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涉风雨中

  穿过教学楼，便是进入了学校的心脏地带。左边是一个用破瓦片垒成的厨房，高度大约是两米多一点，人走进去伸手就可以触摸到房顶。厨房门前有一个比较现代化的设施，据说是学校花了近千元才搞好的手摇水井。地面上安装了一个生铁铸成的抽水筒，抽水筒的口子上横着一个长长的摇把。人们利用杠杆的原理来减轻摇动把手的气力，这样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把地面下的水源抽到厨房里。在厨房的前面，还有一个三米见方的菜地，里面种满了蔬菜，空心菜，大白菜……以及几种说不出名字的，都长得肥肥胖胖的，很惹人喜爱。教学楼的右边是学校的行政中心，分别是校长室、教导主任室。虽然整个学校的空间都不很大，但这两个办公室的规模应该达到了国家标准。领导办公室自然是按国家统一标准设计。走进门处，便是会客室，再走里间，那是领导的私人空间，如果不是亲朋好友，或者是领导邀请，一般不对外人开放。办公室门前有一棵柳树，也许是两旁的楼房占用了太多空间，它只是一根枝干，直向空中延伸，差不多到了顶端，才长出少许叶片，垂下几条柳枝。听梁老师说，那是他刚开始代课时，带着学生利用劳动课种的。这种树的生命力真强，自种下后，没有施过肥料，没有浇灌过水，却长得非常迅速。三年功夫，已经超过十米高了。有几次，学校领导说这棵树挡住了办公室的光线，影响他们的视力，要叫学生砍掉，最后还是因为几个老师的极力争取，这棵树才幸免于灭顶之灾。梁老师说，他跟这棵树已经有了非常深厚的感情，已经成为他教学生活的一部分了。
  听梁老师介绍那么多，祥子不禁感概万千。这所不起眼的小学校里，竟然隐藏着如此动人的故事，还有如此丰富的经历，真是小学校里大社会啊。祥子一时也说不出自己确切感受，只是隐约觉得，自己就要跟这个学校成为一个有机整体了，自己将在这里开始教学生涯，开始自己的奋斗历程，开始自己的漫长的人生之旅。
  就是这样的一所微不足道的学校，而自己还要在这里开始教学生活。祥子觉得有些难以置信。是的，难以置信。因为，从学校的规模来看，也就不过一百来人，每个班级最多也就20多人，人数少得可怜。学校的教师加上做饭的工友，也不超过6个人，想找个人聊天也十分困难。祥子像是游历于现实与梦想之间，不断地用各种数学的、物理的办法来论证自己的现状。
  世上本来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没有了路。这对于祥子的目前状况来说，是最为合适不过了。祥子已经没有别的道路可走，哪怕这是一条充满荆棘、地雷和死神，他也要沿这条路走下去。事情明摆着，要求教办改变分配方向是不能的了，除非美国人抛弃华盛顿、苏联人不认识列宁、伦敦要开除丘吉尔；自己的生活还得继续，虽然父母没有叫自己负责盐油柴火，但是自己应该负起某些力所能及的责任，是无论如何也说得过去的。
  家里的窘相，其实祥子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当人们鼓吹办法总比困难多的时候，祥子纳闷不已，为何自己总是困难是比方法多，而且有不断加强的趋势？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中国的所有大地，很多村庄已经充分地沐浴在一片春guang之下，温情地享受上帝的恩赐。祥子所在的家里仍旧是寒风阵阵，成为春风难以逾越的玉门关，成为春guang普照的死角。
  祥子是一个理解情意的人。这能够怪谁呢？父母已经为自己付出比常人更多的艰辛和汗水，他们动用了所有的智慧和财力，才含辛茹苦把自己培养成一个师范生，使自己成为一个国家干部，使自己可以勉强褪去农气。在这个意义上说，祥子为自己有这样的父母感到高兴，感到骄傲，感到自豪。祥子每次都想着，自己怎样报答父母的恩情，怎样回报父母的付出。祥子怀揣刚从教办领回的工资时，看到只有295元，心里难过到了极点。
  这些少得可怜的工资能够干什么用呢？除开每个月的生活费、购买衣服等费用，所能剩下的是个位数，能够买些啥哩？祥子这才觉得生活的凄凉和惨烈。以前，家里每个月都要寄100多元给自己做日常费用，等到自己工作了，自己却挣不了100多元。多么丢人的事情啊。祥子伤心欲绝，几乎死去活来。
  总理每次都说要加大教育投入，要改变教师待遇。当时，同学们都以为教育的春天来临了，然而，现实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所谓的春天不过是一种宣传，更多的是想让人民教师怀着美好的愿望安心耕耘，鼓励他们甘心做一只春蚕。祥子也曾产生过自己如何奉献自己的聪敏与才智的情景，也理想化地认为自己只要努力的工作，更好地报答国家、人民。面对生活揭不开锅的时候，种种理想的念头化为一种压抑，化为一种忧伤。
  祥子的思想没有达到可以不吃饭就能够共产的地步，他第一要求的是如何解决生活问题。工作是改善他生活的一次机会，仅仅是一次机会。因为，这次工作没有给祥子带来惊喜，没有给他带来太大的改变。忧虑仍旧存在，生活的压力比在学校读书时更加明显了。
  校长看到祥子开学以来的情绪不太对头，认为很有必要开导开导这个思想比较落后的新教师。于是，他利用中午的时间把祥子叫到办公室里去。
  “应该说，现在的工作是比较艰苦的。学校已经想了很多办法来改善条件，包括前年学校购买了一部电视机，这样老师们就可以进行娱乐活动了；今年安排专项资金新做一套桌椅，这样教师吃饭就不用站着了。概而言之，现在比以前好多了。”校长好像一个天生的思想家，大小道理信手拈来，丝毫不用加以修饰和润色，在他的口里吐出来就是一种鼓舞人心的宣传。他继续说着“我当年教师的时候，每月的工资只有可怜的31.5元，现在已经提到300多元了，比那时增加了差不多10倍。真不敢相信，自己能够领到这么多工资。教师的工资还会往上涨，很快就要达到令人羡慕的程度，到那时人人都想挤到教师队伍来。你如果迟疑一点，就会轮不到呢。L总理在开会时表态了，要高度重视教育发展，要加快发展教育事业，相信教育的明天会更好。”
  祥子在接受校长的思想教导和渗透，说得直接一点叫“转化差生”。祥子没有说什么话，也没有跟校长讨论一些问题。当校长示意可以出去时，祥子无言地走了出去。
  祥子只是按照自己设计的方法开展教学工作。比如下午的自习课，大部分老师要坐在课室里，手把手的辅导学生，祥子却重在培养学生的学习自觉性，尽量让学生自己管理自己，很少干预学生的学习的具体做法。有时出现违犯纪律的现象，祥子也不会大发雷霆，而是本着能改则既往不究的态度，宽容地说服学生改正错误。对于上课，祥子认为马虎不得，总是先把课文看了不下五六遍，把所要讲的内容全部默记在心里，这才允许自己去讲课。祥子教的是二年级的语文以及五年级的数学，按照校长的话说，师范毕业生是万金油，什么课程都可以胜任。所以，祥子对学校分配的课程一句讨价还价的话都没讲就接受下来。
  祥子认为小学的课程相对于他的知识来说，不会存在太大的困难，也不像先前的那样具有挑战性。因此，祥子基本上是利用上午的时间给学生上课，下午基本上是安排他们自习。上午的学生精神状态比较好，上课也更有效果；而下午由于农村的学生要做很多家务事，人显得比较困，效果不比上午好；再加上小学的课程和内容不多，祥子认为要精讲多练，让学生有更多的解决问题的时间和空间。早读，祥子是十分重视的。每次早读，祥子都要检查学生的执行情况，包括是否用普通话朗读，是否用感情朗读，是否有节奏地朗读等等，他都细细检查清楚。祥子跟其他老师不同，祥子从来不去带读，全部由学生自己代劳；祥子改作业也与他们不同，有时交由学生自己改。实际上，不同的地方还有更多，祥子一下子也难以列举出来。
  校长和老师们不太习惯祥子的教学方法，也不太赞同他过分超前的改革。比如改作业，这是无论何种情况下都不能交由学生负责的，如果学生改错了怎么办？那岂不是要误人子弟？还有下午不讲课，也是不可取的，这不是在浪费学生们的宝贵的学习时间吗？所以在全体教师会上，校长郑重其事地提出这几个严肃的问题，并上升到政治层面加以批评。
  “教学改革应该遵循循序渐进的原则，不要搞花花架子，没有实质内容。”校长停顿了一下，扶了扶老化眼镜说“学校里所学的东西，不一定完全适合照搬在实际应用上。有些做法，理论上是行不通的，但是实际上却是很有效果的。比如，我们学校实行的坐班制度、下班辅导制度。”
  “凡事不能太理想化。当然，能够去实践，能够去尝试，这是好事。说明有上进心，有钻研精神。干革命不能广靠干劲和气力，还要有科学的方法以及先进的手段。花了大气力，到头来没有效果，那是吃力不讨好。我们应该避免出现这种情况和现象。”
  “学校的管理历来是比较严格的，这可以从墙上挂的奖状反映出来。学校能够获得这么多荣誉，跟我们坚持严格的管理是分不开。良好的传统要发扬广大，要深入发掘其精神内涵，成为我们的致胜法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