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舍朱门

52 兄弟


韩悉在和柔镜波的对话后自己安静地想了很久,觉得还是有必要冒险和凌昼有所交代,并不是因为师父的话和阿雪的事,而是他不放心柔镜波。
    至正山庄门禁甚严,只是后山之处很少有人涉足,他甚至想好了如被发现的应对之策,确认万无一失之后才将相约的地点用隐秘的方式告知凌昼。师父也许又不会赞成这看似鲁莽的行径,韩悉苦笑。夜晚流水的波光像是浮动了星辰的碎屑,在夜色四合的山中更是隐约出白日里没有的朦胧光亮。
    “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凌昼以轻功为足悄然落地,只是他的轻功实在一般,韩悉早就感知到他的气息。
    “柔镜波明日应该会随沈南州下山去追温子渊和叶庭云,她有和你交代过什么吗?”时间紧迫,韩悉开门见山。
    凌昼听到这个消息一愣,柔镜波什么也没和他说过,可是就留他一个人在至正山庄?凌昼摇了摇头,说道:“怎么?你觉得柔镜波有问题?”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之多,韩悉一时也不知该从何说起,他将一些极为重要的内容一一说与凌昼,只见凌昼的眉头越皱越紧。
    “柔镜波居然还和林元修有一腿?怪不得她愿意帮阿雪这么多忙。”凌昼觉得之前的事的确十分顺利,想到这里,他才发觉自己的阿雪当着韩悉的面叫出或许太亲昵了。可他看了看韩悉的表情与刚才别无二致,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小节之事。
    “原以为可以先让林元修和柔镜波出手扳倒贺鸣天,我们坐收渔人之利,现在恐怕未必有我想得这么容易,”韩悉也不由得锁紧了眉头,他并不是没有注意到凌昼不自觉的措辞,只是他发自心底的并不介意,阿雪对他的情谊让自己足够自信和坦然,“我叫你来是想提醒你务必要小心柔镜波,切勿大意,”顿了顿,韩悉笑着说道,“还有谢谢你照顾阿雪。”
    “你见过了师父,是不是?”凌昼冷下面孔,他冷着脸的样子严肃也让人不知不觉凛然,只是韩悉却没有。
    “我在回来的时候被师父半路截住,好一顿训斥,不过师父毕竟不是贺鸣天,他既想对我们好,又舍不得自己一腔热血胸怀霸业,我能体谅他。”韩悉的目光炯炯,在月色的辉映之下犹如粼粼溪水泛着星点的光芒,这光芒柔和坦荡,让凌昼心头有说不出的滋味。他一直觉得自己是错的,可是此时此刻,他明明清楚韩悉早就知道一切,却无从说出真正想说的话。
    看着凌昼欲言又止的样子,韩悉笑了笑:“你不用说,我都明白。”
    “不,你不明白!”凌昼的怒意涌上心头,韩悉的笑容在他看来是这世界上最虚伪的东西,或者
    是他最不能理解的一种情绪,“你只是知道,却不明白!”
    溪水泠泠声不绝于耳,韩悉低头间看见河滩上的石子紧紧挨着,湿润而又光滑,他此时此刻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想到师父,想到阿雪,在这短暂的日子里,从他离开到归来,太多事不经意间变得令人措手不及,但韩悉还是看着凌昼,带着笑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无论如何,我谢你帮我照顾阿雪,师父的心意想必你也劝回了不少。我们兄弟之间,无须计较那么多,你和师父一样都是我的家人,我对你们笑都是真心的。”
    “那你就和我说实话,你心中究竟是何打算?这件事吉凶未卜,你之前也和我说过即便是师父最终心愿得偿你也会离开这里,是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我不喜欢这里,不喜欢江湖。”
    “若是师父不许,你能怎么办?”
    “若是师父不许,你会不会帮我?”韩悉看着凌昼,粲然一笑。
    凌昼想起了横澜岛的童年时光,他最常和韩悉说的话便是一句“别告诉师父!”,那时候偷跑出去不听师父教导的人总是他,可是从前那个无论小错大错都分毫不犯,毫不违背任何命令的韩悉今日却暴露了本性,他要么就不违抗,要违抗起来干脆就是忤逆最大的那个。
    “当然,把你赶走了,横澜岛才是我的囊中之物,我为什么不帮,我不只要帮你,还要好好地算计你一次,永绝后患。”凌昼说起话来虽说咬牙切齿,但心中还是暖意融融。
    韩悉的笑更加灿烂抒怀,可是猛然间,凌昼看见韩悉的笑像是僵住,表情就在那一刹那变得凝重又阴云密布。
    “玩笑罢了,你……”
    韩悉一个手势打断了凌昼的话,他的眼神敏锐锋利,语速也不似刚才的平常:“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次!”
    “你怎么连玩笑都分不清了!我凌昼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
    “快!再说一次!”
    望着韩悉认真又急切的眼神,凌昼隐约觉得诡异,只好说道:“我刚才说,把你赶走了,横澜岛才是我的囊中之物,我为什么不帮,我不只要帮你,还要好好地算计你一次,永绝后患。”
    “我明白了凌昼!我明白了!”韩悉的神色从晦暗阴霾又一瞬间变成了喜上眉梢,他抓住凌昼的肩晃了晃,凌昼感到韩悉的爪子像铁打的一样,可他不明白为什么韩悉突然像是受了刺激一样忽喜忽怒,这完全不是韩悉一贯如沐春风的性格!
    “你没事吧?”凌昼揉着被韩悉的铁爪抓疼的肩胛,小心翼翼地问。
    “凌昼,还记得我们以前就说过柔镜波和叶庭云之间有古怪的事么?”凌昼点了点头,韩悉接着说到,“你刚才的话点醒了我,柔镜波既要利用叶庭云却又非把他逼上绝路不可的原因!”
    “你是说……”凌昼眼中闪过一道亮光,顿时醍醐灌顶。
    “没错,所以我们一定不能让叶庭云出事,柔镜波意图无两,这件事也许就是她的把柄!”韩悉虽然只是怀疑,但结合之前的种种,以及阿雪曾经一口咬定叶庭云的无辜,心中更是肯定,叶庭云当年之所以被逐出师门,恐怕正是因为柔镜波从中作梗。
    “你真这么确定?我是说,那为什么叶庭云当年根本不辩解也不反抗?这两年中他就一直心甘情愿顶着叛徒的罪名苟活?”
    “这件事我们以后再想,时辰不早,你先回去,小心不要让人发现。”韩悉看了看欲沉的月色,提醒凌昼道,凌昼点了点头,又互道了保重。
    第二天,柔镜波将凌昼唤去吩咐了一些照顾侯轻雪病情的事情,然后便带着收拾好的包裹离开房间,韩悉去送沈南州时一时无话,他明白沈南州的心情也并不好受,可是此时却多说什么都像是多余的寒暄。他心中恐惧自己和侯轻雪会和沈南州与温子渊一样最后形同陌路相互为敌,也同情沈南州的身不由己。但韩悉明白,自己不是沈南州,师父也不会是贺鸣天,一切还都是未知数,但他绝不会放弃一丝希望。如果温子渊和叶庭云是沈南州和柔镜波带回的山庄,也许会比自己更有说服力,但韩悉觉得,恐怕贺鸣天是让沈南州截杀温子渊的可能性更大,他不能给林元修传递消息,只希望他不要因为这变故而乱了阵脚。但他又不能坐视不理这样的危机蔓延下去。
    “南州!”韩悉走到沈南州的马前,他不得不这么做。
    沈南州勒马回身,复杂的眼神出卖了他心中的离乱,他不清楚韩悉要和自己说什么,只是沉默不语地就这样望着韩悉。
    “那日你借我令牌,我十分感激,你和我说的话我也铭记于心,只是事情并非没有转圜,我清楚庄主的行事,但你若实在逼迫自己逼迫的太辛苦,不如试一试随性随心,温子渊是个聪明人。”韩悉这话虽说只是一个算计的法子,但他的语气却是极其诚恳,而且这也是他发自内心希望沈南州能够自己走出业障。
    “不,韩悉,也许我真的会亲手杀了她,你不明白,师父和阿忆,我从来都只能选择一个。”沈南州的眼中蒙上了一层郁结的苦涩,他的面容憔悴不堪,想必是一夜未眠,说罢他便不再多说,打马紧随柔镜波而去,韩悉望着飞扬的尘烟,他知道自己的话一定有效,但他也不能肯定是否能够真正达到目的,可是眼下再没有别的法子,韩悉满面愁容,只想一个人静一静想想办法。
    凌昼心中经过一夜的长谈,也没了之前莫名的别扭,他知道如果韩悉有事他绝对不会坐视不理,他也相信韩悉亦是如此。
    这是个并不怎么炎热的夏天,锦阳连着几日都是阴雨不断,瓢泼的大雨淋过林元修本就疲惫不堪的心,更添了许多莫名的愁绪。
    收到传书的时候,林元修没想到柔镜波的消息还能这么频繁的传来,日子越来越近,林元修迫不及待地打开信,窗外的雨像是透过屋顶直接淋到了他的身上,柔镜波的每一个字都在撕扯着他的胸口深处。
    韩悉失败了!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