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覆雪

窗户焊上了钢条，可以看得见外面。
  “你回来干什么！”许若白见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忍不住怒了，“你不知道回来就是死吗？”
  “我不回来你们就得死。”
  “你回来我们也活不了！长官的脾气你不知道吗？只要有一点点背叛倾向，他就会选择永绝后患！何况，他已经容不下我们了！”
  “那就一起死，我要是躲在外面享清闲，不是太对不起你们俩了么？”乔汐叹了一口气，“该来的怎么也挡不住，别说了。”
  “我们不需要你过来垫背，有用处吗？”
  “对不起。”她实在不喜欢一见面就和他吵架。
  许若白气恼地扭过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静思抿了抿嘴角，犹豫道：“乔汐，有句话……我觉得应该告诉你，因为……你一定没有意识到。”
  “什么？”
  “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把你抓回来。”
  乔汐理所当然道：“……不是想杀了我吗？猎鹰的规矩，从不破例。”
  “不是的，这只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他们必须利用你做一件事。”静思无奈摇头，“乔汐，你会后悔回来的，纪铭他……铁了心要给纪无双报仇啊！”
  乔汐如遭雷击，霎时愣在原地。
  谁杀了纪无双？谁让猎鹰心存忌惮？利用她，可以逼谁就范？
  沐天萧！纪铭要引沐天萧出来！
  她一直在担心静思他们，却没想到，这不过是一个一箭双雕的局中局！
  本来只是一个太简单的计谋，但是站在纪铭身后的Carol 早已算准了她的弱点，所以才敢赌她看不透这个看似幼稚的骗局！
  结果，她真的没看透，她甚至扔掉手机，做好了不再反悔的准备。然而这一次的疏忽，或许会直接导致沐天萧陷入危难！不，不是危难，如果他真的来了，那么就绝无逃出生天的可能了！
  她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
  “乔汐……”静思看她神色有异，试探地叫了她一声。
  乔汐茫然失措地看了静思一眼，突然间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乔汐！”许若白愕然。 他无法形容和乔汐目光交汇那一瞬间的感觉，因为他没有看到过乔汐露出那样迷惘、失落、自责、悔恨交织的眼神，从来没有过。
  “我究竟还要连累多少人呢？”她喃喃着，神情灰暗。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选择会害了谁，原来，她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毫无牵挂的顾乔汐了。
  许若白的手指动了一动，想去拍她的肩膀，却最终颓然放下。
  现在的她，不需要他的安慰。
  他看到了她胸前精致的雪狼吊坠，目光蓦然凝住。在这一刻，他似乎有些释然了。
  沐天萧走进了她的心里，那个地方他或许永远都到达不了。他，认输了。
  静思双手交握，低头不知在想着什么。她也没有勇气去劝慰乔汐，每个人都有着生命无法承受之重，这个时候任何语言都不够分量。
  一片静默中，乔汐缓缓在角落坐下，垂着眼帘安静无言，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
  那一晚，谁也没有再开口。
  ……………………
  三天后的晚上，下起了初春的第一场雨。记忆中，春天很少下过这样的雨，声势浩大仿佛自天边袭来。
  Carol 撑着伞来看三个人，隔着无法逾越的钢制栅栏，乔汐只淡淡地扫她一眼，连话也懒得说了。
  最淡然的态度，隐藏着最刻骨的怨愤。
  “我知道你对我意见很大，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Carol 伸手向空旷的练武场一指，“乔汐，沐天萧马上就会来，从这扇窗户，你能看到他。”
  乔汐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却只看到了全副武装的纪铭和百余位猎鹰的年轻成员。
  “纪铭说了，这次不用枪，他要亲眼看看沐天萧能支持多久。你觉得呢？他一个人能打倒我们多少人？”Carol 笑道，“不过话说回来，乔汐，这个男人挺在乎你的，你赚到了。”
  乔汐没看她，目光执着地望向远方，视线错开的瞬间，她看到纪铭，隔着细密的雨幕，高傲不屑地微笑。
  他掌控这一切，逃不开的结局。
  指甲嵌进手心，疼痛感也变得那样苍白。
  远远的练武场尽头，两侧刺目的灯光照得地面积水一阵阵令人心悸的发亮。
  骄傲挺拔的黑色身影就在那里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纪铭做了一个手势，顿时所有成员都握紧手中短刀，严阵以待。他就是要慢慢折磨沐天萧，直到沐天萧的体力耐力都耗尽的那一刻，他要让杀死自己女儿的人生不如死。
   人性如此，通常令自己难以释怀的都是直接造成后果的那个人，幕后真正的始作俑者，相比之下却不那么重要了。
  沐天萧一步一步走近，雨水顺着他漆黑的发丝流淌下来，滑过俊俏却分外坚毅的面容。
  如果这就是注定的结果，我接受；如果这就是无法改写的命运，我接受。
  彼时在锦城码头，他给她留下了遗憾，也给自己留下了歉疚。所幸这一次，他没有再失约。
  Carol 悠然笑着，对乔汐说：“是挺好看的一个男人呢，难怪连你也会动心。”
  乔汐恍如未闻，双手紧紧攥着钢栅，直到勒出血痕。
  沐天萧走进猎鹰的包围圈，站定。
  包围圈在慢慢缩小。
  “没想到你真的敢来啊。”纪铭冷笑，“已经做好死的准备了么？”
  仿佛有感应一般，沐天萧转过头，向乔汐所在的房间，遥遥投去一瞥。
  他自始至终也没有看纪铭一眼。
  纪铭危险地眯起眼睛，朝那边的Carol 做了一个手势。
  Carol 上前几步，突然高声喊道：“沐天萧！顾乔汐就在这里，是男人就来把她放出去吧！”
  在沐天萧下意识回过头的瞬间，百位猎鹰成员同时出手！涌动的黑色潮水，顿时将他淹没。
  一直沉默的静思和许若白不约而同看向乔汐。后者似乎被定住了，就这么一动不动望着同一个方向，没有任何表示。
  他会赢的，他一定不会输。在兵器展馆，在暗之社的密室，即使面对更加强大的对手，即使受伤，他也没有真正倒下过。他永远能在下一秒轻松地揉揉她的头发，说一声“没事”。
  因为他是沐天萧。
  雪狼吊坠颤动了一下，在钢制的栅栏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不知过了多久，她清澈的瞳仁中，终于倒映出了他冲出包围的身影。
  沐天萧几次想奔向乔汐的方向，而在他摆脱纠缠的下一秒总是会有短刀冲破雨幕的阻碍向他袭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他已经忘记自己到底是第几次打散了对方训练有素的进攻，只知道那一次次利刃破空的声音如此清晰，短刀刺伤身体的冰凉和鲜血流出的温热混在一起，感觉似乎变得迟钝起来，唯有几近本能的攻击依旧凌厉。
  那是被激发的狼的本性，骄傲残忍，毫不留情。
  他没带武器，为了她的绝对安全，他必须遵守这场生死游戏的规则。
  天色很暗，她……应该看不到他的血吧？ 记忆里他每次流血都会让她很慌张，可她应该是自信明朗、神采飞扬的，不能够为了他破例。
  现在两个人的距离如此近，他却无法见她，也不知道她是怎样的情绪。不过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她还好好的，这就是令人满意的结果。
  从没有想过，自己会不顾一切地去珍惜一个人，只因在乎她，哪怕下地狱都可以。
  乔汐的确看不清沐天萧的准确状况，但猎鹰成员的训练效果她是清楚的。 沐天萧再强，单挑上百个普通人也会觉得费力，更不要说是这些受过特殊照顾的精英！
  手上传来的阵阵微疼缓解不了近乎狂燥的焦灼感，心力在慢慢消失殆尽。终于在远处沐天萧控制不住的一个踉跄时，她清清楚楚看见利刃的反光没入了了他的手臂。这一刻，再也没有什么能支撑她平静的假象。
  “放我出去！”
  大概是乔汐的眼神震撼了Carol ，她愣了一下，随即道：“不可能的，你有本事就自己出来！”
  “反正我也死定了，最后帮我一次不行吗？！”
  Carol 别过脸去：“……我做不了纪铭的主。”
  “再怎么说我都叫了你十年的姐姐！这是我第一次求你！”乔汐几乎是吼出声来，“放我出去！”
  Carol 无奈地看她一眼，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曾经的友谊已经不再值钱？她承认，她没有见过这样失态的乔汐，但是她帮不了忙。
  “如果你能自己闯出来……我不干涉。”她转身打伞走向远处，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乔汐决然地望了一眼雨中的沐天萧，猛地把头上的发夹摔在地上，而后捡起其中用来连接的铁丝，迅速撬开了手铐。一切动作一气呵成，她没有过多的时间可以耽误。
  手铐脱落，她开始撞门。
  她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做着最无谓的抵抗。
  她也没有力气去追究自己究竟是哪一步走错了，事实上，她只想拼命去挽回一点什么。
  而到底要挽回什么呢？抓不住，逃不开，伴随着那一次次的撞击，失控的情绪疯狂蔓延。
  可你还在等我，这是我唯一的理由。
 第二十二章  潇然 （第一卷大结局）
乔汐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