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涉风雨中

  千等万等，教办在不断地协调，日程在不断安排，就是没有等到解决冲凉房的那一天。直到祥子初中毕业，那排冲凉房仍然巍然不动地耸立在杂草丛中。三年师范学习结束了，再次看到这些熟悉的影像，不，那是初中生活的缩影，让祥子又回到了自己的初中生活中去。他想静静地回味一下初中那段难忘的岁月。
  三年前，祥子就是在教办旁边的中学——安凹中学毕业的。刚上初中，祥子的学习成绩不怎么好，特别是第一学期，英语成绩老是徘徊在60－70分之间。这让自尊心极强的祥子十分焦急，想尽一切办法来提高英语成绩。音标记不住，祥子就用汉字注音的方法帮助识记；单词记不住，就利用星期天来弥补；句法掌握不透，就经常向老师请教。随着这样的努力，英语成绩有了很大的进步，但是随着年级的升高，这些方法明显不能适应越来越难的课程了。祥子可能先天对英语没有悟性，别人花半个小时就足够了，而他却要花一个小时，甚至两个小时才能掌握。这就意味着祥子要花比别人更多的时间来复习和巩固英语。为此，祥子只好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课余时间来弥补。那时，学校每周都放一场电影，祥子就不去看电影，而是留在课室里继续学习英语；自习下课后，同学们都回宿舍睡觉了，祥子仍然留在课室里熬夜苦读。由于下课后学校都要关灯，不可能为了几个需要加班的学生给予特别照顾，祥子只好用煤油灯来照明。
  千方百计地提高了英语成绩，其它科目对于祥子来说就没有太大地难度了。到了初三第一学期时，祥子的总成绩已经稳在全级前五名。班主任和科任老师都认为祥子考上师范学校是不成问题。在老师的不断鼓励下，祥子更加发疯地学习。家里仍旧有很多家务活要做，每次做完这些家务活后，祥子就立即投入到学习之中去。祥子明白，考试没有老手，只有不断学习和提高才能在考场上与人一争高低。只要肯努力，自己就会成功，祥子深信这个道理，并认为继续努力下去，自己就可以摆脱农民身份，名正言顺地成为一个国家干部，就可以实现父母的心愿。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眼看就要进入考试冲刺复习阶段了，一场重感冒降临在祥子身上。由于祥子开始时没有在意，以致耽误了最佳医疗时机。在他感到自己实在支撑不住时，接着便是一连几天高烧不退。医生尽了最大的努力，在第五天终于把高烧退了下来，但是祥子的身体已经十分虚弱，根本不能够去上课了。老师安慰祥子，叫他等明年再去报考，老师会调整好后面的学业安排。祥子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这么关键时刻竟然会患上重感冒，而且到达不能上课的地步。等多一年可以继续报考，可是这样一来，就要家里多付一年的学费，自己下面还有弟妹还要上学，学费的筹措将更加困难。祥子实在不愿意看到父母日夜为自己操劳过度，等多一年就意味着给父母亲增加一年的学费负担。祥子不想这么干。他告诉老师，他要如期参加考试。
  老师感到十分意外，但是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祥子延迟一年报考。祥子叫父母把学校的书籍全部搬回家里，利用休息的时间在家里复习功课。头很疼，祥子就喝些水缓解一下；脚有些麻痹，就在房间里走动几回；实在坚持不下，就躺在床上看书。父母看到祥子这么样读书，十分心疼，几次劝他不要累坏身子，不能支撑就不要勉强。祥子挺过来了，不但没有落下功课，到学校参加模拟考试还考得了全级第三名的好成绩。这下，父母放心了，班主任放心了，科任老师放心了。事实表明，祥子没有辜负他们的希望，他如愿考上了广东老隆师范学校。
  祥子想到这里，不禁感想万千。母校培养了自己，要是自己能够为母校再出一把力，那该多好啊。想着这些，先前那些不愉快的念头全部消失了。祥子好像喝醉了酒一样陶醉在刚才的幻觉之中。
  正在祥子独自陶醉之时，教育办公室旁边的一个小门“吱”的一声打开了。一个虎头虎脑样的妇女突了出来，看见门口站着一个年轻人，用扫描的眼神过滤了这个年轻人一遍，又用一种毫不在乎的双手指了指教办的牌子，“你找谁？是来这办事的？”。
  祥子被她这样一问，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低着头思索了许久，才挤出一句“我是刚从师范学校毕业回来的，要找教办的林小泉主任。”祥子觉得那个胖嘟嘟的妇女肯定听不太清楚，因为那声音几乎是从鼻子孔里翁出来的。
  “什么呀？吃饭回来的，谁不是吃饭的。搞什么鬼，竟有这样的人……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要找吃饭的地方在街上饭店里找。这里是教办，是主管全镇教育的地方。”那个妇女讲话的时候咧着一口龅牙，唾液星子像喷雾一样飞到祥子的脸上。
  祥子只得用右手佯作整理头发，很快地擦去飞到脸上的唾液星子，慌乱地补充说“不是吃饭，是刚从广东老隆师范学校读书毕业回来。我是来这里找林主任分配工作的……”祥子怕她听不明白，只得大声的嚷了起来。
  “我又不是聋子，你说那么大声干啥哩。人家还在睡午觉，这样不是成心要吵醒人家嘛！”她一边把门前的垃圾扫出门前沟外，一边把笤帚弄得震天响地说。
  “什么人在外面嚷嚷？”从里面传出一阵低沉的声音。
  “是一个刚从师范学校毕业回来找分配工作的。你醒了？就是那个人吵醒你的。”
  “叫他进来。”里面发出了指令。
  “吃饭生（师范生），他叫你进去。”
  “哪个叫我？”祥子不知道她说的“他”是谁，就追问了一句。
  “呆头呆脑的东西”她不耐烦地说，“刚才说是吃饭毕业，要找教办主任分配工作；现在给你找到了，你又不领情。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人。”
  到这时，祥子才明白从房间里发出指令的人就是她的丈夫，她的丈夫就是教办主任。祥子赶忙给那个妇女赔不是，“都怪自己没听清楚，都怪自己悟性太低，阿姨……”
  “时候不早了，等下，他还要出去运动，快点进去吧。”她不想跟眼前这个没有多少灵性的人多磨蹭时间，只好用祈使的语气说。
  祥子很不自在的把自行车上礼物一件一件地解了下来，放在比较干净的地面上。祥子再次用嘴吹干净沾在礼物上面的灰尘，确保没有什么脏东西，这才用双手提着从办公室旁边的小门走进主任的房间里去。
  只见主任坐在茶几旁边的藤椅上，整个身躯都凹了进去，凸出部分几乎跟藤椅的扶手一样高低，左手捏着一杯茶，右手正拿着一个烟斗，烟斗里斜插着一根纸烟，微微冒出一绺薄烟，嘴角一动也不动，翕开一半正要往外面吐出烟圈子。脸上是一堆笑容，好像在欢迎人家进来似的，眼子儿向祥子转了过来，把他细细打量了一下。
  “你就是跟春明一块从老隆师范学校毕业的祥子？前几天名单下来了，哦，是你，坐下。”主任侧着身子说，又把烟斗轻轻地放在嘴唇边上，好像烟斗难以放在正中部位似的，他又要用右手的拇指扶正，然后才吸进去一口，紧接着在鼻腔里慢吞吞吐出来。那形象既像斯大林，又像罗斯福，还像*或是*吸烟的样子，但细看看，四个都不像。看到主任腾云驾雾的情形，祥子赶忙掏出事先买好的双喜烟，分出一根毕恭毕敬送到林主任手里。
  “林主任，你好，请抽烟。”祥子很不自在地说“不好意思，打扰领导休息了。”
  林主任把祥子递过来的纸烟接了下来，顺手放在茶几边上，然后给祥子泡了一杯茶。祥子伸出手去端了过来，放在靠近自己的一张小凳子上。此时的祥子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从什么地方说起呢？单刀直入，恐怕不太妥当；想跟他聊聊其它的事情，又找不到话题。局促的祥子欲言又止，很是难堪。
  “有什么只管说”林主任开始说话了，“读书不是每天都在训练说话吗？特别是教师，会说话是最基本的，说不上几句话怎么能教好书？”
  “我是来打听毕业分配的情况。看看自己能够分到什么学校去，以便自己要及早做好准备……我来就是为这件事的。”祥子用了好大劲才把那几句话说完。
  “原来是这样，这事情很小的。按国家规定，师范毕业生要到小学去教，中学的要大专毕业。”林主任不紧不慢地给祥子讲国家教育政策和规定，“原则上，都是由县教育局直接分配到各个学校，我只是负责转发通知。所以，一旦有分配的消息，我就会通知各位毕业生的。”
  “那就劳烦领导辛苦了。只是，只是……”祥子想提出自己要到中学的想法，但是却无法说出口。
  “年轻人都有一种自认为什么都能干的气概，只是工作不能凭意气用事，要讲原则，要讲质量，要讲真才实学，不要好高骛远，一毕业就想一步登天。”
  “林主任，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听我说，我在师范学校读书期间，每年成绩都是优秀，每年都获得一等奖学金，一直都是班干部，还是学校学生会干部、团委会干部，组织过好几次大型的集体活动，实习期间获得优秀实习生称号……”祥子一口气想把自己的所有优点都介绍给眼前的林主任。
  “我知道了。”林主任打断了祥子的陈述，“你说的这些，在你的档案里都有，不用这样介绍的。”他把烟嘴放在烟缸边上敲了敲，又用牙签在烟嘴里面挖了一会，接着从身上摸出一包“三个五”香烟，用右手最小的那个手指弹出一根，再把烟头放在茶杯里沾一点水，晃落几个水滴，最后把那根宝贝香烟塞到烟嘴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