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姿花传之雪夕颜

明珰道：“不用了，请你派人明日将我送到炎京城。”辰方远叹道：“你终究还是要走吗？你不信我的允诺吗？”
  “方远，请你先静心听我把话说完，然后你再说出自己的理由，这个要求不为过吧？”
  “好，你说吧。”
  明珰道：“我们已经回不到大婚前的时光了。我现在是惠国公府名正言顺的少夫人，如果在水曜城多待些时日，宫家和南郡王府迟早会找到这里，最终会连累辰家，而父王母后也会为我的失踪伤痛、担忧，甚至失望；而你还有对城主和水曜城未尽完的责任。海外仙山是一个遥远的梦，是不可企及的仙境传说，何必自欺欺人？”
  辰方远道：“傻明珰，等你回到炎京后，你就真的陷入困境了。惠国公府不会轻易宽恕你的行为。”
  明珰摇头笑道：“我毕竟是南越郡主，自有方法应付父王母妃以及宫家的人。按照幽国法令，郡主有权到道观或庵堂出家的权力，等伤势好转，我就带发修行，不再涉足红尘。”
  辰方远道：“难道你要准备抛弃过往、遗忘一切，甚至包括我在内？”
  明珰道：“眼下父王危机已过，我感觉身心俱疲，既不想拖累任何人，也不想时刻活在公府的勾心斗角与权力的野心追逐中，对你、对父王母妃他们，我只有抱歉了。”
  辰方远缄口好一会儿，毅然咬牙道：“不管你如何想，请相信我的承诺。这一次请原谅我的自私霸道。辰方远，不会再放凌夜瑶轻易离开。”明珰垂目道：“你又何必为难自己？城主离不了你，水曜城还需要你的支撑啊。”辰方远道：“不瞒你说，我爹中毒至深，他……他恐怕活不过两日了。”明珰惊愕道：“城主他，这怎么会，怎么会？……”辰方远闭了闭眼道：“这座城池，我可以将把它托付给城内值得信任的世叔世伯，如果辰汐姑姑愿意接管也未尝不可。明珰，你现在可愿意与我携手红尘，共赴海外隐居。”明珰不禁道：“城主重伤，与水麒麟被幕后黑手损坏有关，难道你就真的甘心放过凶手，让城主不明不白地死去？”辰方远仰面凄然笑道：“哈哈，世间事皆是‘因果循环，天理昭然’。爹中的银冠之毒是我伯父所设，而我伯父的猝死，也与我爹以及我的生母有莫大关系。冤冤相报何时了，我若再执迷将仇恨蔓延，有意义吗？”
  明珰一时惊诧无言，僵如木石。
  
  十一月初三，宜：安葬、行丧、词讼、造桥；忌：祭祀、开光、出行。
  在水曜城主的灵堂上，久违的端木立言终于陪同辰汐出现，端木阁主表情凝重，协理辰方远主持丧葬之事，在亲友的送行下，最终辰宁的灵柩运到铃鼓山埋葬。
  由于辰汐具有嫡亲的辰家血统，眼下城主遗书上写明辰方远和辰汐均为水曜城的第一继承候选人，如果他们都放弃即位，才在其他副城主、世宰、辅政官等次继承人内选举。
  因辰方远突然提出隐退一说，端木立言大力劝说辰汐暂时接掌水曜城，由世宰束则凡辅佐，杂务交予辅政官，重要事务辰汐可以在飞星阁内办理，每日由城中负责传讯的人马及时上报。辰汐推脱再三，终究应允，但提出一月之内有半月必须留宿水曜城，端木立言居然爽快同意了她的要求，并派遣本阁绀鹿堂的手下守护妻子。
  辰方远借机向端木立言询问有关蝎尾钩毒的药性和解药，端木道：“难道府内有人身中此毒？”辰方远道：“不是，只是侄儿为父亲的病遍寻医术，一次无意间翻到这种罕见毒器的记载，却有症状无解方。”端木道：“蝎尾钩毒无解药，却又解法。”辰方远喜道：“请姑父指教。”
  端木立言道：“伤者伤口灼痛、红肿麻木，一般大夫会将大青叶、马齿苋、薄荷叶捣烂外敷，加用米醋调敷。可伤者必须内服郡橦心丹调理，橦心丹需要将伤者毒血喂入北阙毒橦虫内多日，再以毒橦虫制药……”
  当晚辰汐因为悲伤过度，在辰府佛堂念《地藏菩萨本愿经》后头晕目眩，离开时不慎从祥源堂的青砖台阶上滚落，幸好只是扭伤了足踝。
  丧礼当日，辰方远注意到一个临时请来打扫屋舍、摆放香烛的蓝衣小厮，在角落里几次默默拭泪，不似其他临时雇用的小厮那般表情冷漠。辰方远不禁疑心此人来历，于次日晚探到那小厮在城郊羽化亭旁的玫瑰花丛中焚香拜月。
  辰方远走近那人，朗声道：“鄙人辰方远。阁下究竟是何人，为何晚上在此处为先父之灵诵经超度？”那人闻言回身，泰然道：“辰公子，我是医者莲菁。”
  
☆、第四十三章  拼凑的真相1
  莲菁自云本想伺机回到南越郡，却听闻水曜城主辰宁病逝一事，她便奋不顾身冒险来到离熙京二十里的水曜城，本来想与辰方远相认，但因端木立言那时在场，不便暴露身份。
  莲菁欠身道：“城主病重，我却未能及时知晓，实在有愧。”
  辰方远目光转幽道：“父亲的死过于突然，但人各有命，莲大夫莫要自责。”莲菁沉默片刻道：“公子，听说你准备退隐，让辰夫人接管这座城池。”辰方远道：“不错，这是我的决定。辰汐姑姑如今暂住府内，她以往就与你很投缘，我带你去见她。”莲菁颔首：“有劳。”
  辰汐见到莲菁，很是激动高兴，执手便询问起她的近况。
  当辰汐听莲菁讲述完飞星阁别庄发生之事，犹是不愿相信，道：“你说端木将服用‘千年醉’昏迷近二十年的女子放在冰室，那个女子就是任曼雪，不，我不敢相信！”莲菁鼻子一酸，道：“好，那你再看看这个。”说罢，莲菁卷起里外层衣袖，露出了白净的左小臂：“这一朵绽放的紫色莲花，是我在襁褓中便有的纹身。”辰汐用指颤抖着抚摸那紫莲的文身，喃喃摇头道：“这，怎么可能？”莲菁缓缓道：“你说过我很像那个人，而且这朵莲花，与我母亲小臂上的文身一模一样。因为我与任曼雪本就是母女。”
  “你，你说什么？”辰汐愕然，“难道，你就是……滢滢？”
  莲菁曼目含雾，默默点头。
  辰汐眸光轻凝：“……你在南越郡住了多年，是如何得知自己身世的？”
  “南越郡的一位老前辈与我师父一向交好。今夏前辈大寿那日告诉我，十九年前的某日，他在山中遇到一男子抱着两个婴儿，将我给前辈暂时照顾。男子称我为小姐，说我是水曜城的人，父亲已逝世，母亲为了保护我，将我托付给身为影守的他。当时那男子自称秋卓。”
  辰汐惊道：“秋卓？！”这个人，她童年时便听任曼雪说过，也见过一两次。她知道此人本是飞星阁的二当家，据说于十九年前在南越郡执行一次任务时失手而下落不明。原来他根本不是因执行任务失踪，而是为救辰滢被人追杀逃亡。”
  辰汐又听莲菁续道：“秋卓为了防止仇家追踪，他本欲将我托付给母亲的师父，决定怀抱另一个婴儿引开追杀者。但因他身受重伤，后有追兵，只得将我交给了那位前辈。秋卓临走前与那前辈立下会面约定，不过他走后终究未能赴约。”
  辰汐忍不住道：“菁儿你放心，我即将正式接任城主，可以调动西陵郡四分之一的兵权，哪怕是端木立言，也不敢和我公然作对。身为你的姑姑，我定会尽快为你对外恢复身份，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莲菁摇首道：“当我从城主那里见到任曼雪生前的书信，以及在冰室见到沉睡的任曼雪本人时，我便不再怀疑自己的身世。其实对外恢复身份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是要把实情告诉你，希望你不要被端木立言欺骗。还有，端木说自己因为误会失手，才令我娘被他光影功的结界震断了心脉。哼，什么一时失手，这分明就是狡辩！一定是娘亲以为我被端木派人害死，寻仇时为其所害！”
  辰汐喃喃道：“当年辰府的后花园出现一具被刀砍的血肉模糊的婴儿尸首，那婴儿穿着辰滢的衣衫，一截断了的手臂上还有紫莲文身。曼雪嫂子见到襁褓，当场晕死过去。办完婴儿葬礼后，端木立言竟然提出让大嫂改嫁自己的荒唐想法，大嫂却坚决不答应改嫁一事。她将自己关在榴花斋中几日闭门不出，第三日晚间，我在对面亭台上看见她终于推开窗户，身着一身美丽的凤冠霞帔对镜画眉目，可她当时分明在流泪。从那夜以后，我再也没见到她。后来听端木说她去了铃鼓山，跳入山湖为大哥殉情，尸骨不存，原来这都是谎言……”
  莲菁的语调波澜不惊：“还有我父亲的猝死，方远父亲因中毒不治身亡，这些我不敢妄言与端木阁主有关，但他武学修为淳厚，又通晓毒术，我不免会怀疑到他的身上。倘若姑姑知情，请不要为其掩饰。”
  辰汐秀丽的脸上泛着青白，惊怒交加的她颤抖着菱唇，说不出话来。
  许久以后，辰汐道：“莲菁，端木立言在外人眼中是个依附权贵、城府很深又在武学毒术上颇有成就的武林人士，可在我眼里，他不过是个感情困扰、时而空虚放纵的可怜人，这一点与我倒有些相似。”莲菁道：“他也有那样的一面，我实在想象不出。”
  辰汐语气坚定道：“曼雪嫂子的死，我相信是事出意外。”莲菁道：“为什么你这样肯定？”辰汐轻咳几声，凄然笑道：“他有心伤害任何人，也不会伤害任曼雪，因为，咳咳……算了，这些陈年旧事还是无需再提。”莲菁道：“难道他还会顾惜同门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