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涉风雨中

祥子的生活因为兰花的出现而有了巨大的转机，良好的形势继续让他喜出望外。
  “到了这个地步，你得算计算计自己的人生大事了。”梁圆老师鼓励祥子作出一些应该果断的决定“凡事要从长计议，谋划好下一步该怎样走，不要再重滔覆辙了。”
  “现在还不能很快就决定的，自己的决心还没有达到那种不可动摇的田地。”祥子如实把自己的想法跟这个好同事说，“从心里去，她确实是不错的，自己也认为是很难找到这样好的人。”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要及早下决心哩”梁圆老师怂恿祥子道“还有一周时间，她的实习就要结束了。特别是要抓住她最后一周实习时间，千万要加强攻势啊。”
  “我想我会的，我会把握住机会的。”祥子肯定地说。
  工作上的事情暂时被搁置在次要的地方，被胜利冲混了头脑的祥子没在意那些乱七八糟的工作安排。“兰花”，祥子在工作之余会不由自主地说出来，好几次引来同事们异样的目光。只要一有空闲的时间，兰花可爱的影子就能占据祥子的思绪。
  除了校长偶尔叫祥子去开会之外，他应该有几个星期跟校长没有打过照面了。校长这些日子干些啥事情，祥子一无所知。学校按惯有的节奏演绎许多生活的故事和工作的发展，风平浪静的日子让大家感到出奇。按照原先同事们的推测，校长的发作周期应该跟妇女的更年期差不多，至少一个月会给老师们来一次突袭击，例如进行一次彻头彻尾的政治整风活动，或者进行一次莫名奇妙的业务考核，实在找不到其他检查内容，老师内务检查就会适时地摆上学校的重要议事日程。
  老师们习惯于这样的生活节奏，习惯于校长的定期发作。因为老师们早已经根据规律做好了相应的准备工作，校长发作的时候多半是有预兆的，例如校长室里灯火通明，或者他一夜要起床好几次，大家就知道他发作的时间不远了。祥子很奇怪，老师们是如何摸索出这些高深的规律的。梁圆老师说，在没有摸索出规律之前，老师们可是吃尽了校长的苦头，实在是没有办法忍受。大家一合计，准备跟校长来个战略反攻。几个老师正商量该如何进行战略反攻，有一个数学老师统计出一个比较科学准确的数据来，发现校长对老师进行各种类型的行动大约是每个月一次；但是发作的具体时间却没有如此明了的规律性。为此，伤透脑筋老师们再次陷入了迷茫之中，许久也理不出一个头绪来。正在大家感到失望的时候，一个老教师似乎来了灵感，猛拍了一下大腿说“有了，就是这个理了。”搞到大家满头雾水，忙问是怎么回事。
  “你们发现了不？他在校长室里干什么？你们猜猜看？”老教师还要买关子。
  老师们面面相觑，一脸的狐疑。
  “我看，你们怎么也想不到的了，校长在办公室里看报纸。”老教师接着说“你们别以为他是在学习时事政治哩，错了，因为他把报纸倒过来了。那么，他拿着报纸干啥哩，那是因为他患上了失眠症。睡不着的人是很痛苦的，有啥办法哩。一个江湖医生不是告诉他用‘枯燥’疗法吗？就是用反复做一件枯燥透顶的工作来使自己极端枯燥，又因极端枯燥而劳累，最后因为极端劳累而睡着。凡是一连几天睡不着的人，内心是极度焦躁不安的，而且充满了报复情绪，如果不发泄出来，可以导致精神病发作。这下有规律了吧？校长室里如果接连几天灯火通明，说明校长肯定是几天失眠了，距离其采取报复性的动作也就不远了。”
  大家听他一说，然后又拿校长的表现比对一下，竟然跟老教师说的是惊人的吻合。花了好大劲，终于找到了其周期发作的规律，所以老师们对于校长的异常举动是丝毫不感到意外的。祥子刚到这所学校，还不清楚其中的奥秘。一所小小的学校，蕴藏了一个如此神秘的故事，其间更有一个具有内在本质性的规律，真让祥子大开了眼界。
  祥子自以为自己见识不少，很多事情没有见过，但是在书本上，或者在老师的口中听过，经历了这件事情后，祥子才知道自己的见识其实少的可怜。祥子比以前虚心多了，向老教师请教的次数增加了，讲话的语气缓和多了，理想和目标谋划也更为实际和可行了。
  “看你红光满面，肯定是要走桃花运了。”伙弟老远看见祥子就嚷了起来，“好些日子不见，当刮目相看哩。”
  “你自己走桃花运罢了。”祥子笑着说“看你神气的样子，是不是该请我喝喜酒了？”
  “啊呀。秀才就是不一样呀。我自己还没有说，一下子被你看透了”伙弟大笑着说“已经成了，就是你帮我写信的那个。你真是利害，一封信让人家感动得泪流满面，感动得五体投地，佩服，佩服。”
  “那你该如何谢我哩。”祥子打趣他“总该有所表示吧。”
  “那当然，那当然。送你一个鸭子如何？”伙弟真诚地说。
  “不必了，那是你要用来换钱的，使不得，使不得。”祥子赶忙说。
  “一个媳妇，一个鸭子，那个轻，那个重”伙弟有些着急地说“我清楚着哩。你不要，就是看不起我这个朋友了。”
  祥子看他这阵势，又说到这样的份上，只得勉强说“好，好……”
  伙弟开心地笑了。祥子也被他的姿态逗笑了。
  周末结束了，祥子从家里带了一些米以及菜干回到了学校。还没有进得房间放下东西，梁圆老师小跑到了祥子跟前。祥子想是又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只好停住了脚步。
  “你跟兰花说过什么事情没有？”他问。
  “没有啊。”祥子肯定地说。
  “我听得教导主任说的，说你已经向她清楚表明了什么想法，她也向家里人表明了什么态度，只是好事多磨。”梁圆老师飞快地说着“她家里的人都明确表示反对，一是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不适宜嫁人；二是你家里太穷，没有前途；三是你没有靠山，现在关系又不好。总的意思是不赞同他家的女儿跟你来往。”
  “我还没有听说这些糟糕的事情。”祥子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其实，你不知道哩，这些事情是那个教导主任去她家里做的手脚。”他继续说着“你可能不是很清楚，校长的意图就是由他实施的。他可是一个老好人，当面说你好，背后却会给你一刀，人称笑面老虎，阴险着呢。你的事情本来跟他无关，偏偏他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又极不怀好意，凡是在他搅浑下，多半是要坏事的。他讲了不少你在学校的表现，你和镇教办主任发生的一些纠葛，以及你的家庭状况等，关键的是他没有实事求是地说你，而是把你的优点和有利条件全部过滤掉，专拣你的缺点和不是进行宣传。不了解真相的人受到了这样蛊惑，很少有人不相信的，农村的情况往往就是这样。”他也显得无奈地说。
  祥子没有再说其他的话，低着头走进了自己的房间。祥子在心里感谢着这位好同事，他在生活上、工作上都给予他很多照顾。祥子清楚自己如果没有他的那么多帮助，日子肯定会艰难许多倍。
  祥子的生活刚刚有了一点起色，就要遭受新的打击和毁灭。任何一个普通的人，如何能够承受这样的折磨呢？要知道，其时的祥子还不满二十岁呀。
  祥子觉得兰花的面目有些异样了，他不愿意去找她了。实习结束前一天，祥子来到她的房间里向她送行。临走时，祥子送给她一本笔记本，兰花把它放进了手袋里。
  “以后，你还会记得我吗？”兰花问。
  “以后的路很漫长，我们应该相互记着对方。”祥子答道“我们相互鼓励吧，希望你能够找到一份好工作，也希望你一路平安。”
  “大家都应该平安无事。愿我们彼此的祝愿都有一个好的结果吧。”兰花小声地说。
  “明天，你就要走了，那时，我正在上课，就不去送你了。先祝你一路顺风吧。”祥子有些哽咽着说。说完，祥子心情复杂地走出了她的房间。
  兰花走后，祥子的生活又变得死水一样可怕。心灵的空虚，工作上的不得意，家庭的困扰，这些事情让祥子如何安心下来？祥子极力要恢复自己的精力，提醒自己要在工作上保持旺盛的气力。无可否认，祥子的工作效率明显下降了，教学的积极性也大不如前。
  祥子完全恢复的时机远没到来。藏在心里的苦闷是最要命的，祥子不止一次地受到心理上的煎熬，每每想到自己的所爱，都是一次刀割的痛。曾经给了他巨大精神支柱的红蜻蜓飞走了，给他重新带来希望的兰花也走了，祥子的心里真是一点思恋都没有了。所有的空白充塞着祥子的潜在意识，他的一切作为成为了一个缺少血肉的躯体，如行尸走肉一样毫无区别。祥子走向一个比宇宙黑洞还要深的地窖，像是要被重压于万层地狱之下。
  祥子自己像是在黑夜里游荡，灵魂在夜空里漂浮。许多计划，理想，美梦，都没有了踪影，远离祥子而去了。祥子感到日子是一种扭曲的时空，完全不是往常的一天；感到许多熟悉的朋友换了一副面孔，让人觉得恐怖异常；感到十分得意的知识变成了一种生存的负担，压迫祥子，让祥子成为它的奴隶。
  祥子终日是一副昏昏沉沉的状态，老是提不起精神。
  学校的事情每天都在发展，丝毫不因为祥子的萎靡不振而有所放缓的迹象。校长的失眠是越来越严重了，由先前的每个月一次发展到每个月达到一至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