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覆雪

  “呵，你觉得温奈很像一个好弟弟么？”罗舜无奈地摇头，“我犯的着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叛徒对你撒谎吗？我只是不喜欢让别人随便把脏水往我头上扣。”
  “……”
  “事情很简单，我当时发现了他们的猫腻，我让温何选择要不要杀他的弟弟。结果他选择了杀我，然后……温奈却误会了，为了自保向温何开了枪。”
  事情就这么简单，简单得让人难以承受。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姑娘？到头来不过是替别人作嫁衣。你甚至连真正的仇人都搞不清，傻不傻？”罗舜抬手，干脆利落地把杯中水尽数泼到了佳佳的脸上，后者恍如不觉，只是顾自出神，“清醒点吧，一个人死到临头能保持清醒，也值得庆幸。”
  言罢，转身离开。“灭神”气数将近，他想办的事，他想要的人，是时候收网了。
  “……罗舜。”
  罗舜的脚步顿了一顿。
  “温奈他们只带了一部分人打头阵，后援部队还有很多人，他们势在必得。你要不早做准备，很难有胜算。”
  “嗯，非常感谢，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有。”佳佳回头，平静道，“方便的话，让我死的痛快点吧，我不想下去见到温何的时候，样子太狼狈。”
  “路莎，照她的话去做。”
  “明白。”
  罗舜迈出大门的一刹那，心里已然有了计较。
  很快，所有警察都会得知夜流音在这里。被众多警察围攻，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不过渔翁得利的心情一定很不错。
  很好，夜流音，我最后再给你一份大礼吧，这场游戏，我只允许祁念歌一个人幸存。
  我要让你明白，那一年的冬天，你一枪结果了我唯一的亲人，也亲手斩断了我仅存的良知与温情。我不再追究谁是谁非，即使我们都是错的，我也要你付出十倍代价，甚至更多。
  曾经你叫我痛不欲生，现在风水轮转，你拥有的，我也逐次毁掉，你该好好享受这个过程。
  ……………………
  天城后援很快在两个小时内大规模冲进了狂风总部。
  狂风成员凭借地利条件，游刃有余地周旋，况且这些从战火中摸爬滚打过来的亡命徒们和经过专业训练的警察拼起来，也占有一定优势。
  虽然有伤亡，但总体来讲，却占了绝对上风。
  相比之下，夜流音四人就要吃力得多。
  大概是罗舜下了指令，狂风的成员不再对他们下手，而是改变策略，千方百计把警察往他们的方向吸引，很快，四周就形成了规模相当的包围圈。
  借刀杀人，罗舜意在引导警察对他们进行困兽之斗。
  “妈的，这帮混蛋！”第六次突围未果，夜流光恨恨不已地退回来，靠着墙点了一根烟，急促地喘息。
  由于温奈带人阻挠，夜流音开枪击毙了Joneson，随后几个人就被冲散了。夜流霜夜流音不知所踪，念歌没有做无谓的寻找，和夜流光一路躲到了这里，最终也还是被堵住了。
  “对这些警察来说，我们是一个整体，狂风是另一个整体，解决我们也是大功一件，当然先挑容易的。”念歌叹着气，抚摸着手里的军刺，这件兵器始终没有用武之地，无论是夜流音还是夜流光，交战时都会把她挡在身后，她根本不需要出手。
  也许……真到了出手的时候，她也是见不得血的吧？
  难道自己永远只能是大家的累赘吗？
  夜流光突然用力揉了揉她的头发：“丫头，想什么呢！”
  “七哥，我挺没用的。”
  “胡说八道，我怎么看不出来！”
  “真的，一个连人都不敢杀的女人，跟在你们身边，除了出乱子还剩的下什么啊？”念歌举起军刺颤声道，“你看，七哥，这就是个摆设，就算它是把青龙偃月刀，放我手里也是废铁！”
  “……”
  “七哥，我们快没机会了，几分钟后那些人就会想办法冲进来，快没子弹了，能撑的了多久？”
  “……”
  “哥哥和霜姐还不知情况怎么样，我现在什么也做不了，还总是拖累你们，我到底在干什么啊……”念歌茫然失措，夜流声、夜流风、夜流恩的影像依次在眼前闪现，她蓦地把军刺往墙壁狠狠插落，“我恨死自己了！！”
  夜流光从背后环住了她的肩，轻言安慰：“乖，七哥不是还在呢吗，放心，不会有事的，子弹都用光了七哥也能带着你杀出去。”
  念歌把脸埋在他手臂间，哑着嗓子：“骗人……”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啊。”
  “我不信……”念歌的手指一寸寸收紧，“七哥，其实……有时流血是必须的，逃避……只会伤了最在乎我的人，对吧？”
  夜流光失笑：“这让我怎么说？但是铃兰，我宁愿你永远不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你以前的样子，保持下去就很好。”
  “那已经不可能了。”念歌失落地抬起头，“你明知道，我们都回不去了。”
  夜流光苦涩地笑了笑，终是无言以对。
  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试探性的枪声过后，外面包围的警察似乎想要强行突破这层并不牢固的屏障。
  如念歌所言，这里真是呆不住了。面对大批警察的突袭，子弹几乎用尽的他们连还手之力都不会再有。
  “丫头啊，我们要死在这了，很快。”说这话的时候，夜流光的语气还带了那么几分自我调侃。
  “呵呵……迟早的事，二哥他们估计已经等急啦！”夜流光的情绪感染了念歌，她不禁变得轻快起来。
  夜流光打开回转弹仓，注视着最后一颗子弹很久，而后，果断上膛。
 第十八章  诀别
夜流光将最后一颗子弹上膛，转头冲念歌眨眨眼睛。
  “铃兰。”
  “啊？”
  “想不想听七哥说个秘密？”
  念歌疑惑地注视着他清秀的脸，迟疑着点头。
  “我喜欢你。”
  “……七哥，都这个时候了，别再开玩笑。”
  “都这个时候了，我还开什么玩笑。”夜流光笑出声来，“别紧张啊丫头，我只是觉得，这时再不说心里话，这辈子也没机会了。真的，不骗你，当年我就喜欢你，一直都是。”
  “七哥……可是……”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过我只是喜欢你，却从未打算得到你，所以你尽可以放心。”
  “……”
  “铃兰，大哥这一生都为了我们而活，他有多累，我清楚，你是他唯一爱过的女人，所以，我永远不会和他争。”
  在原始森林里，娇小的女孩子，俏丽的眉眼温柔的笑意，不经意间启开了少年真挚的感情。但当他得知大哥也喜欢她的那一刻起，这份感情，就被他亲手扼杀在心底。
  说过了，我不会和大哥相争，欠了大哥那么多，我无法自私这一次。
  我情愿一直是你的七哥，过去，现在，永远。
  这就足够了。
  念歌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心像被海水泡过的沙滩，酸软无力。
  “铃兰，亲亲我吧？”夜流光眯起眼睛，笑容坏坏的，“别让我留下遗憾。”
  念歌不安地抿唇回望，终于下定决心，凑近在他脸上落下轻轻一吻。
  “谢谢你，七哥。”
  谢谢你能爱我，有你，有你们，让我在面对任何危难都不会感到恐惧惶惑，包括死亡。
  夜流光把她耳边一绺长发抿至耳后，蓦地，修长的手指在她颈后大力一按。
  疼痛袭来，念歌惊讶后仰，陷入黑暗的前一秒中，她隐约看见了夜流光歉疚的眼神。
  夜流光把她抱到一个隐蔽的金属箱子后面，扶她躺好――那些警察只知道这里有人，并不知道有几个人，所以……
  他俯下头，亲了亲念歌闭着的眼睛，他的眼泪落在了她长长的睫毛上，晶莹如同暗夜微光。
  这是他多少年来第一次流泪，也是最后一次。
  他纵是不舍，却无能为力。
  “丫头，别忘了七哥。”
  ……他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为首的警察怒喝着，带人迅速包围上来。无数枪支对准他，只待对长一声令下，即刻便要取他性命。不过在他眼里，一切都变得那般模糊和遥远了。
  夜流光深深叹一口气，脸上复又出现那标志性的、玩世不恭的笑容，骄傲洒脱一如往昔。
  “想杀我，你们也配？”
  枪声响起，来源却不是对方。
  最后一颗子弹，本来就是留给他自己的。
  意识中最后的画面，是兄弟们曾经一起穿梭在越南森林的情景，大哥转身，板着那张熟悉的娃娃脸，眼神静冷却也温暖。
  “老七，走快一点。”
  被他爱过的铃兰停下脚步，抬起头微微笑着，“七哥。”
  夕阳透过斑驳的树影洒落，每个人的面容都那么美好而不真实。
  那条路是没有尽头的，如果能够重来一次，他宁愿时间永远停在那里。
  夜光湮逝。
  ……………………
  童霖捂着腿上的伤口，惊恐地看着不远处的夜流音。
  她无法想象，这个男人究竟是怎么办到的，一人一枪，让整个重案组的精英都伤亡惨重。杀人的时候，他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黑色飓风般把所有挡他路的人统统拽下地狱。
  他现在就站在那里，一如既往的淡漠冷峻，血顺着手臂不间断地淌下，他恍如不觉。  那样肃杀的姿态，令人心生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