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姿花传之雪夕颜

此刻从她身后跃出一缥衣女子，手执长鞭向再次落地的宁宁腰间一绕，将孩子拽向怀中稳稳接住，再轻轻放下。众人压根没想到事态居然扭转，起先一片鸦雀无声，一人带头鼓掌叫好，大家顿时齐声喝彩。莲菁奔向宁宁，一把将他搂在怀中，宁宁目光有些恍惚，他将头埋在莲菁怀里。莲菁正感谢那位侠女时，那个女子将长鞭收好，一抬头望见她，瞳仁微微一紧，很快道：“这位姑娘，这孩子受到点惊吓，让他休息两日吧。” 莲菁将宁宁交给班主，重新裹上头巾，她见缥衣女子比自己年长十岁左右，便道：“这位姊姊的功夫真好，不知是何方人士？”缥衣女子道：“我是东阳郡人，不过眼下路过御樗城。我还得与其他同伴汇合。”
  缥衣女子是幻花门的素泠，在此刻她正在与师父和师姊妹约定在西城汇合，设法解救紫泠等师姐——原来几日前惠国公有意对数位做客公府的人宣称自家抓获了两个盗宝伤人的女飞贼，由于两人拒绝说出幕后主使，二十五日夜晚要依府规亲自将他们沉入惠国公府外的清凌湖。素泠没料到，今晨经过沁水桥畔卖艺场时无意中救了个卖艺的男孩，还遇到了一个“故人”。
  两个多月前，中了摄魂术的莲菁曾被紫泠等人带入小蓬莱幻花宫，所以素泠认识莲菁，莲菁却不认识她。后来莲菁设法在飞星阁别庄近郊的碧霞元君祠外插入幻花门的发簪求救，本来幻花使者要将莲菁带回水曜城，可当她发现船上出现了她在普法庵烧香还愿之后用轿子挟持自己离开的熟悉面孔，于是在河舟上设法逃离。
  素泠自然知道此事，当她看到莲菁时，不禁心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这少女是游方医仙元华池的弟子，自从她失踪后辰方远正急于寻找她。如果将她平安送到师父那里，就不怕辰家父子借故推辞《百毒经》文本的所在，自己也能立下功劳，得到师父的一点青睐。
  素泠施展轻功假装先行离场，其实躲在隐秘处观察莲菁的去向，并悄悄随行。
  
  十月二十五日，酉时，惠国公府。
  明珰这几日内心或多或少地憋着气，因为她觉得自己在公府的一举一动，都在宫家人的掌控和监视之中。前两日，那两幅宫清商带回的“仕女图”，也让她觉得别扭。
  这日晚饭后，明珰忽然抱怨胃不舒服，吩咐下人熬了药汤，捧着手壶躺在房内休息，并只要阿喜在一旁喂药伺候。等宫清商离开后，她便将药汁倒入后窗台的花盆内，与阿喜一同下楼散步。当两人来到芙蕖园门外时，明珰朝阿喜挤挤眼睛，在阿喜耳畔窃窃私语后，提高嗓门让阿喜回翎乐楼将自己喜欢的百合花披风找来。阿喜离开后，明珰也一溜烟地跑过枯萎荷塘的石桥，然后在假山石后突然“哎哟”一声，假装失足摔伤。果然，片刻之后，跟踪明珰的两名侍从立马赶到假山旁，在他俩搀扶明珰时，明珰乘机用辰方远所赠册子上的点穴法将二人制服，同时迅速撒出藏于袖中的迷药粉，然后将晕过去的两人拖至假山后掩藏起来，并乘机换上了其中一位侍从的衣衫，卸下他的腰牌，以便顺利离开。
  原来明珰暗中得知了紫泠等人要受沉舟的惩罚——这还是于前日晚间散步时听为宫夫人制衣的董婆婆无意中吐露的，但日间宫清商却对她只字未提。
  明珰很不悦，暗想：宫清商根本没有照他那晚允诺我的话去做，而是一直将紫泠与碧泠关押府中牢狱。今晚的沉舟之举，无非是想逼迫欲救她们的同伙现身——说不定蓝棹师父会现身！
  明珰自然不忍让紫泠她们受伤，可自己的身份不便解救。她觉察到每次晚间游园时，自己身边总有侍从不远不近地暗随，由于府内侍从基本都有出入通行令，所以明珰想出一个金蝉脱壳的办法。
  清冷的夜晚，冷瑟的风吹皱了惠国公府外原本平如宝镜的清凌湖，虽然月未升，一行人举着火把与灯笼，足以将湖畔的一侧映照得较为光亮。不多时，两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被侍卫押解到湖畔，踽步来到一支底部凿了孔的木船旁。接着，惠国公宫友源与其子宫清商被侍卫护送着出现，前来观看沉舟。
  此时，扮成侍卫之一的明珰也混入侍从中，她用泥土将脸弄得灰黄，在朦朦夜色的掩蔽下，别人也没在意她。
  
☆、第三十八章  锦鸢
  惠国公命人停下步辇，此刻朝一旁负责计时的中年管事询问道：“李管事，漏壶的位置你可要看清楚了。”李管事道：“壶中刻箭已指向戌时一刻。”惠国公对在场的亲友与侍从朗声道：“这两名女飞贼于十月十八日夜闯吾府元和楼的嫁资房，与同伙盗取南越郡宝钥水麒麟，因不便逃逸，其后潜入翎乐楼企图伤害我儿清商，在府内关押后亦拒绝招认幕后主谋。宫某只有依府规将她二人于今晚戌时二刻沉舟，以儆效尤。”语毕，亲友间纷纷私语，宫清商此时走到被缚的紫泠她们身旁，悠悠道：“两位姑娘真是忠心护主，即将踏入鬼门关了，还是毫不松口。本侯一向佩服忠肝义胆之人，以后每年的今夜，我会吩咐下属为你二人在清凌湖中撒上两杯桑落酒，以示祭奠。你们有何遗言，趁着现在就说吧”碧泠因受刑而虚弱，在斜睨了宫清商等人后，轻嗤一声：“不用劳驾，虚伪、做作的行为，人鬼皆厌。”宫清商淡淡一笑，亦不在意。明珰在一旁闻言，心道：“碧泠姑娘果然言辞犀利，一针见血。待会我只有拼力帮她们将绳索割开，可惜湖面没有船只，不知她们水性如何？”
  碧泠对紫泠小声道：“……姊姊，你现在害怕吗？”紫泠低语道：“碧泠，我们恐怕没这么容易死去，你看湖面上方的天空。”碧泠抬头仰望无月疏星的夜空，由远及近陆续飘来几盏彩灯，起初光芒如萤火般微弱，渐渐灿若明星。碧泠喜道：“是七彩华幻灯，是宫主派人来救我们了！”
  五颜六色的华幻灯上方，吊着一只只用竹篾与黑蓝色锦缎扎成的巨大鸢鸟，鸢鸟上似乎还有白衣人的身形。这一行十几只锦鸢借助着秋夜寒风的力道，渐渐逼近到清凌湖畔。宫清商微笑道：“果然按捺不住了，弓箭手，放箭！”藏于最后排的弓箭手急速奔到前排，点燃箭端所缠的枯草，弯弓搭箭，焰火般的箭雨一一扑向巨大鸢鸟，前面锦鸢徐徐下沉，纷纷落于湖面燃烧，锦鸢的残骸顺风急速飘向湖畔，大家这才发现鸢鸟身上绑的是穿着白衫衣的草人。众人正诧异时，碧泠与紫泠面色俱惊。
  此刻，天幕上后面陆续飘来的七彩华幻灯随着前面落水的锦鸢遇明火后，迅速下降，突然在湖面近空惊爆，药粉化身彩色的火羽落下，半空氤氲着难闻的药味；落入水中的锦鸢也连忙发出滋滋的声音，湖面熊熊燃烧起青色与淡紫色的火苗。此刻不少人咳嗽起来，眼睛胀痛，宫清商意外之下，大声道：“将国公送走，大家掩面退远防守，这些火雨内有毒！” 此刻天幕上出现几只鹰形的锦鸢，每只拉着一块尖端翘起的浮木顺风而来，每块浮木上，均有一彩衣的蒙面女子，背上背剑，手执长篙迅速划进。
  阴暗处，一个戴面具的青衣人正蓄势以待。
  众人不便射箭，纷纷自顾退避避毒之时，明珰急忙口服下蓝棹所赠可避百毒的回神丸，一个纵身跃到趴在地面的紫泠与碧泠身旁，挥足剑气将她们束手的金绞绳双双斩断，并将红丸纸包打开，交给紫泠道：“一人服下一粒，快走！”碧泠恍然道：“是你。”明珰急忙拉她二人沿着湖岸线逃走。此时其他侍卫忍着毒烟纷纷亮出兵刃上前，阻止她们前行，怎奈那救人侍卫挥手射出迷烟，众人眼迷离，无法快行。明珰掩护她们离开，又不得不与追兵打斗起来，她使出佩剑抵挡几下后，再使出轻功跃至树梢，然后跃上公府外的垣墙。侍卫朱淇喝道：“哪里走！”也翻越树梢追将上去。其他白衣蒙面的女子已经靠岸，蒙面女子身后，有一宫装女子踏湖上的浮木，轻如白鹤般上岸，碧泠、紫泠忽然口中发出清跃的哨声，宫装女子长袖如云一翻，将两人卷离到自己的身旁，紫泠、碧泠喜道：“师父！”幻花宫主将她们交给其他弟子带离，紫泠指着树梢一侧，对好姐妹赤泠道：“师姊，那个侍卫是永乐郡主假扮的，她为了救我们身处险境，请你掩护她脱身。”赤泠侧目一望，见扮作侍从的明珰剑法凝滞，便知她招架不住对方剑势，道：“我答应你便是。”
  幻花宫主正欲携弟子离开，却遭到一人拦截。她只能手持白练与寒光剑与青衣面具人奋力缠斗，十几招过后，青衣面具人一边出击尚留余地，一边问道：“那个离开女医者现在何处，请苗夫人告知。”幻花宫主拆招欲退离，正色道：“她半路逃了，我也在寻她。”青衣面具人有些愠道：“想搪塞，那就别怪鄙人不留情面了。”说话间掌风狠辣，左袖中划出一道铁鹰爪，抓向其心脏部位，右手间射出四枚梅花镖。幻花宫主轻盈一转，闪身避开，荡起长剑格开梅花镖，发出叮叮的脆响。青衣人拔出背后长剑，浩荡密集的剑芒顿时如潮水，将幻花宫主严实包围。
  此时的宫清商对付几名幻花门弟子后，迅速折回，正好遇上朱淇追人。晦暗中，宫清商觉得这个在垣墙间逃逸侍卫的身形像个女人，他飘然而至垣墙下，来不及细想，出手便是射出三枚师父所赠的林耀菊针。突然“叮叮”几声，菊针已被一白练及时截下，针尖在垣墙上弹起，那个惊慌闪躲的人被另一彩衣女子用长绳卷起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