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涉风雨中

第11章


仅存的一丝希望灰飞烟灭,残存的一点意志苟且偷生,幸存的一份情感飘逸远去,祥子的思维的河流决堤了,淹出了堤坝,开始淹没农田、村庄、房屋,很快就波及到更为辽阔的城市,金融、股市、商场,娱乐设施、体育中心、立交桥,统统成为意识的毁灭。
  祥子想哭,没有泪水可流;他想大喊,没有空旷的田野;他想勒紧袖子,已经没有气力。整个的一天完全沉浸在一片悲凉的无声的呐喊之中,窗外的所有熟悉的景物变得陌生而显得遥远,房间里的摆放无处不在敌视一个处于焦躁不安的人。社会是无形的巨大,祥子折服了;人间是少有的奸诈,祥子无奈了;上帝是充满了欺骗,祥子失望了。
  红蜻蜓啊,你就这样飞走了,飞到远离尘嚣的伊甸园里了。真情地在守望着的祥子,殷切地祈求你可以飞回来。他会用经受了劳动考验的双手服侍你,他会用多情的双眼关注你,他会用呢喃的双唇轻吻你。那是心存依靠的唯一支柱,她曾一次又一次地激励祥子走向坚强,走向胜利,走向辉煌。飞走了,走得干净,不留一点痕迹,不着一丝牵挂。掀开所有的钥匙,动员所有的能工巧匠,也不能打开紧锁的双眉。收集世间所有花香的汁液,熬成可以医治百病的华佗药丸,一样令人失望,无济于事。
  没有实现自己的目标,祥子觉得再也不可以去看自己心爱的红蜻蜓了。祥子以为那是自己最低的请求,他只是想到中学任教而已,这个别人看来是十分容易的目标,对于他,就是地球与月亮的距离也没有如此缥缈。一份较好的体面的工作本来是极其平常的愿望,对于祥子,就是赖蛤蟆想吃天鹅肉一样毫无意义。
  茗香呀,我已经想不出任何办法了。看看吧,现在的祥子像是一个老态龙钟的石匠,甚至比一个即将垂死的人还要了无生气。祥子能够做的,不是还像在学校那样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也不是那样坚强不屈,毫无惧色,而是任由岁月的由头覆盖淹没,卷入没底的黑洞。你可以感觉到祥子的身体里正散发出难以言传的腐烂气味,臭味相投的小动物停在了他的头顶。飞走吧,红蜻蜓,你是对的,祥子不能挽留,他实在是没有足够的勇气说出挽留的言语。茗香呀,心里是一种无法说出的痛……
  如果世界能为祥子设计一个美好图景,他就是做牛做马也是愿意的。上帝看好许多繁华的景象,忘记了挣扎于水深火热之中的生灵。祥子不在乎做牛做马,上帝一点机会也不给他。于是,上帝失却了公平,失却了正义,失却了和谐。微不足道的生灵处处展示自己的才华,想让世界给他留出一小点位置,哪怕是立锥之地,定会让他心满意足了,废寝忘食了。祥子,上帝都厌烦你呢,为何还要执迷不悟呢?天平的一端够不着祥子,惴惴不安又有何价值呢?正义从来都是一种高深的理论,作为一个平凡的祥子又如何知悉其中的内在必然性?
  没有寄托就是接近于自我折磨,近似于自我毁灭。祥子犹豫于十字路口,艰难地选择一种比较明了的答案。一个人可以忍受数十天肚皮的饥饿,甚至可以用一种特别的方式绝食,却很难做到泰然承受精神上的空虚和反复折磨。化为幻景的生活充其量是人生难得的经历,然而不是人生的全部。竹子砍了,还会再生;野草烧了,还会发芽。人生轮回几时休?有高潮,气势磅礴;有低潮,气若游丝。祥子相信了命运,命运掌握着他的一举一动。
  “我是不会认输的。”祥子发出呼呼的粗气,“人生能有几回搏?此时不搏待何时?”他似乎要下某种决心了。“人生苦短,日子里长;情深缘浅,思念绵绵。”为了自己的所爱,为了自己的茗香,为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祥子义无反顾了。是的,自己应该下决心了。当所有的决定变得清晰之后,祥子倒显得轻松了许多,精神也高涨了起来。“明天,就在明天,一定要去找找林主任。”
  8月31日,祥子早早就起床了。他不等父母起床做饭,自己动手做了起来。由于从小做习惯了家务活,还不到八点钟的时候,祥子把早饭做好了。父母看到自己的儿子今天神气这样好,气色好了许多。父亲抽烟时不再咳嗽了,母亲说话也提高了分贝。吃过早饭,洗过碗筷,忙完了最后一道工序,祥子就向父母亲交代了一下,就推出家中那辆老式五羊牌自行车。
  一脚猛踏下去,很久没有转动的轮子飞快的旋转起来。虽然脚底还有少许的疼痛,可在祥子认为,根本算不了什么东西。路边的杂草一丛一丛,摇摆着柔美的身段向祥子点点头,挥挥手,真有情意;路边的西红柿挂着一串一串的柿子,红得可爱,金黄的脑袋晃来晃去,像是跟祥子开玩笑;河边的小鸡一群一群,围着母鸡梳理嫩白的羽毛,唧唧地叫着,像是欢送祥子;山上的杨树一排一排,整齐地列着队伍,像是等待祥子检阅似的。祥子高兴起来,竟然哼起了歌曲。
  “……我愿拿着那细细的皮鞭,轻轻地打在她身上,我愿意做一只小羊,蹲在她身旁……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我的心上人坐坐我身旁……”祥子忘记了忧愁,忘记了烦恼,忘记了悲凉。可怜的人啊,绞尽脑汁无非就是寻找快乐,打发无聊的时光,耗费自己的生命。而祥子却是在痛苦之中寻得片刻的欢欣,拥有短暂的解脱。他本来应该享用更多的呵扶和关爱,只是世道让他早早体验到那么多的甜酸苦辣,风云变幻。
  祥子把自行车放在安凹镇教育办公室门口,就径直走进办公室去。只见林主任斜拉着身子半躺在太师椅子上,眼睛迷成一条缝,脸上仍然挂着永不落幕的令人难测的微笑,耳朵耷拉了下去,厚厚的嘴巴微翘了上去。就整体来看,就像是一个弥勒佛一样。特别是翘起来的二朗腿,像是伴着音乐有节奏的来回摆动,真是妙极了。
  祥子进来了,林主任没有发觉。可能一个分量不够的人难以惊醒他了,祥子只好壮了壮胆,从自己的胸腔里抽出足够的气流说:“林主任,林主任。”
  也许是祥子的叫唤起了作用罢,也许是祥子的脚步声惊醒了他罢,又或许是他的生物钟刚好闹起铃来了,总之,林主任醒过来。
  “是谁呀?”林主任像是要睁开双眼。林主任是一个极有修养和文雅的人,那声音如果用扩音器放大一万倍,祥子也敢担保传不了一百多米。
  “是我。”祥子轻声回答。
  “你到底是谁呀?”林主任反复一遍。也就是说,领导在说话中又强调了一次。
  祥子知道,多次强调还不能说清楚姓什名谁,也说明自己不够资格做一个教师了。所以,祥子极为认真地仔细地回答林主任的提问。“我是祥子。就是今年刚从老隆师范学校毕业回来的那个祥子。”
  “哦。你是祥子。”林主任应了一声。从领导的模样分析,好像大家根本就没有见过面似的,或者说陌生到要查字典才能认识一样的程度。
  “不是分配好了吗?”林主任问。可以看出来,领导一见到祥子就已经十分清楚他的来意,所以他就直奔主题。姜,还是老的辣。
  “我是来,是想跟你商量商量……”祥子虽然经过无数次壮胆和鼓气,但真正要说起来仍然显得不那么流畅。
  “这些都是经过领导讨论的,是集体决定。”林主任响亮地说,随着他的嘴唇不停地颤动,叠着笑容的脸也好像小皮球一样浪动起来。
  “我是说,能不能有融通的余地。因为,因为……”
  “刚才我不是已经说过了,集体决定,没法再改了。再说,我一个人也无权改变集体决定。”林主任没有等祥子说完就打断他的讲话。
  “集体决定?你是主任肯定可以改变的。”祥子冒出一句。
  “集体的议事制度是国家规定的,不是某个人想改就改的。”林主任有点激动地说,“你要先到学校报到,自觉接受党和国家的安排,安心做好工作,搞好教学质量,好好为家乡服务,为家乡多培养一些人才。”
  “我是准备为家乡服务。可是,我想到中学去呀。”祥子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大家都想到中学去那小学谁去教?总得有人去教小学吧?”林主任提高了分贝说“你要有自知之明,你的学历只是中师,而中学是要求大专学历的,你是不够条件的。”
  “可是我会努力呀。凭着我的努力和勤奋,完全可以胜任的。”祥子极力推荐自己。
  “这样的话我听得耳朵都起茧了。”林主任有些不耐烦地说“凡是想去中学教的都信誓旦旦说要怎么怎么,到头还不是一个样。”
  “我是认真的。”祥子再说了一遍。
  “难道是我不认真了”他反问祥子。明显地,林主任有些恼怒了,语气已经带有一些火yao的味道了。
  “听人家说,很多从小学调上去的只有高中学历”祥子平静地说“我有中师学历,而且是一个优秀的毕业生,为何不可以呢?”
  “你听谁说的?”林主任的声音像是高音喇叭里传出来似的,似乎要把桌面上的茶杯都要震落下去。
  “就是听人家说的,我也不记得是谁说的。”
  “不知道是谁说的,你也当真?”林主任说着站了起来。嘴巴扇成椭圆形,眼睛凸了出来,手脚都禁不住颤栗。
  “林某某不是才初中学历吗?”祥子管不了那么多,想说就说。
  “林某某是函授了大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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