,甚至连眉头都没扬起。屋内的男人们却脸色一沉,霍地站起,沉默地瞪视喜姨,屋内的气氛转为紧绷,让人吓得渗出冷汗。
「意思是,这是个玩笑?」楚狂淡漠地问,视线越过喜姨,看向舞衣。
舞衣想摇头,但喜姨捏著她的下颚,不让她动弹。她还没张口,一旁的雪姨已先踏出来打圆场。
「信笺上所说的事属实。只是,兹事体大,楚将军远道而来,又经历一场战役,想必是累了。不如先休息一宿,信笺上的事,我们慢慢再商谈。」雪姨微笑道,望著神色逐渐放松的男人们。
连日奔波,温暖的床铺对他们来说,是一项难以拒绝的诱惑。男人们在心里用力点头,对楚狂投以渴望的目光。
他的视线越过喜姨,看向舞衣,黑眸深处闪烁著神秘的光亮。
半晌之後,楚狂才开口。
「好。」
第三章
月落鸟啼,霜满天。
方府内如临大敌,弥漫著不寻常的气氛。
黑衫军的领袖,那个名为楚狂的可怕男人,竟然住进方府!
不只是他,就连秦不换等人,也全留在方府里没走。
仆人们神色紧张,将十二帐帐主领进南厢客房,秦不换等人则各自安排在单独的院落。
好在方府占地辽阔,除了几座亭台楼阁,还空著七、八个院落,临时多出这十多个男人,也还能安置。
一干丫鬟女眷们,全躲在房里不愿出来,拒绝接近那票男人。春步和秋意却没能躲开,嘟著嘴捧著药箱,在回廊里的宫灯下快步行走著。
走在两人前面的,是一身翠绿的舞衣。
夜色已深,她用过晚膳後就备妥药箱,拿了上好的金创药,嘱咐两个丫鬟搬起药箱跟上。
舞衣走下回廊、石阶,踏上花圃。花圃的石径上嵌著雨花石,一颗颗晶莹圆润,在月下散发出柔和光泽。
「有派人为府外的黑衫军送药吗?」她步履轻盈,一双眼儿在月光下,比满地的雨花石更明亮。
「照小姐交代的,已经嘱咐人送去两大箱的刀伤药了。」秋意回答,早把事情处理妥当。
南厢房里的十二帐主与夏家兄弟都熄灯睡了,屋内传来震天的鼾声。舞衣没敲门,搁下一箱的金创药就离去。
秦不换来应门,脸上挂著和善的笑,俊美得不可思议。他收下金创药,道了声夜安後才将门关上。
北海烈则是一迳沉默,接过金创药时,略微点头。舞衣闻见酒的气味,猜想他正在独酌。
走了几个地方,月儿逐渐偏西,主仆三人手上的金创药只剩一盒。舞衣脚步未停,住楚狂休憩的院落走去。
灯光透过窗上的纱,把门廊照得半亮,楚狂还醒著。
舞衣走上门廊,慢慢踱步来到门前。她深吸一口气,还没能开口,屋内倒先响起低沉的嗓音。
「谁?」楚狂的声音,即使隔著门窗,也同样清晰有力。
她捏紧小拳头,压抑微小的慌乱情绪。握紧拳头,她才发现掌心里早渗满了汗。
「方舞衣。」她轻声说道,报上身分。
「什麽事?」
「为楚将军送金创药来的。」
屋内有一会儿的静默,半晌後才听见回应。
「进来。」
舞衣推开门,走进宽阔的花厅,却没见到楚狂的踪影。她蹙起柳眉,有些诧异。
刚刚才听见声音,怎麽这会儿却瞧不见人?
「他人呢?」春步见不著人,忍不住发问,搁下药箱後,往内厅走去。这家伙太没礼貌了,要小姐进屋里,自个儿却躲得不见人影――才走进内厅,就听得春步发出高声尖叫,接著是重物倒地的声音。而後,又有水花的声音,佐以男人的不耐咒骂。
「怎麽回事?」舞衣心头一跳,顾不得礼数,提起丝裙,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入内厅。
一进内厅,楚狂愠怒的目光疾射而来,把她冻在当场――呃,就算他没瞪她,眼前的画面也让她吓得动弹不得了。
老天,楚狂没穿衣裳呐!
他坐在桧木浴盆中,庞大的身躯让那浴盆显得狭小,黝黑肌肤上布满晶莹的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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