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娘子安

26 淮安,好热闹


玄色方头靴从眼前踏过,藏青色衣摆随着步子带起地上的几片桃树叶子,太子步渐参见到他皇弟时,眼中无讶,仿若一早便得知。
    台上紫衣秦真,亦是步渐商抢在太子前开口,“不知太子驾临,皇弟未能早些相迎,太子勿怪。”
    “皇弟客气了,本太子奉旨而来,自是不知皇弟在此游玩,何来相怪之意?”太子眼神满含深意,微微侧身对所跪众人道:“免礼起身吧。”
    唐青宣拉了苏言起身,紧跟着他们起身的,还有卓远等人。而多数人尚震惊在“皇弟”二字中,一时间跪着怔住了,忘记起身。
    步渐商对着余下跪着的几人调侃道:“你几人莫不是跪得本皇子我?即是如此,也不需多礼,起吧。”
    此言一出,又几人微微颤颤站起身,余下少许人,也都被身边人扶起。其实,这也怪不得他们,这些人不过是寻常商人,虽说有点小钱,但是,对他们来说,能见皇家人甚至是长阳的大官,还是不敢多作幻想之事。
    太子与步二皇子又“客气”寒暄几句后,便转身在众人中寻了一圈,问:“唐青宣何在?”
    苏言在唐青宣掌内的手一顿,下意识望向唐青宣。
    苏言这临时反应,唐青宣自是感受到了。他却顾不上欢喜,捏了捏她的手,便抱拳上前一步,高声道:“草名在。”
    “你便是父皇赐了凤麟玉佩的唐青宣?”
    有人激动之下咬了舌头,愣愣盯着唐青宣。凤麟玉佩,这可是传说中抵得上官衔之物。这玉佩不过三块,一块由先皇给了长公主,也便是如今的卓老夫人;一块赐给了当年三王爷府中的女总管;剩下的一块凤麟玉佩,如今却为圣上赐给了唐青宣,这一事实,让在座的所有人,不由对唐青宣又敬上几分,然而同时生出的,自然还有妒忌。
    拥有凤麟玉佩之人,可随时进京上皇帝所在的朝华殿面圣,不论何种情形,都将不受阻碍。除非......是皇帝大人铁了心不见那人,毕竟,权力是他给的,他也可收回。
    卓老夫人手头的玉佩,早已遗失,据说是在当今圣上逼宫当日,乱中为卓老夫人抵挡一剑,碎了。
    三王爷原本是宰相府的三公子,在那场逼宫之后,只当了不过十日王爷,便染疾去世。生来便是无福分之人,因此在几日之内,新帝,也就是圣上便遣散了三王府的家仆女婢。三王爷便似从不存在过一般。自然,那王府女官也至今下落不明,连带着凤麟玉佩一道。不过,这些都是二十五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太子爷也不过尚在襁褓之中。
    大抵是因为三块玉佩中的两块如今都消失于世,唐青宣手头这一块,便格外珍贵了。
    “是草民。”唐青宣从容应道。
    太子紧盯着唐青宣细看,步渐商也猜不透太子意欲何为,却也隐隐有种预感:太子对唐青宣,非常感兴趣。当然,太子还不至于有喜好男风的癖好,这种感兴趣,有较与他对唐青宣城府的兴趣是差不多的。
    “无事,只是问上一问。”太子爷言罢,对众人摆手,道:“原先你们怎么的,现下便继续做,无须顾我。”
    一干人唯唯诺诺,拘谨等太子挑了座落座,才敢缓缓移到各自矮几后,微微颤颤做了。
    想必与那些小茶商,唐青宣和苏言,不知淡定了几倍。落座之后,唐青宣依旧自顾自给苏言剥着花生,苏言也偶尔替唐青宣续一杯茶。两人你来我往,已然没了新婚那几日的冰冷小间隙。
    苏言自然接过唐青宣递给她的花生,这一幕被卓远瞧见之后,他便再不偏首,直至茶王拿着思甘茶出现,他也不曾将余光放在唐青宣夫妻身上。
    唐青宣自是乐意见此,一时间笑得不知多欢畅,便更卖力地给苏言剥起了花生。
    所谓同会不同思,卓远想的是锥心之痛的苏言;唐青宣想的是日后美好的夫妻生活;苏言想的是她是何时开始习惯唐青宣的。而台上二皇子和矮几后的太子爷,却不约而同,想的是同一事,皆盯着唐青宣,眼珠子打转。
    时隔一年,茶王将思甘茶送到唐青宣面前时,唐青宣正将最后一粒花生放入苏言手中。
    “茶王前辈,若我不曾记错,今年思甘茶,该是甄先生的吧。”唐青宣缓缓擦拭着手,对思甘茶并无多大兴趣。
    茶王伛偻的腰身微微直了直,苍老之声从厚重滑出:“今年的四甘茶,老夫是代茶农们给的。唐少爷只管双手来受之便好。”
    说实在的,唐青宣今年确实很想得到这思甘茶。先前那试探一问,不过是他心血来潮,看甄冕不顺眼,随口气他一气罢了。现下茶王再次将思甘茶送到他跟前,唐青宣便自然地顺着这个台阶下了,起身亦弯腰。双手接过茶王手中之茶。
    “那唐某便收了。”
    茶农献完茶便走,苍老的背影,却有着坚实的步子。
    步渐商又稍稍做了些总结,之后,在太子的一声“散”下,一年一度的茶会也算落幕了。
    虽说有两位大人物与会,然而迈出茶会的茶商们皆觉着,这一年的茶会,气氛委实重了些。若是多来几番,这日后势必折寿。
    “甄先生可是有话要与本皇子说?”步渐商折扇一伸,将踌躇靠近的真面挡在三步之外。
    甄冕惶恐俯身,“草民特来谢过二皇子,谢二皇子当年——”
    “本皇子听不懂,甄先生,回吧。”步渐商镇定出声,将太子闻声投来的目光挡了回去。
    甄冕不知步渐商之意,只以为是自己在何处得罪了二皇子,一句话卡在喉间,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
    卓远见此,便上前道:“甄先生先回吧,太子远途而来,想必疲了,该歇上一歇了。”
    “啊......是......是......”甄冕干笑应着,心中却依旧煎熬着,这二皇子的态度,着实为难了他。却也不得不承认,该以卓远所劝为先,便又再次分别向两位皇子行了礼,怀揣不解与不安离开了。
    见甄冕也走了,唐青宣拉着自家媳妇,将最后一把花生米抓进手里,也打算走人回府。哪知步子还未迈出,便被人唤了住。不是一人,是两人,还是两个方才想着同一事的皇子。
    “慢!”
    “等等!”
    步渐商和步渐参对望一眼,步渐商大方一笑,示意太子先说话。
    “本太子住不惯小县城的客栈,当地知府府上,我亦无兴趣驻留。听闻唐家淳塘坊的茶品,为淮安首位,不知——”
    唐青宣笑,“太子若想品茶,淳塘坊随时欢迎太子。”
    太子挑眉,这唐青宣是没听懂自己的意思,于是,他又道:“我若是喜欢唐府上的茶呢?”
    唐青宣继续笑,“这也容易,只太子一句话,青宣定然将府上所用茶叶送至太子面前。不过,青宣不得不提醒,这淳塘坊的茶和唐府的茶,皆是出自淳塘坊。”
    太子再次挑眉,这一下,他明白了,唐青宣这是故意与他装傻打太极。于是,他回首,眼神示意步渐商,该换他上了。
    大概真是兄弟连心吧,这二皇子所想,还真与太子对到了一处。只不过,他不似他家皇兄那般委婉顾颜面。
    “给本皇子和我皇兄清理两间客房,这一趟,便在你府上安置了。”
    唐青宣当然拒绝不得,便也应承了下来。只是苏言脸色稍稍有些不悦,据她所知,步渐商在三日前便到了淮安,这几日自是寻到了落脚之处。现下突然要住进唐府,这其中有些什么,她说不上来,只觉得,有什么要发生,便一直蹙着眉。
    步渐商视线是不是往苏言身上去,苏言脸上的神色变化,他自是看得最清楚的。见她蹙眉,便问:“唐夫人可是不愿意?”
    苏言颔首,“家舍简陋,怕脏了两位皇子的脚。”
    “堂堂淮安首富,何来简陋一说。”步渐商打开扇子,笑得眉眼弯弯。
    苏言突然不想喝他争,便转了身子面向卓远,“暖儿之事,你好生考虑。”
    卓远身子一僵,绕了半晌,原以为她提过就算,却不想苏言还真为此事较了真劲,在要转身走人之前,尚未忘记再提醒卓远一番。
    “不娶。”
    卓远坚决的二字,将苏言离开的步子拉了回。她转身再次行至卓远身前,抬眸,“她喜欢你,很喜欢。”喜欢到要撇下我这个小姐,一心跟着你走。
    卓远无力面对苏言的眼神,别开视线,口中再次挤出几个字:“那是她的事。”就好似,如今我喜欢你,也只是我的事一般。其实,卓远好不容易忍住了他想冲出口的话,若是我也喜欢你,很喜欢,你可还愿意再嫁我?然而他知道,如今他的所有言语,在她面前,都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卓哥哥都说不娶了,你这女人怎么还逼着她!”小郡主恼了,愤愤上前,推开苏言。
    苏言往后退了两步,继续盯着卓远:“你忍心伤她的心?”声音逐渐降低,直至喃喃“连我都舍不得拂了她的意啊......”
    卓远闭眼,“你让她好好跟着你罢。日后......指不定会遇上比我更好的人,愿意娶了暖儿的。”
    “就是,你赶紧把那脏丫头带回去。”小郡主挺胸。
    两位皇子不催也不急,只当看一出好戏,各自挑了把椅子,翘腿而坐。折扇摇得很是风雅。而自茶会开始便闭眼睡到现在的华其谦,也打打哈欠起了身,寻了一刻桃树,软软靠着,耳朵却听着那边动静。
    苏言回首望了望唐青宣,唐青宣无奈一叹,在苏言身后站定,“此事确实让卓兄为难了,暖儿一事,暂且先搁着吧。不过,那丫头确实恋你恋得紧,先让她继续在你府内呆上几日罢。”
    “我府上?”卓远皱眉,“她不该在唐府?至少,这几日我并不曾见过暖儿。”
    “不可能。”苏言断然,“那日他随你回卓府,说要好生照顾你到醒来,你不该第一眼见到的便是她么?”
    卓远抿唇,他睁眼时的景象从脑中闪过,在望向步小郡主的时候,他已然能够大致猜出这是如何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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