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静/两生

  “我情何以堪？”胤祥激动得拍拍胸膛，一句“你不想想绿蔷于你”险些说出了口，被硬硬的堵在了牙关之内。
  “老十三！”胤禛终于高声呵斥了一声，手中的念珠也被甩在了地上，混沌的声音让两个人都下意识的重新闭上了嘴，大殿之内重新回归寂静。
  时间在殿内殿外的三个人身上丝毫不起作用的流失再流失，也不知过了多久，胤禛终于有勇气再度打破沉默。“好吧，你不愿意我也不逼你，只是你不要做出什么傻事，我不需要你的补偿。你懂了没？”
  “四哥，”胤祥意外得叫了一声，内心中旋即出现了更大的愧意，但是只是一会儿，便也恢复了平静，用力的点了点头。
  “你回去吧，我还要连夜赶回承德，今晚皇阿玛在清音阁点戏，你也回去吧，省得他老人家再问。”
  “我知道了，”胤祥率先站起身来，抢上一步扶起了胤禛，胤禛弯腰捡起地上的佛珠重新套在右手腕上，对着佛像连连行礼。胤祥直等他拜完了才接着说：“下过于风凉，四哥等我回去拿件披风给您吧。”“不必了，”胤禛摆摆手，走到门口抬头看着皎洁的月亮感慨地说：“人世间得一红颜知己难矣，你对孔静用情至深让我汗颜，罢啦，罢啦，看到你幸福我也欣慰！”说完用力拍拍胤祥的肩膀，一头扎进月高风清的夜色之中，只留给胤祥一个孤寂的背影。
  暗涌
  眼见着胤禛消失在夜色之中，胤祥在大殿门口又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回了禅房。明亮的月光让屋内完全不用点灯，一桌一椅都可以开得清清楚楚。胤祥轻轻的撩开床帐，只见孔静裹着凉被蜷缩在床里面，依稀睡得很熟。胤祥就这样一手聊着床帐站在床前许久，淡淡的影子投在对面墙上，小小空间中的气氛一瞬间浓得化不开。
  雨过就一定会天晴，但在夏天太阳的出生就代表清凉的终结，一时间又充斥着闷热。没有骑马心情的孔静在上了马车放下帘子来的霎那收起了维持了一早上的微笑，身心俱悴的倒在座椅上，疲惫的像一个长途跋涉了许久的行者。
  入夜之后康熙帝在新建成的清音阁传戏，随驾的皇子、后宫都可以出席观赏。回到承德的十三没顾上休息就去给康熙请安了，康熙因为他擅自行动有些嗔怒，便留他在松鹤斋跑腿。
  胤祥不在身边反倒给了孔静喘息的机会，可以有些时间消化夜半的惊魂。娜仁在门口看见孔静歪在床上像是睡着了，嘟着嘴盘桓了半天还是没有进去，蹑手蹑脚的放下了帘子向后退了两步就要转身时却一下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嘘！”十四及时地捂住了娜仁已经准备好要惊叫的嘴，十分欣喜的拽着僵在当下的娜仁跑出门，一直到了银湖边上才任由娜仁甩开了手。“你干什么？”娜仁愤懑不解的质问十四，没发现自己一直没有向十四行礼。十四傻傻的一笑，挠挠脑门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要干什么，索性一脸无赖地说：“我也没要干嘛呀，是你撞了我，我怕吵醒你姐姐才拉你出来了嘛！”
  娜仁想想似乎有道理，可是没过一会儿，又噘起嘴愤愤地说：“我是背对着你看不见身后有人，可你好好的站在那里，干嘛不躲？”娜仁的张牙舞爪让十四对她的好感越来越大，脸上瞬间挂上更讨好的表情，谄媚地说：“好嘛，是我不对，嘿嘿，今天晚上想看什么戏吗？我给你点。”
  “真的？”娜仁明显喜出望外的表情让十四更加得意的点点头，娜仁也愈加高兴，抓抓头开始想起戏码来。十四挑挑眉毛，把表情严肃了下来，却贼贼的悄悄伸手拽下了娜仁掖在大襟里的手帕，并顾左右而言它的迅速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孔静一直睡到日落才被回来换衣服的胤祥叫醒。还没有吃下午返的孔静草草的洗了把脸，一边帮胤祥换衣服，一边说：“今儿晚上我不去了，还没吃饭呢。”胤祥伸手把孔静一绺鬓边的头发塞回耳朵后面，稍微想了想说到：“那你晚会子去好了，好歹去给德妃娘娘请个安。”“好，我知道了，”孔静走到胤祥身后好系腰带，胤祥却一把抓住了她伸在他身前的手，“你……哎？”胤祥摸到孔静光秃秃的指尖的时候话锋一下子向上拐了个弯，“你指甲怎么了？”“啊？”孔静慌张的用力抽回手，支吾着半天才说：“打在桌子上断了一个，索性都剪了，反正也太长了不方便了。”
  胤祥心里当时莫名的咯噔一下，但是没有迟疑，马上叹息地说：“还是有些可惜吧？”“不会，”孔静系好腰带，拍拍衣服上的褶皱，催促着说：“你先去吧，我再开戏前一定去。”“也别太着急，一定要吃饭。”胤祥不放心的嘱咐了一声，才径直出门去了。
  一时重归茫然的孔静偶然瞥见一旁镜中的自己，恍惚中竟仿佛不认识一般。为了掩盖脸上的苍白，孔静走到梳妆台边，无力的上了些胭脂。
  “孔姑娘，”站在门口的小梁呆咣了半响，小心翼翼的叫了一下，找不到契机打破孔静周身的静默。孔静拿起梳子抿了抿鬓边，对着镜子干干的笑笑，终于不再勉强，只是再正了正领巾，便回过神来对小梁说：“什么事？”小梁暗暗松了口气，进到屋里打了个千说：“姑娘，春公公和爷先去清音阁了，临走吩咐我照料姑娘，姑娘想吃点什么没？我这就吩咐小厨房里做。”
  此时的孔静才发现肚子里空荡荡的，下意识点点头，无所谓的回答说：“你看着什么方便就叫他们快点，我还要去给德娘娘请安。”
  “是哩，”小梁答应着转身出门，一溜烟得到厨房里吩咐下去，一转眼却又小跑着往银湖边上去了。
  天完全黑了之后，远远观望清音阁上却是灯火一片。清音阁在一个四面环湖的岛上，不管天气多热，始终像是个世外桃源一样保持着一贯的清爽。虽然是康熙帝传戏，但是他自己不过是点了出《醉打山门》，其它的都赏给皇子、后宫们凭喜好点了。得到恩典的人连连谢恩之外，也不外乎点些平时常演得热闹戏，谨遵着皇家应有的规范，不愿越雷池一步，以绝授柄与他人。只是唯一让人意外的是十四阿哥胤祯竟然点了一出《闺塾》，足以让德妃脸上有些尴尬，隐隐的可以感觉到四周猜测四起。
  《闺塾》说的是杜丽娘任由丫鬟春香戏耍西席的故事，在宫里或者王府中很少被点及，只是在皇十五女及笄的时候康熙不知何故的点过一次。
  站在直郡王福晋身后的娜仁也感觉到周围在听到十四阿哥的戏码之后的反应，不由得微微吐了吐舌头，闷闷的暗笑了两声。这时戏台上传来了开戏的锣鼓点，鲁智深已经踉踉跄跄的上了台，娜仁连忙绷紧了脸皮，伸着脖子透过人群想看看对面十四在哪里，不过这一看没发现十四，却看见孔静正半跪在地上给坐在康熙帝右下首第三的德妃请安。
  德妃叫起孔静，叹了口气问了韩烟后事如何，又听说长珍儿很是健康，这才有些喜色，一边抹抹眼泪一边对孔静说：“人已经没了，就看开些吧。等回鸾之后，追她个名分，和孩子一起入了宗人府也就是了。”
  孔静再度跪下谢恩，德妃连连说罢了，沉吟了一下又说：“你也不便去老十三那里，不如就在我这里玩一会子吧。”孔静恭敬的笑着摇摇头，低着头回话说：“娘娘恩典本来不能推辞，只是水心榭里没人看着总是不放心，我本来也不喜欢这热闹，给娘娘请了安，见娘娘安康，我这就回去吧。”
  德妃便也没多言语，任孔静跪安退了出去。
  叵测
  娜仁对于乱哄哄的《醉打山门》没有兴趣，眼见着孔静从德妃座前退了出来一直往长堤上去，没顾上多想连忙悄悄的跟了上去。在离孔静还有十几步之远的时候娜仁刚要喊，却忽然发现一个身影从岸边一棵柳树下走了出来径直叫住了孔静。
  “敏敏，”孔静的身体随着身后之人的声音微微一震，但是转身之际便已平静下来，稳稳的俯身行礼说：“奴婢给八贝勒请安，爷吉祥。”
  胤禩听出孔静态度上的疏远，脸上的关切之色也渐渐散去，颇有些失落的说道：“快起来吧，是我唐突了。”孔静依言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从脸上完全看不出此时内心之中的思虑万千。
  孔静的态度刺激着胤禩原本坚定的信心，一些往事片段不断地在脑海里翻来覆去，挥之不去。
  “贝勒爷若是没什么事，奴婢就告退了。”
  “等等，”胤禩急忙开口叫住了已经行过礼就要转身离去的孔静，可是接下去的又是无尽的沉默。
  “敏——敏，”也不知过了多久，胤禩终于打破了沉默，先是毫无底气地叫了一声。“嗯？”孔静听见他这样的语气不由地扬起脸，赫然在胤禩脸上发现了分离后再也没看见过的孤单表情。
  “你……”孔静立时有些手足无措，想不起以前面对胤禩的脆弱的时候自己的言行，只能难过的站在一旁不忍再看。
  “敏敏！”孔静的冷对让胤禩再也无法忍耐内心的恐惧，大叫了一声冲上前紧紧地抱住了孔静。
  孔静一时忘记了挣扎，但是情绪却一下子冷静了下来，原本混乱的心境也随之清朗了起来。
  “你是要对我说什么？你说吧。”孔静撑在胸前的手微微用力，格开了两人的身体。坚持低着头不肯抬头看胤禩一眼。
  胤禩不再勉强抱着孔静，放下了左手，但依然抬着右手流连在孔静的鬓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