拱手江山为卿笑

灸月跟着秦木漩来到求安林，如上次的摆设一样，那空地上放着琴架，旁边摆着几个酒坛子，只是这一回琴架的左侧还放了一张矮脚桌子，桌上放着两个杯子。秦木漩走到那琴架后面盘膝坐下，将古琴放在上面，试了试音，抬头看到九月仍旧拘谨地站着，忍不住笑道：“灸月，坐吧。今日，我心中欣悦，你我同桌共饮，也乃人生快事。”
    灸月就着琴架前面坐下，眉心微微一皱，道：“二皇子……”接触到秦木漩温柔的眼睛时，她又娇羞地改口，“哦，漩，酒易伤身，不能多喝，再者，我的酒量不敢拿出来献丑，不如不喝酒，只听你弹奏。”秦木漩低低地笑着，说：“灸月，你可怕喝了酒，做出什么不规矩的事情来？都说酒后乱性，我虽酒量欠缺，酒品却颇佳，莫非灸月的酒品，实在难能恭维？”
    灸月头脑一热，脱口而出：“难能恭维？不是我自夸，我灸月的酒品在上流社会那是相当有名的，拼酒至今还没有见过比我强悍的人。”等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以后，她捂住了嘴，幸亏秦木漩只是疑惑地看着她，似乎很不能理解她的话一样，她才松了口气，干笑着说，“我的意思是，我的酒品也不算差，跟二……漩你比是绰绰有余，我只是担心过多的酒麻痹神经，对身体真的不好。”最担心的是，她怕喝多了一醉，直接就扑到秦木漩身上，到时候可怎么收拾？
    秦木漩说：“酒乃解愁之物，自然对身体没有益处，可若都如灸月你这般所想，恐怕就无人喝酒了，况且我们只小酌，而非豪饮，稍有醉态便停止，你看可好？”灸月点点头，小媳妇似地说：“但凭二皇子做主。”
    秦木漩轻声叹口气，说：“灸月，你始终不能像对秦川一般随意待我，在我面前，你总是那么拘谨，好像我只是你的主子，你只是我的婢子一样，就连一个名讳，你也总忘记，令我备感难过，是否灸月心中，只将我当作二皇子？”
    灸月见他难过的表情，心中也跟着难受，说：“不是这样的二皇子，我只是还没有习惯，我认识秦川比认识二皇子早，又把他当作弟弟，自然能与他相处自然，可是二皇子不一样，在灸月心中，二皇子是个特别的存在，所以二皇子需要给我一点时间适应，总得有个过渡段，否则上下文衔接岂非很奇怪？呵呵，我觉得我说话更奇怪。二皇子您听不懂也没关系，我只是想说，假以时日，我与二皇子之间也一定能处得很好，二皇子您是个好人，很好很好的好人。”她急着解释，竟没有发现话语中的暧昧。
    秦木漩低笑道：“我只是无端端心生感慨，灸月不必往心里去，只要灸月将我当成特别的，我心中已然开怀，来，喝酒吧。”他亲手替灸月斟酒，满了便端到她手上，又替自己斟满，两只杯子相撞后，各自被带到主人的嘴边，轻轻灌下。灸月舔舔嘴唇上的残渣，说：“这酒真好喝。”
    秦木漩道：“此乃卯烟国进贡的上烟酒，卯烟国素有酒国之称，上烟酒更是闻名于天下，千金难求，当年战败后，卯烟国便提出每年进贡上烟酒五十坛，以求得十年平安，五十坛上烟酒需要酿制四个月，可保鲜五个月，五个月后，这酒便会失味，味同白水。今年卯烟国进贡的五十坛酒中，有二十坛被赏赐给了我们这些皇子和公主，余下三十坛中有赏赐给皇后娘娘的，也有分赏给父皇宠爱的后宫妃子的，还有一些便储藏在御膳房中，以备不时之需。上次你看到的其中一坛已经下了我的肚腹，这是另一坛，我特意带来给你尝一尝。”
    贡酒啊！灸月听了，偷偷咽口口水，难怪那么香那么甜那么醇，比葡萄酒还好喝，真是喝了还想喝，喝了更想喝。
    秦木漩看她满眼的期待之色，又替她斟上，并叮嘱：“此酒虽甜，也因此更易醉，少喝为妙。”
    灸月大气地挥挥手，说：“没关系，我灸月的酒量那是千杯不醉，百杯也不醉……呵呵。”
    秦木漩看着她一杯接着一杯喝下，眼神逐渐迷离，脸上更是酡红一片，衬得她整个人儿十分迷人，有些看痴，却及时回过神来，劝道：“灸月，你喝太多了，不能再喝了。”灸月哈哈一笑，端着空酒杯，指着秦木漩说：“你……你说什么呢？我……嗝……我怎么可能会醉？你……你不知道……我……我是千杯不醉的吗？我……酒量好……酒品也好……好得不得了哦……”
    秦木漩无语地看着她，原来她说千杯不醉，百杯不醉，是因为她从来没有喝过超出十杯的酒，所谓“十杯醉”吧，不多不少，正好十杯。秦木漩道：“灸月，你真的醉了。”灸月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指着秦木漩说：“你……你骗人，我没醉……”她将酒杯举高，往嘴里灌，却没有感觉到甜味，她将酒杯拿到眼前，努力想要看清楚，可是杯口一下子出现了三个，她看不清楚，于是继续倒，倒了半天后，放弃，看着秦木漩笑嘻嘻地说，“是真的……耶……超过了时间……就没有味道了，我都倒进嘴里了，可没有……没有甜味……这酒过期了……”她大声喊着。秦木漩没办法，只好站起来捂住她的嘴巴，低声说：“灸月，清醒一点，你大喊大叫把人引来，你我都要受牵连，我倒没事，可你终究只是个宫女。乖，坐下来。”他将灸月扶着坐下。
    灸月坐在地上，垂着头沉默了很长时间，就在秦木漩以为她睡着的时候，她突然又站了起来，一手指着天，一手叉着腰，那指天的手一会儿缩回来一会儿举高，整个人还蹦达了起来，嘴里还哼哼着什么：“达浪……达浪达浪……达浪达浪达……达……啊啊啊……浪……”
    秦木漩不知道灸月还有这么活泼的一面，只见她的小脸因为热更红了，眼睛微微弯起，如同皎洁的月牙儿，瘦瘦的身子充满着少女的活力和芬香，混合着甘醇的酒味，声音有点沙哑，却很悦耳。不知不觉地，秦木漩走了过去，慢慢靠近。
    灸月感觉到有人靠近，兴奋中的她想也不想，便转头拉住了来人，笑呵呵地说：“好玩……好玩儿……一起跳嘛……达浪舞哦……很流行很流行……林达浪好可爱……杨丞琳也很漂亮……好久好久没有人陪着我一起跳了……”她还在笑，可是眼神却悲伤起来，“顾曼曼这个大胖妞，大胖妞，每次陪着我跳……都会说，我跳得花枝乱颤，她跳得……跳得肥肉乱颤，哈哈哈……这个笨蛋，明明那么可爱的一个女孩子，总是那么自卑，都不知道要怎么拯救她了。哈哈……你看哦，我是救世主，要拯救顾曼曼的世界的人。可是我好久没有看到她了，梦里也没有，好久好久，没有看到她陪着我跳达浪舞了，她去哪里了？去哪里了？”豆大的泪珠从她的眼眶里跌落，掉在了秦木漩的手上，温热湿润。
    灸月松开他的手，突然蹲下来，趴在地上翻找着什么，一边嘀咕：“去哪里了？去哪里了呢？我想她了，她好长时间都没有来我的梦里了，去哪里了？去哪里？”
    秦木漩看着她的动作，只觉得心口一下一下被什么东西撞击着，看惯了她的笑脸，原来她的泪水还有一种侵蚀人心的力量，让他的心狠狠地抽痛着。她的心里装了多少悲伤？她的心里还藏着怎样深的痛楚？她是否想家了？想满头鬓发的二老？想儿时的玩伴？想家乡的名曲？想另一番别有滋味的生活？秦木漩疾步走过去，将地上的女子拉起来，圈进怀里。
    接触到温暖，灸月不安分地动了动身子，可舍不得离开，一双手紧紧箍着那坚韧的腰身，将脸贴近，仍在喃喃：“爸爸妈妈去哪儿了？和曼曼一起走了吗？为什么不出现在我的梦中了？是不是她们不想我了？不要我了？不要这个跑去了奇怪地方的女儿了？呜呜……”
    “乖，睡吧，睡着了他们就会出现了，在梦中，你们开心地说话，一起玩耍，一起跳刚才奇特的舞曲，做你想做的事情，没有人逼迫你。”秦木漩温柔地呢语着，在灸月的耳边……
    仿佛听到了他的话，仿佛梦到了他说的一切，灸月慢慢平静下来，嘴角微微弯起满足的弧度，好像婴孩得到了他想要的玩具。
    秦木漩望着前方，黑黝黝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在跃动，抱着的温热感直击他的心灵，他低语道：“灸月灸月，你猜有多少人在暗中看了你这模样，没有怦然心动的？没有心生保护欲的？我甚至开始好奇，除了皇位，是否又有一件东西值得所有人头破血流地争取？而这件东西，却已经牢牢地捏在我手中？我若为天子，你必是我的后，我的后必只你一个，你说可好？可好？”宽厚的手掌落在她的发上，轻轻地捋着。
    就在离他们不远处的林子里，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们，偶尔闪过妒恨的光芒，之后，便悄无声息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