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风的琴音

“素素，呆在这里，我去帮你拿东西，”笑凡顿了顿，“你有准备吗？”她当然知道他的意思，红着脸，不敢再抬头去看，真是丢脸死了！
    “没……”
    “……”少年没动，末了开口，“你别坐地上，地上凉，还有……稍微等我一下，我很快回来。”他撞开扫帚间的门，消失在外面的黑暗里。
    肚子翻江倒海地痛着，为了分散注意力，素素翻开了乐谱，《献给爱丽丝》，虽然只是很小的笔迹，不过，那时候笑凡应该也是入门吧，怎么就会想起来要改这个的呢？杨笑尘都弹错了……
    当真是他的笔迹的话，好早啊，写下这个的时候，比素素开始学钢琴还要早。
    那时，他还是那么小的一个小孩子，而且，他的手还在，是他用自己的手写下来的，这么说来，真的很珍贵了。
    素素听到外面有脚步声，脊背一凛，杨笑凡推开门，还微微有些喘气：
    “你做什么了？！衣服怎么都湿掉了！！”素素蹲在他面前，眼神满满的都是担忧。
    “也不是很湿了，我跑着去的，这种程度，一会儿就干了，”他侧过头，却看到素素右手里捏着的那本乐谱，脸色变了变。
    “怎么了？”素素察觉异样。他摇了摇头：
    “没事……先不说这个，我去帮你买了，在我上衣口袋里，自己拿。”素素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可是从他的口袋里拽出的时候，心都软了，大概被素素盯着看了太久，笑凡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那个，我不知道你平时都用什么牌子，而且，那些多的我也拿不了……”
    “这个牌子太贵了啊！！平时都不舍得用的。”
    “是吗……”他看起来似乎有点沮丧，素素伸手抱了抱他：
    “谢谢你……”然后站起身，“我要去下厕所……”
    “等我收东西，很快的。”他坐下来，把书本和笔放进挎包，然后用眼神示意素素手中的乐谱，“也放进来……”
    第二节自习课已经开始了，整栋大楼，又陷入了安静之中，他们并肩穿过一层，走到尽头，笑凡用肩膀撞开楼道的灯，回头看着素素：
    “去吧，我就在门口，有什么事叫我。”
    女孩怯怯地走进去，才发觉最糟糕的事情是，厕所的灯居然是坏的，还好楼道里的亮光还能透进来一些。
    就在她走进隔间，准备开始的时候，楼道走廊那盏笑凡刚刚打开的灯，居然也灭了，瞬间陷入黑暗，素素颤着声音，几乎出于本能：
    “笑，笑凡……”在她听到一声口哨，灯才再次亮起来：
    “没事儿，楼道的灯是声控的，别怕，我会让这灯一直亮着。”
    “嗯……”听到他让人安心的声音，素素松了口气，等到她走出去，匆匆瞥了笑凡一眼，就低下了头，看起来有些虚弱，表情也有点小别扭：
    “那个，裤子上都看出来了……”
    “你要是担心，我去楼上帮你拿书，然后跟老师请假。”
    “不用了，我已经跟老师说过了，唔……一语成谶……”看着素素委屈的表情，笑凡有些好笑：
    “那我去帮你拿书？”
    “不要，肚子痛死了，谁还要看书啊！！你去拿伞就好了，我在门口等你。”虽然嘴巴上说痛，可是抱怨起来还是很有精神。
    “好，我很快的。”就在他转过身准备上楼的时候，素素才揪住他：
    “你不要再跑了，你左脚的伤还没好。”
    “别担心，我有分寸。”
    以前从来没这么疼过，素素弯着腰蹲在地上，大概是刚刚淋了雨，她想起笑凡的幻肢痛，心里忽然紧了起来。她都没有问他，是不是现在也很难受。
    他们相互依偎着，站在一把伞下面，等公车，这种天气，要搭一辆计程车，简直比登天还难。
    “笑凡，你现在会不会很疼啊？”
    “没事，忍忍就过去了。”
    “我讨厌这种天气！”
    “怎么了？这天气不是挺好的吗？”少年有些好笑。
    “哪里好了？害你那么难受……”
    “不会啊，我很热爱生活的。”
    “喂！！说的好像我不热爱生活似的！”素素在他腰际轻轻捏了一把。
    “……嘶……我可没这么说啊。”他的脸色骤然煞白。
    “怎么了？”女孩子被他吓坏了。
    “没事，你乱捏我，幻肢痛会加重的。”他咧了咧嘴巴，还在嘶嘶地吸气。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我……”
    “没事儿，我又没跟你说过。”他皱着眉头，咬了咬牙，那疼的劲头还没过去。素素觉得内疚极了，她抿了抿嘴唇，却想不出补救的方法：
    “我真差劲，对不对？”看起来又快哭了。
    “没有啊，你很好。”
    “说谎……”素素嘟着嘴巴。少年只是很轻地笑笑：
    “我是说真的。”他俯下身很快地亲了亲素素的前额。
    “偷偷偷偷偷袭我！！！”
    “呵呵……”他只管扬着唇角笑，根本不在意素素的大呼小叫，这丫头的脸，已经红的堪比小猴子屁股了。
    公车上，素素缩着身子，抱着绞痛的肚子：
    “笑凡，你帮我捂捂吧……好疼……”
    “怎么帮你捂？”素素抬起头，看到笑凡眼里的担忧，才忽然想起什么，垂着头：
    “算，算了……没事儿……”
    “你要是难受，可以靠着我。”他的声音贯穿凉凉的空气，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意思，听起来贴心而温暖，素素又有冲动想哭了。
    进家门，她动都不想动。奔向自己的房间，换下衣服就缩床上。笑凡看了她一眼，笑笑：
    “你还挺自觉的。”素素瞪他：
    “我不是你，我才不逞强呢！！”
    “我有逞强吗？”他挑了挑眉，“肚子很疼？”
    “是啊！”她没好气地说，笑凡无奈地摇摇头。
    “有热水袋么？想不想吃点什么？我去帮你弄。”
    “算了啦……你还是去冲个热水澡吧。”
    “嫌我脏了？”
    “是啊！！一晚上呆在那种地方，快点去！！”
    “知道了，知道了，至少给我一件可以换的衣服吧。”
    “只有我爸的衬衣。”
    “在哪里？我自己去找，你躺着。”
    “我也没说要帮你找啊，上次你穿过以后，就放在浴室外面的黄色柜子里。”他转身，熟练地用左脚合上门，然后一瘸一拐地出去了。
    素素陷入了安静之中，攥了攥手指，不知道为什么，想到已经和笑凡在一起，心头却涌起一丝不安的恐慌，在害怕什么呢？
    孤男寡女的，她不敢想下去了，说起来，刚才，笑凡还主动亲过她呢……她不由自主地佩服自己，昨晚居然钻进他的被子里，和他赤luoluo呆了一晚……
    “素素，你家怎么什么都没有啊？最近你怎么过的？”
    “啊？”素素从思绪里抽离，望着站在门口斜靠在门框上的少年。
    “我煮了点粥，不过，不知道怎么端过来给你。”
    “没事儿，我去餐厅，你等我一下。”素素穿上厚厚的家居服，跳下床，结果肚子又是一阵绞痛，她抽了口气，踩着棉拖鞋，走出房间。
    拿了勺，盛了一碗粥，然后摆上桌，这才看到桌上还放着笑凡的饭盒。
    “肚子饿么？要不要吃我做的菜？”
    “你没吃晚饭么？”素素抬起头心疼地看着他。
    “你要是饿，可以拿去吃。”他笑得很温柔。
    “笑凡，我吃过晚饭了，不饿的，吃点粥当夜宵就好，你快点吃吧，你饿晕了，我还得打120。”
    素素看着他埋头扒饭的样子，忍不住很难过，这些天，她不在他身边，而且没有音乐教室的钥匙，他是怎么熬过来的？每天都这样饿肚子，会不会病倒呢？素素越想越害怕：
    “吃饭没规律，会得胃癌的，别再这样了……”他停下动作，抬起头，含含糊糊地点了几下：
    “笑凡，明天和我一起去食堂吃饭吧？”
    “不行……”他没抬头，接着说，“他们也会盯着你看的。”
    “随便他们怎么看。”
    “说真的，我不想自己影响到任何人，尤其是你。”他抬起头直视着素素的眼睛，过了一会才说，“你该不会以为我最近都不吃饭的吧？”
    “哎？”素素傻乎乎地看着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有去食堂吃午饭，不过都是自己带的，用微波炉热一下，你知道我没法儿端餐盘，不能打饭，而且自己带也比较省钱，学校食堂好贵。”
    “可是你今天……”
    “今天是例外，中午有点事情耽搁了。”
    “那下午呢？”
    “下午……幻肢痛发作，所以……”
    “我是问你往日里晚饭是怎么解决的！”
    “……”他不说话了。素素垂下眼睑，她怎么会不知道呢，怎么可能不知道：
    “下午不吃饭，对不对？”他不吭声，素素明白他默认了，心里酸酸苦苦的，思索着，“你可以让食堂的师傅用你的饭盒打饭给你啊，然后放在你的包里……”
    “不行的，食堂的师傅够不到。”他望着她，微微蹙起眉，素素张了张嘴巴，却没有出声。
    “别说这个了，快点吃你的粥吧，再不吃就冷掉了。”他转移了话题。素素埋着头一勺一勺舀起粥，放进嘴巴，却食不知味，怎么也挪不开定格在他身上的目光，少年不经意抬头，见素素还看着他，才蹙起眉：
    “别这样看我，我不可怜。”
    “没有……我，我只是心疼你……”
    “我没什么事，不要乱想，快点吃吧，我做得很辛苦的。”素素点了点头，埋头吞下暖暖的粥，真的很暖，一直暖到心里去。
    吃完粥，笑凡催着素素去床上休息，然后就到厨房洗碗了，素素竖起耳朵捕捉传来的水龙头里的流水声音，听着这样的声音，她忍不住想起路婆婆还在的那些日子，揉了揉眼睛，就扬起了唇角。
    一切收拾妥当，笑凡轻手轻脚地走进素素的房间，看素素正睁着亮亮的眼睛看他，才舒了口气：
    “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快点睡吧。”
    “肚子疼也会睡不着啊！”素素扁扁嘴巴，看她面无血色的样子，也知道她疼得够呛，笑凡有些无奈地笑了：
    “我得回去，现在应该还能搭到公车。”他回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那双好看的眼睛满是疲惫。
    “你要回去了？”素素差点又哭了，眨巴眨巴眼睛，小腹传来的痛感，让她脆弱的神经断了弦，“不要走，好不好……”
    “丫头，我不能再留下来，而且，刚才我要进你房间的时候，你也应该提醒我一下。”他自顾自地说：
    “唔……”
    “你不知道，女孩子的闺房是不能随便进的啊？”他笑了笑，回过头，看起来脸色也有些惨淡，素素伸手拉住他的袖子：
    “你陪着我，行吗？我知道你现在也不舒服，万一路上幻肢痛变严重了怎么办？伯父还没有回来，对不对？你留下来，要是有什么事，还有我在……算我求求你好不好？我真的不想自己一个人呆在家……”笑凡有些心疼，自从路婆婆过世以后，这栋大房子里，除了素素，还有谁能陪着她呢？一个人在这里孤孤单单住了那么久，每天叫外卖度日，刚才，看到厨房里堆积的灰尘，他就知道……她虽然有住所，可是，却没有家人。
    “好吧，你睡吧，我在这里陪着你，等你睡了我再走。”
    “这么说你还是要走？你说过你不会再推开我了……”她的眼泪掉下来。
    “哎呀，怎么又哭了？”他的表情都变成自责了，“别哭，别哭，我错了，我留下来，只要你不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