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华琅玉

第82章


  她明白这样下去,一直以来的蓄谋都会付诸东流,处心积虑地那样久,为的不就是今夜么。对,必须以退为进。她开口道:“陛下,妾知错了。”
  他的视线仍未离开手中的公文,细狭的凤眸一眯,嗤笑道:“爱妃,你有何错之有?”
  祢媃反问道:“妾若是无罪,陛下又岂会责罚妾跪于此?”
  他严厉的眼神稍显温柔,轻轻一笑,似乎从未想过有人会这样质问他,不,应也不是没有,那个女子似乎总是喜欢这样忤逆他。他笑道:“你起来罢。”与她说话的间隙,目光只凝视着书简,却也没有看她一眼。
  她闻言如获重释,提着雕花竹篮,走至他对面的案前坐下,慢慢将热气腾腾的补汤盛出,置于他身前,柔声道:“陛下,您日夜操劳,也该适当保重自己的身体。”
  他的声音里带着薄怒,讥笑道:“只怕你这汤料里,还多加了不该加进的东西罢。”她愕然,顿时哑口无言。
  “也罢,”他淡言道,料她一介卑微的妃子,也不敢自作主张在他的食材中加进□,大抵都是母后的幕后操作,他一挥手道:“你出去罢,寡人今夜不需要人侍寝。”
  祢媃犹豫了一番,正欲拜下退出,一句话哽咽在喉中多时,却不自觉冲口而出:“陛下,请放过祢祯吧。”
  祢祯,他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仿佛吃进了十分苦的果子,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思绪飘到了一年以前,烽火盈天之下,她当着他的面,冲进了乱斗的黑骑阵中,用弱小的身躯挡下了十几支毒箭,为的仅是救那个叫蔚染的男人。
  当时,他怒得不可遏止,恨不得立刻将那对奸夫□千刀万剐。她是他的妃子,他的女人,竟然敢当着他的面,为了别的男人忤逆他。对了,她忤逆他好像并不止一次了,自打他见到她起,她哪一次不是在忤逆他,可为何他都无法做到真正的冷酷无情、最后纵容她去了。就好比这一次,他放过了她,也放过了蔚染,但是他们今生决不可能再相见。
  弘凤兮飞鸽传书:祢祯她愿意归秦,但请陛下宽延期限,待到明年太行山雪化之时,便会归来。
  对于弘凤兮的请求,他应允了,对于魏祢祯这个女子,他总是超乎寻常的纵容,纵容到了极至,这让他自己都觉得这样容忍的态度有些太过不可思议了。
  眼下的宫装丽人,臣服于他的膝下,不断地参拜叩头,口中絮语求情饶命的对象,竟然也是魏祢祯,她与她又是何干系?他目光一凝,质问道:“当年魏国长公主出秦的马车,在荒原上遭遇匪子袭击,长公主失踪落跑,你便是新任魏王送来代替长公主之人?”
  她矜持地颔首道:“是。妾名为祢媃,祢祯与我乃是异母姊妹。”太子增质秦归魏掌权,却又逢送冒充长公主前去政治联姻的祢祯遭难,为了稳定魏国局势,以免和亲之事不愉,新任魏王便不惜死活代价,献上仍身在病榻上不起的祢媃代之,以求自保。一路舟车劳顿,祢媃身子虽十分抱恙,却也靠着珍贵药材续命,极力挺了过来。宫中三年,日子过得极为低调,自然无法引起宫人的注意。
  祢媃发觉到了自己提到“祢祯”二字后,秦王幽深的黑眸便一直犀利地视着她的面容,这是她入屋以来,他第一次正眼看她,却只是因为那两个字。她想自己也许是为祢祯多虑了,秦王对祢祯的情意是何等的深沉,祢祯在他心中的份量有多重,他自己又岂会不知,只是不愿真正面对,一直在逃避内心的想法罢了。
  他敛起细长的凤眸,眼中的神色复杂难辨,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眼前的女子,无法将她与祢祯联系在一起,不论是气质还是言谈,她与祢祯并无半分相似之处,更重要的是,她有着祢祯所没有的倾国倾城的容貌。祢媃欲躬身行礼拜退,他幽厉的眼眸深不见底,伸手将她拦下,冷声道:“今夜,你留下。”
  她还未来得及反应所以然,身子一轻,便被他凌空抱起,往榻上去了。她不明所以,怔仲得不知所措时,身子便已安然落在了他柔软的锦榻上,接着奢华的金丝窗幔便堪堪落了下来,将他俩阻隔在了一个微小而黑暗的空间里。
  他离她很近很近,她拥着他伟岸的胸膛,娇柔紧张得喘息不止,甚至可以听得到他□有力的心跳,他越过她的身子,俯□取过床头的青铜长剑,反手一枭,便有细碎的血水,滴落在锦色的床褥上,做完这些,他便不发一言,直起身掀帘而去,面容冷酷,黑衣冷冽,转身不复。只留下空守在榻上的她,独自一人。
  这算是什么?她白皙的手拂过床褥上,他滴落的耀眼血痕,宛若一朵朵细小的红梅,她殇然一笑,这就算作落红吗?算作他已经碰过她了吗?这便足以与他的母后及天下各方交待了不是吗?
  那一夜,他真的就这样,在外面坐了整整一夜,没有碰过她一下。
  ***
  (开篇)
  她的脸容灿若珠玉,细尖红润,她的唇艳若三月桃花,她的眉细如柳梢翠芽,她的眼流光闪动,媚态横生,美过秋水清明的湖面。
  祢媃张着美丽澄澈的大眼睛,静静地遥望远方天际,置身于一架摇荡的秋千上,目光濯濯。秋千两端搭在桃树上,随着摇摆,树梢便有大片大片粉色的桃花瓣纷纷扬扬而下,翩翩飞舞宛若轻盈的蝴蝶,盘旋在她的周身,空气里弥漫着风花悄然绽放的香味,不知不觉,已是春天了。
  王宫里的日子总是这般无味,不受宠的嫔妃很容易遭人遗忘,因为宫里最不缺的便是美貌的女子。遥想当日她拔得头筹,被荣选为侍寝的女子时,有多少嫔妃宫娥太监前来拜会巴结,送来的锦衣玉帛数不胜数,人山人海,门庭若市,可在那以后,秦王没再召幸过她,也未晋升她的妃位,她便从此受到冷落,生活也变得淡定。
  她不是个贪慕虚荣的女子,她亦十分安于现状,虽侍寝过一夜,仍保持着处子之身,她也无多大的不满,她庆幸自己在完璧之身时遇到了那个可以令她生死相依的男子,这便够了。
  有的时候,她非常艳羡祢祯忤逆政治婚约的胆识,略有耳闻她趁夜与一名男子私逃东去韩国,她猜测那个男子唯有是吟风,才会令素来冷静谨慎的祢祯如斯沉不住气。在祢祯很小的时候,她便注意过祢祯对吟风的情愫应是不浅,吟风比祢祯大了整整一十三岁,却丝毫无影响他们自小培养起的感情,悔婚逃亡也在情理之中。他们对于彼此都是特殊的不可替代的存在,一如而今的自己与那个男人一般。
  在她到达这里的第二年里,祢媃遇到那个男人,他叫成蛟,是秦王嬴政的异母胞弟,在嬴政十三岁登基即位那年,册封他为长安君。一年前,嬴政突然下令将他从封地召回,软禁于咸阳宫内,才有了自己与他的邂逅。
  那一日,天高气爽,她与他便是在这一片灿红的桃花林中初次相见,饶是为了出行随性,她着了一身宫女装扮,而他正好从前线战场下来,一身紧身黑色铠甲上还未来得及换下,便被嬴政匆匆召回,殊不知竟被一纸诏令禁足在了咸阳宫。
  一人春心荡漾,眉开眼笑地沿路欣赏盛开灼灼的桃花,一人郁郁寡欢,不明皇兄为何将他囚禁于此,终于,在一个岔路口,两人命运的轨迹相汇了。
  他抬眸凝视着眼前的丽人,倾国倾城的容颜,娇柔婀娜的身姿,一袭粉色绫罗长裳,许是甚少见到如此英伟的男子,她的脸容上飞腾起一片红云,却是绽放得比树梢上的桃花更娇艳。
  男子的眼底有莫测的笑意,面容却是帝王家难以见着的温和,比起嬴政,他眉宇间散放的逼人英气虽稍逊一筹,但衬着这一身黑磷战甲,也不失为英俊而多情。
  豆蔻年华,落花有意,流水有情,男子风华正茂,女子千娇百媚,你情我愿,你侬我侬,时过两年,终是成就一对痴情的鸳鸯眷侣。
  二人的交往也碍于彼此的身份,一人是王的妃子,一人是王的胞弟,便也只能发乎情,止乎礼,越界之事几乎是不会有。
  祢媃素喜高,便令人扎了一只秋千搭在门庭外的桃树上,日日坐在上面等候着他。而他却十分喜欢玩笑捉弄,便自她的身后悄悄靠近,双手接触她柔软的背部轻轻往前一送,她便随着飞舞的秋千,飞跃过了树梢,她垂落下粉色裙络宛若蹁跹的蝴蝶,颤动着美丽的翅膀,桃林中尽是甜腻的欢声笑语。
  他似水的眼眸中满是温情的笑意,停下了秋千,伸起双手抱起她的身子轻放在柔软的草上,微微一笑,静静凝视着她三分久,一手遮盖在她的唇上,然后俯□吻了下去。他太想拥有她,尝试一下她唇瓣的芬芳,收敛起笑意,他淡淡地想,可她终是嬴政的女人。
  远远望去,他似是在亲吻她的唇,可其实他不过是吻在自己的手背上。他深情地凝望着身下的女子,眼底依然含着吟吟笑意:“待你真正成为我的女人那一刻,我便会把你浑身上下啃得一干二净。”说着□而温存的挑衅,他的脸容依然在安静地微笑着。
  女子笑靥如花,眼底的忧伤却是难以弥盖,她是王的妃,一生都会是王的妃。她不会成为他的女人,不会。
  可他却暗暗下了决心,嬴政他会答应把这个女人交给他的,一定会的。
  ***
  离开桃花林,他径自去面见秦王,秦王屏退左右,两人密谈甚久,却不知达成了何协议,一个时辰后,他穿上了黑磷战甲率兵出征,威风凛凛,骑着高头骏马,头也不回地出了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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