拱手江山为卿笑

众人以为，这朝野生活又将恢复到原来的暗中汹涌之日，不料这个时候，竟然出了件大事。大皇子秦金轩被杀死在自己寝殿中，死时双目圆睁，似不敢置信，桌上放着一幅尚未完成的画，显然是在作画的时候突然遭到袭击，被一剑封了喉。
    皇上痛心疾首，真凶逍遥法外，任凭大理寺的怎么查都查不出来，只是秦金轩身边的凤鸣似乎也失了踪影，大家猜测，定是凤鸣弑主逃逸，皇帝大发通缉令，称一定要逮住凤鸣以血债血偿。可这时的凤鸣早已不知所向，天下之大，虽莫非皇土，但要藏一个人，却也非难事。
    皇帝一下又老了十岁。
    灸月叹了口气，看着宫内的缟素白灯笼，一时间感慨万千。那么嚣张一个人，莫名其妙就被人杀了，对于这宫中的黑暗，她最后也只能以叹息了事。
    可事情远远没有那么快结束，大皇子入殓那一日，三皇子秦水笙又犯下大错，火烧了昭平苑，结果烧死十七个宫人，据知情的奴才说，秦水笙认为一切都是灸月的错，五皇子的入狱，大皇子的死，都是灸月一人的阴谋，似乎有人在他面前教唆，于是冲动鲁莽的他不计后果，在昭平苑灸月的房后放了一把火，结果，灸月因为和秦川调查秦金轩的事情没有回昭平苑躲过一劫，可怜了昭平苑那无辜的十七条人命。但真相究竟是什么，秦水笙苦于没有证据，不能证明自己受人挑拨，在鬼使神差下做了这件错事，如今后悔已晚，皇帝连见他一面都不愿，直接就让人将他下监，等着翌日午时斩首示众。
    无独有偶，不过短短数日的功夫，秦火晟的火音殿搜出了自制龙袍，并且有传言说，秦火晟在寝殿私养神鱼，说只要拥有神鱼，便如得到神舀亲允，江山天下唾手可得。秦火晟也无辩解的机会，被终身监禁了。
    秦云砚设下陷阱想杀害灸月，却不知为何自己反被自己的陷阱杀害。皇帝痛心，不知该为他厚葬与否，灸月进殿相劝，皇帝最终将秦云砚的尸身葬入皇陵，与先帝同墓。
    之后，便是那个惧怕女人的七皇子秦风，突然瞎了眼，废了双腿，据说是自己在练武时不小心出了差错，从高处坠落，树枝扎进眼睛，双腿也尽都摔折。但有奴才私下里说，是因为秦风害怕自己也遭遇陷害，于是先一步自残，好躲过那黑手的追杀。
    又过几日，战场上传来秦雨遇刺身亡的消息，听说原来秦雨打算班师回朝了，不料敌国派人暗袭，秦雨一时不察，中了暗算，军医虽然竭力抢救，但最后还是没能挽回秦雨的生命。
    仿佛自那次彻查灾银贪污案开始，这皇宫中看不见的黑爪似乎正在慢慢地伸向那些皇子们，一个接一个，黑暗中的手势如猛虎。灾银贪污案是开始，却不知什么是结束，像倾闸的水坝，一下便夺走了多人的势力。
    朝堂上最后只剩下秦木漩和秦川，有关于那些皇子冤死冤狱的消息不胫而走，朝野上下人心惶惶，每个人心里都有不同的猜度，但无论是秦木漩还是秦川，都没有露出过半点破绽，因此谣言最终仍只是谣言。
    皇帝一天比一天老，一天比一天衰弱，时常批奏折批着批着便唉声叹气。灸月看在眼里，心微微地疼。老皇帝对她好，如同父亲般的存在，如今一下子垮了，灸月看着心中也十分难过。更让老皇帝痛心的是，竟然在贤瑞皇后的寝殿搜出了意图逆反的证据，贤瑞皇后被打入冷宫，秦川的真实身份被揭穿，芸妃娘娘跟着入了泽福殿常伴青灯。秦川却没有出任何事，那段时间，灸月天天为秦川祈福，虽然听到他是皇后之子的消息，灸月顿时有了疏远的感觉，可内心却还是为他挂虑，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她不常见秦川，见到了后者也是心不在焉的样子。
    灸月隐隐感觉到，秦川好像变了。
    老皇帝病重，只允许灸月一人可近身伺候。老皇帝靠在床上，看着窗外，叹息。灸月道：“皇上，您怎么了？可是不舒服？”老皇帝摇摇头，虚弱地说：“只是想到几个皇儿，心中愁苦。”灸月安慰道：“皇上，保重龙体要紧，几位皇子来世必定都是荣华富贵之命，天必佑子，皇上放心吧。逝者已矣，皇上便让几位皇子安心地转生吧。”皇上叹口气，点点头。
    灸月搬了凳子，坐在老皇帝身边，时不时替他擦去手上的汗。
    老皇帝淡笑，细细看，笑容里裹满了苦涩：“灸月丫头啊，你知不知道，朕活了这么多年，看着自己的皇儿们长大，可到今时才真正看清楚，到底谁才适合坐朕这个位置，皇儿们死的死伤的伤，关的关囚的囚，竟比朕的命运还悲惨，九龙夺嫡，九龙夺嫡，自相残杀，反目成仇……最是无情帝王家啊。”
    灸月低笑，说：“皇上，您多算了一个，至少您的秦川什么都没变，不是吗？”老皇帝却看着她，笑得更加酸楚：“你真以为川儿什么都没变吗？”
    灸月心中一阵慌乱，勉强出声反驳：“皇上，您怎么会这么以为呢？秦川……哦不，九皇子当然没有变啊，他一直是那个很单纯与世无争的皇子呢。”
    老皇帝说：“川儿他，才是最适合坐这个位置的呢。”灸月擦拭的手一顿，良久冷静地说：“皇上您真爱开玩笑，九皇子他那么虚弱，那么好欺负，怎么会适合您这个位置呢？依灸月所见，最不适合的是他才对。”
    老皇帝摇摇头，望向窗外，眼神迷离，喃喃自语：“你不明白的，你不会明白的，川儿也定不希望你明白。灸月丫头，你曾说，若你找到一个肯为你负天下的男子，朕便为你赐婚，只怕朕已经等不到那时候了，朕赐你琢玉，此琢玉乃是千年奇缘的象征，天下绝无仅有，唯朕所有，是天下人都知道的。灸月丫头，你记着了，若有一日你真的找到那个男子，便把这琢玉拿出来，就当是朕为你赐婚了，他若敢欺负你，朕在天之灵必不轻饶。”老皇帝颤巍巍地拿出一块琢玉递给灸月。
    灸月捧着那琢玉，鼻子有些酸涩。老皇帝像是没看到，挥了挥手，疲倦地说：“朕累了，该歇息了，你且先退下吧。”
    灸月出了门，守在外面，手里还紧紧握着琢玉。
    酉时中，秦木漩来见老皇帝，戌时初，秦木漩离开，戌时末，小花子进去伺候老皇帝，不料却发现……“皇上……皇上驾崩了……皇上驾崩了……”
    灸月那在眼眶里滚了很久的泪，忽然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她裹紧了身上的衣服，抬头望那灰蒙蒙的天。天，变凉了。
    太医证实，老皇帝死于中毒，最后一个见老皇帝的是秦木漩，想当然尔，他成了首当其冲的嫌犯，不，朝廷上下一致认定就是二皇子毒杀了自己的父皇。老皇帝在南图殿的殿顶上留了诏书，将皇位传给九皇子秦川。
    这一结局让大部分的人傻眼，另有一小部分沾沾自喜，因为他们从几个皇子无缘无故入狱或者惨死便猜到了这结局，进而开始讨好秦川。
    秦木漩被软禁在自己的宫殿里。秦川下令赐毒酒，让秦木漩陪着老皇帝上路。灸月要求亲自送毒酒，秦川看了她良久，允了。灸月来到梓炀宫，秦木漩悠然地弹着他的琴，琴声悠悠，十分悦耳。灸月将那酒放在了旁边，坐了下来，说：“二皇子，灸月来听您弹奏了。”秦木漩未抬头看她，手指也未停止翻飞，口中却说：“灸月终于得空来听本皇子的琴音了，可惜，本皇子这回，却不是为灸月所弹奏的了。”
    灸月说：“二皇子，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了吗？”秦木漩淡然一笑，说：“一直以来，只当秦川是傻子，什么都不懂，也无心这皇位，所以谁对他都不会有警惕之心，他的演技实在是高，比那些戏子不知精湛多少，连心思慎密的皇后娘娘，他的亲皇额娘都被骗了去，我们这些从来不拿正眼瞧他的人，又怎会提防？”
    灸月说：“所以，从我入宫，直到现在，所有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秦川设下的一个局。”秦木漩点点头，说：“没错。”
    灸月神情漠然，秦木漩猜不透她心中做何感想，她的声音也如她的神情般漠然：“我第一次见那红色外边的书，是秦川故意留在那里的，就为了让我发现，第一为试探我，第二为小册子找个安全的地方，可没想到，我却没拿。凤鸣是秦川的人，是他把小册子暗中给了秦川，然后诱引四皇子的人与他敌对，造成假象欺哄秦金轩。有一次秦川故意与芸妃闹翻，是为博得我的信任。秦川为了，让我成为这最重要的一颗棋子，搅起这皇宫中的死水，可谓是煞费苦心，他将我推到浪尖上，然后自己躲在幕后，操纵一切……恐怕那灾银的案子，也是秦川栽赃在秦土墨身上的……呵呵，我总以为秦川没有心机，如他表面简单，现在想来，越是简单的人，就越是复杂，心机就越深。”
    秦木漩的手停止了弹琴，目光移到那杯酒上，说：“你来送我吗？那，送到这里就行了，之后的路，我自己走，让我一个人，静静地走。”
    灸月看了他一会儿，终是站了起来，握了握秦木漩的手，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