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姿花传之雪夕颜

莲菁道：“等一下。”她打开梳妆盒，将一枚小指头大的青色玉佩挂在明珰的脖子上，郑重道：“这是避毒玉，闻到异味或饮茶水时含在口中，可解百毒。你在那边要多加小心。”
  明珰“嗯”了一声，又从身上拿出一面出入御樗城的通行令牌，对莲菁道：“这是惠国公府专门印制的，可以自由出入御樗城，你拿着。”莲菁道：“你送给了我，自己怎么办？”明珰笑道：“我现在是公府的少夫人，回去就说在河边洗手弄沉了，多要一个又何妨？”打开房门，到院子里唤回来阿喜，与莲菁依依道别。
  
☆、第三十六章 忌讳
  明珰拿了几根草编的蝴蝶、蚱蜢和小蛇，乘着轿子回到了惠国公府。因宫清商尚未归来，她便与惠国公和宫夫人同进晚餐。晚饭后，明珰带着小桃清点库房的陪嫁物品时，发现有一个存放布袋偶人的箱子不见了，正欲问人时，一个路过的婆婆一边咳嗽，一边向她使眼色。事后一问，方知是公公宫友源命人运走了，心中不觉微怒，便寻一个僻静之地与那个婆婆交谈。
  婆婆自称姓董，已有五十余岁，因为做得一手好绣工，迄今被宫夫人留在府内。董婆婆眼力衰退后，向来都是她设计好了衣服鞋子的花样，再差遣公府绣女去做。明珰道：“既如此，我以后的锦帕花样颜色，也请婆婆替我设计一下。”董婆婆道：“少夫人喜欢什么色彩，什么图案，只要在纸上列出来，再盖上少夫人的印章命人送到府内锦绣坊便可。”明珰微微点头道：“这倒方便。对了，婆婆你知道惠国公为何命人运走我呈放布袋偶人的箱子？”
  董婆婆低声道：“这是老爷和夫人的忌讳。”明珰哼了一声道：“难道他们担心我行巫蛊之术么？”董婆婆道：“不是。当年我家夫人除了诞下徵羽小姐和清商少爷外，还曾怀过第三胎。因为宫夫人嫉妒心强，一次发现还是侍郎的宫大人与一漂亮的侍女幽会，那个侍女以前是傀儡戏班的孤女，所以会演各种木偶戏。夫人后来找个机会让那女子替自己整理衣柜，那侍女正专心埋头整理之时，谁料想后脑勺剧烈一痛，再也没有醒过来。那侍女，是夫人抄起紫砚台狠狠砸死的！她的尸体被运到御樗城外荒山秘密安葬，不过后来坟被人挖开，尸首也不见了。”
  明珰听闻此言，不禁骇然，小桃听了更是银牙打颤。明珰壮胆又问：“那我婆婆呢？”
  “夫人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当时她用力过猛不慎滑倒，流产后才知竟是个男婴，当时已有六个多月。事发过后，夫人从此无法再生育，而当年的老爷愈加惧内，为了瞒住当时还是刑部尚书的岳丈，向妻子‘三跪九叩’、‘赌咒发誓”一番后才得到原谅。所以，王府从此不再上演傀儡戏。”
  明珰表情僵化，吐吐舌头，心道：“宫清商的娘亲看上去慈祥有爱，居然会是如此狠辣的女人，也难怪宫清商有时像个难以捉摸的狐狸，露出那种似笑非笑、令人讨厌的表情。”
  明珰立刻强笑道：“既然我婆婆忌讳傀儡，我以后不玩便是，不过皮影戏不受限制吧？”董婆婆为难道：“这些戏有相似性，老身也不知晓，不如少夫人问问小侯爷。”
  “臭狐狸小子……”她嘟囔道。董婆婆疑道：“少夫人在说什么？”
  “哦，没什么，没什么，董婆婆你歇息去吧。我就和小桃在花园里转转。”
  当她散步完，回到自己住的翎乐楼时，发现宫清商已经归来，正在弹着自己本来收在橱中的柔雪软剑把玩，便问道：“你很喜欢这把剑？”宫清商嗯了声，道：“很精美的软剑，你是如何得到的？”她想起莲菁的叮嘱，知道不能向他透露此剑的来历，便道：“也不知是谁将它献给父王，后来父王赏赐给了我。”
  明珰又看见书桌上摆着两幅画轴，身子背对着宫清商，随口问道：“这是什么画？”宫清商道：“是别人送的仕女图。”明珰打开其中一幅，看到一个橙色衣衫的佩剑女子，脱口道：“这哪是什么仕女图，画中人倒像是江湖女子。”她的目光不经意间瞥到女子的佩剑，心中暗惊：“这把剑，怎么这么像柔雪剑？……幸好我刚才随意糊弄了一句。”她又打开第二幅画，这下心子更是砰砰直跳：宫清商怎么会有莲菁姐的画像？他想做什么？！
  宫清商道：“画中女子好看么？”明珰装作镇定，哼了一声道：“的确是花颜月貌，我见犹怜。宫公子，你把它们挂在墙上，每天焚香祷告，百日之后，说不定上天为你的诚心感动，这画中仙子夜半就会从画中飘然走出，与你相会。”宫清商不禁失笑道：“夜瑶，这些含讥带讽的话，亏你说得出来。”明珰一本正经道：“我不是含讥带讽，我准备过两天，请御樗城的名画师替我画几幅俊朗少年图，我没事也瞅瞅。”
  “我可不准。”他走到她的身边，用手握着她的双肩，沉声道，“有我这个俊俏郎君在，不许你盯着旁人。”“不过是画儿，也不准？”“当然不行。”
  明珰挑眉道：“郡马，你果真‘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宫清商笑得温润谦和：“你若介意，我就将这两幅画让宫晓带到藏画室，束置高阁。” 
  “算了，随便你如何处理这些画。”明珰打了个哈欠走向雕花门道，“我好像有些困，先去外屋漱洗漱洗。阿喜呐！帮我准备洗脸水——”
  明珰离开后，宫清商携着两幅画卷，下楼一路穿过庭院画桥来到太白殿，侍卫长何敬忙率部署迎接。宫清商单独召见何敬，问道：“今日少夫人逛御樗城，没有什么异常的事吧？”何敬道：“也没什么，只是她爱玩，下午居然为了向卖小贩的学编织草虫，到了郊外一处农庄待了两柱香时间。”宫清商微微摇头道：“向小贩学编草虫？八成是因为无聊想打发时间。哦，我有件重要的事需要何侍卫尽快去办。”他手中拿着一支铜质的毛笔状物事道：“你拿着这枚笔令，告诉丹青阁的崔画师，请他尽快将这两幅画各临摹两张，然后将原画还给我，你们持临摹画去寻找画中人。”他展开画卷，仔细嘱咐了何敬一番。
  明珰趁着漱洗时，对阿喜悄声道出了自己今晚所见轴画之事，阿喜道：“郡主，那鹦鹉还买不买了？”明珰蹙眉道：“买了鹦鹉，如果我按照约定见到菁姐时，那些公府的暗卫对她不利就糟了。”阿喜道：“那你们以后不能再见面了？”明珰叹气道：“反正最近不合适，我得暂时忍一忍，可惜不能给她送信。”
  
☆、第三十七章  杂耍
  二十四日清晨，气温转寒。莲菁用宽大的头巾裹着半边脸，携着黄鹂鸟笼，来到沁水桥畔的一株合抱粗的榆树下，等待明珰。直到榆树下的花鸟商陆续摆起地摊，过了一炷香，明珰依然未出现。一个卖桂花元宵八宝粥的老大娘走到她面前道：“姑娘，你都在树下站了好半天，还是买碗热粥喝喝吧。才七文一碗。”
  莲菁付了钱，刚将八宝粥捧在手心，面前不远处却站着个衣衫光鲜但瘦弱的男孩子，大约十岁，一双大眼睛骨碌碌的直直的盯着她手上香喷喷的热粥。
  “小弟弟，你想吃这个？”她对他粲然一笑。男孩子吞了吞口水，红着小脸点点头。
  “再给我来一碗。”莲菁对老大娘喊道，并招呼那男孩走过来。
  她将八宝粥端给那男孩，温声道：”是大姐姐请你吃的，不用道谢。”
  男孩接过热粥，看了莲菁一眼，一言不发地捧着它慢慢离开榆树荫，忽然回过头，冲莲菁咧嘴一笑。
  半晌过后，男孩又回到榆树下，对莲菁道：”大姐姐，我想谢谢你，请你过去看表演。”
  “看表演？”
  “嗯，待会就轮到‘转陀螺’，这可是我的表演，你一定要看。”男孩诚恳地说。
  原来是卖艺的孩子，她想，既然他亲自相邀，那么看看也无妨。
  她将黄鹂笼子挂在树梢，叮嘱卖八宝粥的大娘守在榆树下等明珰，自己随那个男孩向北来到一个圆形卖艺场。众多卖艺人见观众增多，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第一场表演。
  男孩叫宁宁，是“顺昌杂技班”的小台柱，上个月刚满十岁。他接下来表演的”转陀螺”有四个人合演，员则借下面的表演者托起上面的人，像叠罗汉一般，而宁宁就在最上层。当最下面的人绕动粗竹竿时，上面的演着惯性围绕竹竿作“圆周运动”。他们与竹竿间仅用一根绕在腕上的绳索连接。宁宁在最上层，他一手拽绳索，一手绕彩带，彩带的末端是串风铃，唱着叮叮咚咚的“清风谣”。
  观众一片叫好，莲菁也为宁宁叫好，当然，她也不忘在卖艺人端来盛钱的铜盆中放下碎银子。卖艺人见她如此大方，连声道谢。
  竹竿之上，”转陀螺”收尾之时却出现了意外。
  宁宁腕上的绳带，竟然在这时候断了！场下观众一片哗然，人群四散，有些人害怕血肉模糊的场景，急忙捂住眼睛。
  莲菁突然后悔自己为何不会轻功，只能眼睁睁看着宁宁小小的身体抛向空中。
  她失声尖叫道：”宁宁！”
  说时迟，那时快。杂耍班子内一道蓝影飞掠过，不偏不倚，在宁宁下坠的腰间一托，莲菁与其他观众正想拍手叫好时，只听”哎哟”一声，那道居然蓝影与宁宁反方向间彼此分开——原来那人失手，竟没能托稳孩子。
  莲菁心急如焚，连遮脸的头巾也被人挤落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