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岸画布-高干文

第59章


  
  “嗯。”我回头的时候他进了楼下的卫生间,我上楼去收拾了几套换洗的衣物,找了套内衣拿在手里,下了楼,我敲了敲门,顺着门把装在袋子里的内衣和干净衣服递了进去。
  
  “不在家里过夜吗?”我见他只擦了擦头发,还半干着,就套上了假肢。
  
  “爸今天又昏迷了一次,还在加护病房,我不留了。”
  
  我睁着大眼睛盯着他的背影,跟在后头,一步,两步,上车,关门,还不回头!
  
  “你在家注意安全,煤气别忘了关,早点休息。”黎岸开动车子,打开车窗对我说。
  
  “嗯,我知道,哎——”我刚想要说让他有事打电话给我,车子的声音太大,他只淡淡看了一眼便开车走了。
  
  我对着车屁股吐出一口气。想着这两天加个班,抽时间过去把黎岸换回来休息一天。老人生了三个儿子,还不就指望关键时候儿媳妇能端汤送饭,我不能膝下服侍,觉得怪歉疚。看着黎岸这样,我确实很心疼。
  
  星期三下午我正在上班,黎岸打了电话给我,说老爷子今天照相的时候都没撑住,昏了过去,让我下午过去,他嘴上没说什么,我心中却咯噔一下,知道事情应该很严重,我立马扔下工作开车去北区里的军区医院。
  
  我去的时候,黎川黎屿一家都在,老太太一直抹眼泪,林璇在一旁劝着。老爷子已经说不动话了,一双眼睛自我来就没有转过,一股凄凉的感觉弥散在整个屋子里,裴临夏拉着我的手示意了我一下,我才明白,老爷子是要跟我说话。
  
  我走到床前,颤颤地叫了声‘爸’,老爷子眼皮动了动,半响才睁开,却也是白的多黑的少,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瘦弱地失去了往日的健壮,一小团,看了分外让人心酸。
  
  “三...三...媳妇......”
  
  “爸,您说,我听着呢。”
  
  “早点...跟三儿生个...生个孩子,......。你们啊,安稳地...过日子。我一直放心不下......让他安分...当个老师......不要...不要......”
  
  我伸手拍拍老爷子的胸脯,顺了顺,他吞咽了半响,张了嘴半天也没有说出话来,闭着眼睛缓和着。老太太爬在一边,伸手往老爷子身上一把一把地捋着,“他爹啊,累了歇歇,放心吧,我会管好他们哥儿三的,你别操心了,歇歇。”老太太对我挑了挑下巴,我退了过来。
  
  三个兄弟站在床头,脸色都不是很好,老太太嫌这么多人扰着老爷子,通通赶到走廊里,林璇招呼我过去,晚饭的时候买了些便当过来,我递给黎岸,他摇摇头,我逼着他吃了几口,他还是放在一旁,竟是吃不下去。
  
  晚上几个人才医院旁边的小旅馆里租了几间房子,我不知道他们怎么样,黎岸是一直没有睡的,我坐在一边陪着,唯恐手机响了起来。
  
  白天见他精神状态已经很不好,我推着让他躺着,“你先躺下,我听电话。”
  
  黎岸只是把我望望,然后移过头看着窗户,看着看着眼眶就湿了,我伸手帮他擦去,他滚动了一下喉头,闭上眼睛,再也没有流出泪来,他知道,老爷子若是去了,更需要他撑下去。我替他拉上一层毯子,坐在床边祈祷着。
  
  凌晨三点多的时候,电话魔魅一般响起,我还没来得及喊他,黎岸便坐了起来,我们俩匆忙地出门下楼,穿过乌黑的晨光里车辆稀疏的马路,跑到住院部,远远地就望见206病房里的灯透亮。
  
  床边一滩污血,老太太坐在床头穿戴整齐,只脸上未干的泪痕暴露了方才的伤心。
  
  护士医生收带着医疗器械走出病房让出空间,黎川黎屿一脸的凝重。
  
  “老大老二,把你爸抬下来。”
  
  老爷子半个脸被白布遮住了,眼睛是闭着的。
  
  地上的担架上铺着一层软席,老太太便说又用手擦了擦眼,像是被雾蒙住看不清路一样。
  
  从床上到地下,老爷子的一生算是完了,曾经军机犬马的一生,被病魔压榨成这样瘦弱的缩影,匆匆地走了。
  老太太说必须按照旧时后的规矩,做了法,再去火化。
  
  葬礼那天,出乎我意料地,郝坤琛也到了现场。他穿着一身庄重地黑色西装别着白色礼花。黎岸披戴着孝服招呼着参加葬礼的客人。我和林璇站在一处,跪下烧了纸,然后紧紧地看着老太太。老人家年纪大了,唯恐情绪激动出了事情。 
  
  葬礼结束,我扶着老太太回去,抬头从车队的后视镜里搜寻黎岸的车子,黎岸的车跟在后头,却在岔路口开去了别的方向。
  
  我没有做声,却有点担心,眼下正是他情绪低落的时候,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
☆、Chapter52
  老太太坐着一句话也不说,因为老爷子的病整个人瘦了不少,眼皮松松地发肿,整个人一下子老了很多,以前的精神头也见不着,后辈也一味劝道,可谁又能体会到她心中的那份独一无二的痛。自己一生挚爱的人走了,对那人所有的寄托和信仰,牵挂和温情,却断不了,自此郁结在心中怕也只在梦中才能有幸纾解。
  
  爱啊,生也催人,死也累人。
  
  晚上林璇做了饭,吃饭的时候独不见黎岸,老太太问起,我含糊地道,黎岸出去了,却也不知道去哪里。一顿饭吃得丝毫没有滋味,待老太太上楼,林璇才拉着我让我赶紧给黎岸打电话。
  
  林璇说兄弟三人,就三儿子和老爷子生前关系不太好。
  
  黎岸年幼的时候本来给了姑姑家做儿子,十多岁才国外探亲回来,老太太见了儿子分外不舍得,因此又把姑姑养了十几年的儿子给要了回来,老爷子不肯,非赶着他回去。还是黎母的缘故,黎岸到底留下了。可大约七八年前,黎岸因为工作又和老爷子闹了一通,结果黎岸还硬是被老爷子逼着做了教师,黎家的公司全部给了黎川,一席职位也没给黎岸留下。
  
  十多年,父子二人的关系一直不冷不热僵持着。
  
  老爷子这么一走,黎岸心里估计也不是个滋味。
  
  因为急着寻找黎岸,我们并未多聊。告诉她寻到黎岸若是太晚就直接回东区,让她天明了知会老太太一声。
  
  七月份的天气,即便是夜晚,也并不凉快,热热的空气阻滞成一团,风顺着车窗涌来,也还是热气。
  老爷子的身体足足用冰冻机冻得结了冰,入棺火化的时候,连血都成了红色的结晶,我亲眼看见黎岸用手擦干净父亲嘴角的血迹,将老爷子平生最喜欢的一件大衣和军靴一并烧了。
  
  人没了,肚子里的怨气自然就没了,空留遗憾。
  
  我打了几通电话,均没有人接听,黎岸平日里除了运动必须并不去灯红酒绿之地,若是心里难受喝酒去了,北里这么大,我到哪里去找。
  
  况且他一向有分寸,怎么会不知道我心中担忧。为什么不接电话?
  
  我在北区附近的酒吧里找了找,没有见到人,顺着北环路往市区里头开,正发愁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郝坤琛他上午明明也参加了老爷子的葬礼,我神经紧张把这茬儿给忘了,因为黎岸开车走的时候我并未见到郝坤琛男子后头,便觉得他们不是一道走的。
  
  我拨了郝坤琛的电话,第一次没有人接,我便锲而不舍拨了第二次。
  
  电话接通了,他很干脆,直接说了酒吧的名字。
  
  我皱了皱眉,他带黎岸去那里干什么!?我更不敢耽搁,马上加速开往酒吧离去。
  
  郝坤琛安的是什么心,居然带黎岸去TONIGHT。
  
  让黎岸瞧瞧言布施肮脏的过往吗?还是,妄想让他一并堕落了。
  
  我把车钥匙交给门外的接待员,打听了一下,郝少爷果然在这里。
  
  我一身素白色的西服,头发古板地挽着,胸前还有未摘下来的白麻线。第一次这么朴素至极好不搭调地出现。
  
  恍然间我才想起,我很久未来过这里,今天竟然是从与黎岸结婚之后算起的第一次。 
  
  我头一次怨恨这里的灯光,隐晦里夹杂着欲望,让我必须很吃力地去寻找他。我在楼下一点点地看,面对各种肉色丝毫不皱眉头。这就是我,原本的我,在黑暗里头生活,忽然重见天日,尝到甜头之后,便再也不想回这是非之地。
  
  我严肃着脸,挥走几个上来搭讪的男人,走到一楼的吧台跟Waiter打听了一下,不一会便找到了黎岸的所在。
  
  他坐在并不安静的地方,背后是性感的音乐,耳旁有莺声燕语。眼前是千娇百媚,衣香鬓影。
  
  他的眼神有些空,一如除夕之夜的那晚,彩色光晕下的男人,清淡俊逸的脸上有一种贵族般的苍白,清冷的浅灰色衣着和着大雾覆盖的眼神,有一种禁欲的色彩。
  
  明明是夏日里,他却冰一样的不可接近却又又想让人迫于接近。
  
  我走过去,并未看郝坤琛一眼,拿过黎岸手中的酒杯,“黎岸,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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