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覆雪

  是了，祁念歌不在这里，他一定很生气。
  童霖几乎忘记了自己现在身处险境，嫉妒与不甘让她美艳的脸都变得狰狞起来。
  凭什么，凭什么祁念歌就有这么一个对她不离不弃的男人？！而自己呢……刚才在险要关头，第一个保护自己的不是温奈，居然是被她抛弃的方志鑫！这算什么？！
  童霖怒视着一旁的温奈，后者没看她，只是如临大敌地盯着夜流音。
  “你们的人得手了吗？”夜流音淡淡开口，“我七弟，还有铃兰，都被你们的人袭击了？”
  没人应答。
  “你们最好祈祷那些人没有成功，不然，这里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方志鑫怒道：“你把我们当什么，我们是警察！”
  “你告诉我这个想说明什么？警察的命，也绝不比我兄弟的命更值钱。”
  “你没人性吗？”方志鑫冷声质问，“你手下积攒了多少人命，你杀人的时候心里还有没有最基本的道德观念！还有没有公理！”
  “我们没饭吃的时候，快被杀死的时候，没有人站出来给我们讲公理是什么。你站在你的角度看问题，我站在我们的角度看问题，没有对错，活下来的那个人就代表公理。”夜流音
的声音一直很稳，“所以别再说这些没用的，我们是从人间地狱里幸存下来的，实力就是我们的依仗。想说服我？那就打赢我。”
  “说得好，哈哈。”温奈突然笑了，“我见过那么多穷凶极恶的亡命徒，你是第一个让我有好感的人，有魄力。”
  夜流音眼神一冷。
  “被你夸奖，真是种耻辱。”
  然而说这句话的却不是夜流音，众人诧异地转过头，见罗舜正悠然自得地站在不远处。
  罗舜继续道：“一个警察，为了活命居然也能说出这么无耻的话？”
  “我说的是真的，同样是我的对手，我宁愿死在他的手下。”温奈抬手指向夜流音，眼神挑衅地瞥过罗舜，“而不是你，卑鄙到不择手段围攻比你的人少几百倍的对手，这可不是君子之道。”
  “这也是我们的事情，和你这个坐以待毙的警察没多大关系。”夜流霜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众人面前，神情愤怒地一把扯住温奈的领口，“说，刚才我在那边看见你的人纷纷撤向这里，怎么，我七哥和铃兰妹妹呢？！”
  温奈看了一眼方志鑫，后者无奈叹息。
  “如果大面积撤退，就说明……任务完成了……”
  罗舜的脸色微微一变。
  夜流霜瞬间掏枪抵住温奈额头，激愤之下手指用力，连骨节也发白了。
  “大哥？”她回过头。
  夜流音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这段时间对于童霖几人来说极度难熬，直到他们接下来的一句毫不留情的话。
  他说：“老九，一个不留。”
  童霖大惊失色：“你敢！”
  “他们不敢。”妩媚的女声传来，路莎用枪威胁着念歌朝这里走来，“留下这些蠢货，我们老大还有用呢。”
  罗舜迅速扫了一眼念歌，笑道：“幸好你动作够快，不然我差点就不想阻止了。”
  “不好意思，我只带回来一个，另一个……”路莎含义复杂地望向夜流音，“你节哀顺便。”
  方才存留的一点侥幸心理消失殆尽，夜流霜发泄般一拳挥出，直打得温奈口角流血。她跌跌撞撞跑到夜流音身边，失声痛哭。
  “大哥！七哥……也没了！”
  夜流音抬眼望着念歌，满目苍凉。曾几何时，兄弟们还在对酒当歌，潇洒谈笑，如今一夕之间阴阳相隔，连道别都没有机会说。
  意外吗？不是早就准备好了吗？为什么还是这样撕心裂肺地疼呢？
  念歌始终没说一句话，她静静地盯着夜流音，没有流泪，眸中一片寂然。
  路莎道：“夜流音，放了这几个警察，交给老大处置吧。”
  “不可能。”
  “那我就不能保证祁念歌的安全了。”路莎修眉一挑，“你知道女人的嫉妒心有多强烈吗？我对她下手，不会留情的。”
  罗舜皱眉，他不记得自己和她交代过这句台词。事实上，他让她把祁念歌带回来，也并没让她自作主张地挟持祁念歌。
  然而他依旧不动声色地看着好戏。
  夜流音和路莎僵持着，他绝不会放过杀了自己兄弟的人，况且，他与罗舜是因为有旧怨，而这些警察呢，就完全没有理由活下去了。
  “放开我。”念歌突然开口，路莎一怔。
  尽管这时的念歌看起来柔弱至极，仿佛再也经受不住任何打击般楚楚动人，可路莎依然提不起丝毫的同情之心。
  拥有的太多，是会遭报应的。祁念歌，就算我不埋怨所有人，而你毕竟抢走了我至今还在喜欢的男人，无关先后，我得不到的，你也没理由得到。
  “你觉得有希望吗？”她冷笑，“你凭什么和我提要求？”
  “路莎。”罗舜淡声道，“先放开她吧，跑不了的。”
  “老大，你有点原则吧。你对她再好，这个女人也不会跟你的。”
  “我的事还用你多嘴？”
  “你……”
  “罗舜，那批警察都快来了，你还有心情和一个白痴讨论这种无聊话题吗？”念歌抬眸，唇角微扬，“你很喜欢看闹剧是不是啊？”
  “说什么呢你！”路莎轻而易举地被激怒了，她控制不住，念歌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在她看来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她手指一使劲就箍上了念歌的脖颈，“用不着你操心，狂风的人不是吃素的，那些笨警察过不来的！”
  夜流音直接拽过童霖扔到了她的脚下，随即狠狠一脚把温奈踢得吐血，又把方志鑫也拖了过去。早已失去还手能力的三个人，甚至连抵抗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放人。”他的声音依旧稳稳的，见路莎不为所动，又冷冷道，“我不想说第二遍。”
  路莎手指下意识收紧，却又在夜流音转为凌厉的眼神中缓缓放开，而后，再度收紧。
  “我到底比她差在哪呢……”她喃喃着，蓦地冲他厉声喊道，“我到底哪点不如她？！”
  夜流音闭上眼转头，忍耐地不去看她。了解他的夜流霜清楚，这是大哥不耐烦的前兆。
  “我一直觉得，当初你没有选择我只是因为你太年轻，或许很多年后你找到了那个女孩，她已经不是你心中想象的模样了，我就还有机会。”
  “而现在我见到你，你依然对我没有一丝感情，甚至对当时的错过不曾歉疚。你没有心吗？我不说出来，你就以为我不在乎吗？！”
  “我不否认，我讨厌祁念歌，非常讨厌！为什么她从十四岁到现在就一直在你心里，让你对她从无二心？！她明明就是个废物，害得你们这么多兄弟因她而死，你还苦苦护着她。她有什么本事啊！你……”
  “滚！”
  同样的言辞，不一样的声音，罗舜侧头看着神情冷厉的夜流音，调侃地笑了。
  “这个女的疯了，你要做什么我没兴趣。不过这三个警察，我先叫人带走啦！”
  罗舜有了怒意，虽然他在笑着。他生平最厌恶的，就是自己的手下在对手面前说蠢话做蠢事，现在这两条路莎都占全了。
  爆炸声毫无预兆掀起狂澜，罗舜向东望去，脸上顿时出现了难得的讶色。显然，这件事没在他的预料之中。
  “路莎？！”他沉下脸色，“你干的好事？！”
  路莎从迷乱的情绪中回复过来，有些慌张。“不是我！我没动过那里的限时引爆啊！”
  “是我。”
  话音不大，清澈柔软的女声很镇静，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甚至也包括夜流音。
  念歌左手骤起，轻而易举地扣住了那把枪的回转弹仓，连回神的机会也没给路莎。路莎娇喝一声去擒她握枪的手，念歌轻盈的身形以绝对的速度摆脱了她的控制，电光石火般的交接处，下一个瞬间枪已纳入念歌之手。
  “罗舜，给那三个警察一点时间，让他们去和同事们做遗体告别吧。”念歌低头摆弄那把枪，子弹慢慢从她指间滑落，弹夹转空，她看也不看把空枪扔还路莎，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晰，“还有，罗舜，真是要感谢你的机关，七哥的仇，我算报了。以后见到他，总不至于没有一点说法。”
  没有语言能描述出她醒来的刹那，是如何的悲凉与绝望。
  夜流光的笑容仿佛还近在咫尺，生命的光亮却已经泯灭在枪声之中。
  他说他喜欢她，却没有给她回应的机会，连一句安慰也没有等到，就为了她，从容赴死。
  路莎有一句话说对了，她是个废物，哥哥们接连为她而死，她却什么都做不到。
  眼泪吗？早就没有了。她也真正该做点什么了。所以她凭着那几天在这里横冲直撞的微弱的记忆，抄了近道，赶在那些返回的警察之前，启动了限时引爆装置。彼时那些警察被困在了钢制幕墙之后，她现在几步远的地方，像在旁观另外一个世界。
  从这一刻开始，过往一切都已终止，我再也不是从前的祁念歌。
 第十九章  兰殇
童霖拽着温奈的衣摆失声痛哭：“温奈……温奈，他们都死啦！”
  她没有想到，祁念歌只凭借一个机关，就将麒城的上百警察至于死地。而在这之前，单是夜流音一个人就杀了他们几十位精英，更不要提狂风佣兵团给他们造成的损失了。
  伤亡惨重，已不是一个足够恰当的形容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