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姿花传之雪夕颜

我不信。”辰汐摇摇头道：“莲菁，实情只会令人痛心，还不如懵懂不知更好。”莲菁不禁扬声道：“端木立言这种人，不值得你替他开罪！”
  辰汐的柔荑紧紧捂住自己的面孔，颤声道：“我不是替他开罪，有些隐情我知道，很小的时候便知道了……我不愿说，是不想再度伤害到你。”莲菁不允：“我不会害怕和逃避事实，只求您能够直言。”说着，她便要向辰汐跪下。
  辰汐阻拦道：“你不要这样，好，我说便是，但请你务必保持冷静。”莲菁默默点头，辰汐缓缓道：“曼雪嫂子与端木，曾是同门师兄妹，也曾是……一对恋人。你娘嫁与我大哥，本就是被迫无奈。”
  莲菁怔忪片刻，惊诧羞恼之下，无言以对。
  辰汐道：“大嫂嫁入辰府时我才七岁，她新婚半月后我缠着她一同去飞星阁省亲，小住了几日，那回，我见到她的众位师兄弟，也是第一次见到端木立言……当时的他一身普通玄衣却不失丰神俊朗，在席间我偶然发现，端木望向大嫂的眉目间似有哀愁。
  “次日夜晚，我为了捉萤火虫偷偷爬窗溜了出去。那时我糊涂胆大，不知不觉来到了偏僻的樱杏林，无意间却听到有两人似乎在小声争执很快又无声息，还以为是书上说的月下精灵，便好奇地趴在矮树后。朦胧月光下，却见到一对男女相依，那男子正是我白日见到的端木，而那女子，竟然是我的大嫂！……”
  
☆、第四十四章 拼凑的真相2
  莲菁脸色煞白，摇头道：“我不信！我不信！我的娘亲很爱父亲，我看过她写给父亲的信，她不会也不该背叛他的……”她为自己的推断感到恐惧，一时说不下去了。
  除非，是端木立言利用旧情设下圈套，引诱娘亲……
  辰汐黑亮的眼睛变得幽深，徐徐道：“那夜我才知道，大嫂在未嫁之前便与端木相恋，是兄长一次在拜访飞星阁时偶然遇到你母亲，才萌发了娶妻续弦之念，任老阁主也同意了。”
  莲菁嘴唇颤抖：“可是，如果我娘亲坚持不嫁，身为城主的父亲是不会强娶她的，端木立言若有血性，也应当告明任阁主。”
  辰汐道：“那晚，我从他们的对话中，得知了一些实情。”
  记忆的潮水纷叠而来，她开始娓娓道来。
  十九年前的夏夜樱杏林中，暗处的她听到端木道：“倘若我不是飞星阁的普通弟子，而是名门望族之子，我们分离的悲剧便不会发生。师父如此势利，实在令我痛心！”又见任曼雪毅然推开端木道：“不要全怨怪我爹，他也有自己的苦衷。”
  端木嗤笑说：“苦衷，哈！你乘我在中笥郡执行任务时出嫁，不留丝毫余地，这里面也有你的苦衷？”
  “对不起，个中缘由，我难以一一解释，但求你能谅解。”
  “难道你不知我的个性？我可没有那么大的度量，你最好适当解释一些。”
  任曼雪哑然片刻，方道，“正因为我了解你的个性，才会如此决定。那时我爹本已对你我之事生疑，我们根本无处可逃。我害怕你在婚典前后触怒父亲，依阁规轻则被囚禁，重则废去武功、逐出师门；而我也不能背弃夫婿，于己于人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
  端木冷笑道：“呵，你的所谓孝道妇道、你的委曲求全并不会让我感动，因为留下的只有伤害痛苦，你怎忍心对我绝情？”任曼雪道：“抛开过往，便不会忧伤。立言，你我缘分已尽，今夜以后，让彼此俩俩相忘吧。”
  “以我的个性，怎会轻易忘怀往事？你做了任夫人，就不在乎我会恨你一生吗？”任曼雪默然后，低语道：“我无法左右你的心。端木堂主既已知晓我为任夫人，何必再多问？”
  端木冷笑道：“原来这才是你的想法？好，我会记住你今夜说的话。阿雪，我曾经最爱的人，但愿你日后莫要后悔，”
  万般堪爱，暂时见了，断肠无计。
  他倏而拂袖，从林中先行纵身离开。待他消失，任曼雪才恍惚道：“恨本源自爱，如果我的抉择能将对大家的伤害降到最低，那么，我宁愿你恨我一生。”也徐徐走远。
  
  烛光下，辰汐回忆完当时的场景，道：“时隔多年，我居然还能清晰记得那晚樱杏林中的事情。”莲菁眸子低垂：“那你当时很厌恶他俩吗？”辰汐摇摇头：“那时我还小，不太懂得成人间的爱恨。奇怪的是，那晚我丝毫不厌恶他们幽会，反而有些同情他们。”
  莲菁奇道：“同情？”辰汐道：“嗯，我天生体弱，不少喜欢的事情想做而不能做，感到很遗憾。所以见他们忍痛分离，忍不住同病相怜。”
  她突然微笑道：“说来也巧。次日午后，我正将鱼食撒入飞星阁矮山下蓄养金鱼的宝筝湖内，忽闻一缕箫声自山上传来，我支开丫鬟循声拾级而上，见到了独自在山顶吹箫的端木，他面色忧郁，曲调低婉悲凉。他见到我时，停下吹奏朝我微笑点头，算是打招呼，不待我说什么便转身离去。望着他的背影，我心中竟然也很失落，暗自道：你不要难过，我大哥对大嫂很好，她会过得幸福。”
  莲菁望着辰汐眼中浮现的亮色，听她续道：“后来，端木成了飞星阁主却多年不娶，我当然知道缘由。当二哥提出让我嫁与端木时，我先是惊喜交加，然后是担忧伤感。”
  莲菁道：“我明白，你早就不知不觉爱上端木，却因害怕他难忘旧人，加上自己身体虚弱，更担心他会疏离自己。”同是明慧的女子，自然无需对方多言。
  辰汐自嘲道：“我爱得很傻、很可笑，对吧？”莲菁道：“爱无分贵贱，只要真心，便值得尊重。可因爱生恨，伤害无辜便是罪。”
  她略止言，又道：“所以，我不会凭姑姑所说的话，就会宽恕那个人。”辰汐捂着额头道：“菁儿，姑姑求求你，不要令我为难。”
  此时一个人推开书架后的隐门走进来，朗声道：“姑姑，你还是当局者迷。”辰汐怔怔道：“你，你居然藏在那里偷听。”辰方远道：“抱歉，这是我与莲菁商量好的。请你不要自欺欺人了，端木立言对你的虚情假意，连我都能看出来。至于他当初为何娶你，父亲已经告诉我了。”
  辰汐喃喃道：“我知道，他是为了与二哥协作，巩固他的地位与财富。”辰方远道：“这只是部分原因，还有更重要的原因。伯父逝世，我爹寻不到水麒麟，爹从幻花门处得知南越王府有线索，于是达成协定：先借助联姻，一旦得到水麒麟开启水曜城地下墓室门后，幻花门可以得到遗失的以雪夕颜作为药引的‘血颜’以及《百毒经》。同时爹从飞星阁内应处知道任伯母身亡，他希望得到端木的帮助，有意说密室内的血颜可以复活任伯母，若强行打开密室，里面陈设会因机关毁于一旦，所以端木同意了。”
  辰汐手中的丝帕飘落在榻下。
  辰方远忽然双膝跪下道：“姑姑，我在此代先父请求您的原谅。”辰汐奇道：“你这是做什么？为了水曜城，你父亲利用我联姻的想法无可厚非，快起来。”
  辰方远道：“我希望姑姑知道真相，小心端木的阴谋。其实端木曾告诉我爹，如果限期将至，还有一种办法，就是将辰家血裔中的女子的血多日混入辰府昔日保存的雪夕颜花叶残汁，可以打开墓门。可惜姑姑你多年服药，血液混入花叶汁内依旧不纯，试验以失败告终。后来我爹告诉我，若成功，代价是那女子至多只能再活十五年。”
  辰汐身子在发抖，似水的瞳睛内泪珠洒落。
  莲菁恍然大悟道：“难道我上回被冒充侍从的幻花门人以带走，后来被带回水曜城，居然毫无记忆，这竟是你们的安排？！”
  辰方远道：“这是我爹以姑姑的名义做的安排。我爹一度怀疑莲菁的身世，想知道她是不是他的侄女，能不能解除继承危机。可惜，莲菁的血和姑姑的一样，门兽无法感应，我们亦不知缘故，难道是先祖血脉也不能庇护辰家子嗣？”
  辰汐悲伤道：“所以，虽然最终你们还是依赖永乐郡主与幻花宫的帮忙，可水麒麟出现意外碎裂，墓门封锁，二哥也因此中了墓室内预设的毒瘴，周围名医无人可解。莲菁，我们无法找到你，更别说找到你的师父了。”说罢她拭起泪来。
  辰方远劝道：“逝者已矣，我知姑姑博学多才，只因身子虚弱一直韬光养晦，现在由姑姑你继任城主，加上几位副城主、束世宰等人的协助，定会将城池妥善治理，爹在九泉之下也会得到安慰。对于端木派来的人，姑姑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第四十五章  母子
  辰汐仰面，似乎要将眼泪逼回眼眶，哽咽道：“我早知自己是家族的一枚棋子，但我一心仰慕端木，认为他虽对我无爱，却未必是真绝情……至少，至少他心中会挂记我的安危，却没想到始终是我自作多情，他竟然堂而皇之献策，毫不顾惜我的性命……”
  话未尽，辰汐拼命咳嗽起来，莲菁忙拍拍她的后背，问：“快服下暖焰丹。”辰汐道：“在，在圆桌的方盒内。”辰方远忙拿来方盒让莲菁挑出药瓶，并在茶盏内倒上火炉上温好的热水，给辰汐服下药。
  辰汐服药后，轻咳了一阵，方平息下来。她轻轻道：“你们的提醒，我牢记在心。菁儿，夜深了，你就在此处帮我漱洗、与我同睡。方远，你也退下歇息吧。”辰方远告退，阖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