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覆雪

  “是啊，草原的人没有不了解的。”
  “那么……雪狼真的没有弱点吗？”
  “弱点啊……”流浪艺人笑了笑，“传说，雪狼注定一生孤独，它得到爱情的代价，就是失去天堂的召唤。”
  乔汐垂下眼帘，抚摸着吊坠，指尖仿佛传来了他的温度。
  当初在她的小屋，沐天萧面对她的这个问题，只说了一句“应该是的”，还记得彼时他在灯光下专注的侧脸，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我们怎么有能力去预定未来，阿沐，如果还能相见，我不会再急着逃离。
  我们无法反悔曾经，所以，假若你真的失去天堂的召唤，我情愿陪你一起去地狱张狂。
  ……………………
  午夜，最后一班轮船停靠锦城码头。
  乘客没有几个人，均是行色匆匆地消失在黑暗中。其中一个戴着茶色墨镜的女孩显得格外悠闲，插着口袋缓缓下船，黯淡的月色下，她的胸口偶尔见银光一晃而过，正是乔汐。
  口袋中的手机响起，她走到阴影处，站定，看向屏幕。
  陌生来电，没道理会有其他人知道自己的号码。
  “哪位？”
  “乔汐，没想到我还记得你的号码吧？”那边的女声甜美惑人，偏又有些熟悉，“怎么，我打来你高兴吗？”
  “……”
  那边的女人好像在轻笑：“不说话了？呵呵。我知道你一定能认出我的声音，也知道你恐怕不敢相信，但是我要说，你猜得没错。”
  “……”
  “乔汐，我们有快两年没见了吧？那时你不在，对，我没死。”
  ……怎么会认不出？十多年的交情，抹不掉的回忆，难以忘记。只是本以为被死亡永远隔离的那个人，已经用鲜血祭奠的那个人，突然打来电话亲切问候，让她如何接受。
  乔汐勉强平复一下呼吸，沉声道：“Carol 姐？”
  Carol 笑了：“难为你还在叫我一声姐。你就不惊讶吗？”
  “最近惊讶的事情很多，你能‘活’过来，我应该高兴。”
  “可凭你的智商，也该猜到，我给你打电话不会是什么愉快的事。”
  “……你是北堂会的人？你一直都在骗我们？”
  “北堂会和猎鹰没什么区别，有件事不妨告诉你，猎鹰真正的长官早就死了，他之前几乎没有露过面。纪铭杀了他，取而代之，这才成为了你们熟悉的长官。”Carol 道，“纪铭是北堂会的首领，将来也会是黑盟的首领，所以北堂会和猎鹰快要连为一体了，问我是谁的人，没有必要。”
  “也就是说，我们十几年所受的训练，所谓的猎鹰特警，不过是扩大黑道势力的一个幌子？我们只是一群有着冠冕堂皇借口的杀人工具？”
  Carol 明显沉默了一下：“别人我不清楚，但是你……不是在很早以前就意识到这一点了吗？”
  她是意识到了，但是没有想到会如此颠覆。纪铭的野心，从十几年前就开始酝酿了吗？把他们这些所谓的精英，慢慢培养成只对他忠诚的奴隶，一步一步统一黑盟？
  他的耐心让人害怕，如果不是纪无双被杀，他或许能等待更长的时间，用更加充分的准备瓦解对手吧？
  “乔汐，别怪我，我在很早以前就属于这个男人了，除了帮助他，我别无选择。他要的东西我会帮他得到，他要谁消失，我也绝不会对谁手软。”
  “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我已经不是猎鹰的人了。”乔汐突然意识到了Carol 此次的意图。
  “你不是猎鹰的人，但静思是，许若白是。”Carol 叹了口气，“当然，如果不是我，你和静思的联系记录没人找的到，而问题就在，我也知道你的号码，而且我太了解你。你没发现静思有好几天没消息了吗？”
  “她……她也知道你……”
  “对，她也知道我是假死，不过她的反应比你强烈多了，弄得我不得不采取一些非常手段呢。”
  “你把她怎么了？”
  “只要你回来，她就不会有事。”
  “我回去干什么？我已经不是猎鹰的人了。”乔汐冷笑，“怎么，都到现在了，纪铭还不肯放过我？又不是深仇大恨，我也没有背叛他。”
  “我知道很多罪名是他们硬加给你的，但是沐天萧这一条，你不能否认吧？”
  “……我不否认，所以呢？”
  “所以你就是猎鹰的罪人，回来接受惩罚，就是理所当然。从没有人胆敢公然挑战纪铭的权威，你是第一个，若不把你作为其他人的榜样，他的颜面和威信怎么办？”
  “你不必和我解释这些，我没兴趣。”
  “那静思和若白呢，你也不管？别人不知道当时是谁帮你逃走，我难道还会不知道？”Carol 的声音骤然冷下来，“乔汐，从前我和你的关系是最好的，所以我才耐心劝你。三天之内，你不回来，他们两个就得死。”
  电话骤然挂断。
  乔汐看着屏幕上的光线慢慢变暗，唇角扬了扬，露出一个极度自嘲的笑容。
  Carol 清楚她，她不会不回去。
  兜兜转转，最终却又回到了原点。其实她本来就不够聪明，因而只能作这场棋局的牺牲者。
  好在她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无论等待自己的是什么，都能够坦然面对。
  事实上纪铭也是清楚她的，即使他不是她真正的长官，却是他把她从孤儿院选出来，然后在十年后亲自考核她，连“鸢尾”这个代号也是他给她的。 她不怀疑，纪铭曾经对她抱有极大期望，尽管他只是相信，她会成为他最得力的杀人工具。 而她，早在七岁那年就纳入了他的掌控，无论怎样抗争，还是逃离不了最后的命运。
  蓝鸢尾似乎是一种美丽又危险的花，很久以后她才知道，它还代表着游离的宿命和破碎的激情。
  如果她早些接受这种既定的结果，她会风风光光地辅助纪铭统一黑盟，在正义和邪恶的边缘徘徊着不需要为难犹豫，就像Carol 。可那不是她想要的，因为她是顾乔汐。
  她明白一切，却永远不想承认。
  无非就是毁灭而已，该得到的她都争取过了，而Happy  Ending 不是谁都拥有得起。
  乔汐回身，远远将手机抛入了海中，而后头也没回地离开了。
  因为没有回头，所以没有看到，手机在半空划过弧线的刹那，又突然亮起。
  有人来电，上面显示的是 —— 阿沐。
 第二十一章  归誓
Carol 的确太了解乔汐，她甚至不必等到乔汐回来，就在乔汐的通话记录中查到了沐天萧的号码，打给了他。
  她确信，有些事情，从来是当局者迷。
  是夜，沐天萧独自在不知名的地方，一遍遍拨打乔汐的手机，这是几个月来他第一次试图联系她。
  然而提示关机的声音一次次传来，再没听到她带着笑意的声音。
  她不是早就出海了吗？怎么还会遇到危险？
  冰冷的无力感席卷全身，他开始思考不久前打来电话的那个女人话中的可信度。
  “想要顾乔汐活着，三天后到猎鹰总部来，不要考虑什么花招，我想你是个明白人，对吧？”
  “砰”的一声，他一拳砸在窗框上，眼神却出奇的冷静。
  该来的总是要来，那次在码头他欠她一个解释，这一次也该一并还清了。
  ………而乔汐并不知道将要面临的是怎样一个无法收拾的残局，她只知道，无论在电话中如何的理智和镇静，在看见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Carol 的一刹那，她还是忍不住的愤怒。
  穿着红色套装的Carol 性感妩媚，比以前更多了几分撩人的风韵。只是乔汐明白，以前那个英姿飒爽的姐姐，是再也回不来了。
  “你脸色不太好，我想一定不是因为紧张，是吧？”Carol 笑着拿出一副手铐，“这个你肯定不陌生，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乔汐接过来干脆利落地戴在手上，抬头冷冷道：“我不想废话，把我关在静思那间关押室吧！”
  “如你所愿。”
  乔汐任由几个人押着自己从Carol 身边走过，她突然停下来，回过头看向Carol ，声音漠然：
  “哦，差点忘记告诉你，我把南风会那几个人都杀了，本来是想给你报仇的，现在想起来真不值啊。”
  Carol 妆容精致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细微的波动，但很快被她掩饰起来。她笑了笑：“是这样啊，放心，猎鹰的行动力你是清楚的，南风会马上就要撤出锦城了，不用担心他们再找你的麻烦。”
  “我早就不担心了，现在更加没必要。”乔汐的目光充满讽刺，“反正他们就算不报复，我也活不过这个月了。”
  Carol 注视着她慢慢消失在走廊尽头，眼底深寂如海。
  原谅我，乔汐。我很想和静思说，也很想和你说，早在很久以前，我就没有了后退的余地。
  人活着，总是要为了自己，不是吗？
  乔汐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了分坐两边的许若白和静思。两人看到她都是异常惊愕，她挑眉，不置可否。
  “你回来了？”静思恍惚着问了一句，显然不敢相信，她的脸上还有未消的红肿痕迹，应该是Carol 的杰作。
  “回来了。”乔汐没有叙旧的心情，简单环顾一下四周，发现除了两张床一张椅子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