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河泉清

  “都去吧......”云破月摊开手，让留在手里的最后一点纸屑也随风而去。
  站在丛林深处的袁坤，此时也默然的转过身去，向丛从更深处走去。也是因为上官晚镜那一声惨叫声，他才寻来此处。
  现在，故人既已亡，何须再留。
 第九十七章 西风冷尘埃 2
  扑面摔倒在地的云剑天，全身发颤惊恐的看着青桑教教主。一双手连抓起地上的积雪的力气都没有，哪还能开口说话。
  云剑天着实没想到在折回的路上，竟然会碰见青桑教的人。只恨自己刚刚太过大意，也太过得意，才落得现在的下场。
  兰仙子瞧着他冷言道：“你一定是怪我刚刚为什么在背后暗算你，是吧？”接着又沉吟了半响，“对付你这种人，这种偷袭的法子不算过分。”
  云剑天连自己中了什么毒也不知晓，潜意识里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不停的缩小，缩小，再缩小......
  “将他带到附近的山洞去！”兰仙子吩咐道。
  随从的两名少女，立即拖起在雪地上缩成一团的云剑天。云剑天想不走都不行。只是歪着脑袋看着兰仙子，眼里全是乞求的神色。
  兰仙子早已背过身处，迎风而立，黑发在狂风中乱舞。这身影就像天山上的雪莲花，冷傲，孤清。
  远处丛林中，有两双眼睛也早已将这一切观看得一清二楚。
  站在身后的人见云剑天被人带走。刚要现身时，却被身前的黑袍人拦了下来，沉声道：“好戏还在后头。我隐忍了近二十年，不希望最后关头出了什么岔子。”
  身后的人恭身道：“是，爹！”
  “天香，我们走，去看看你姐姐她们怎么样了。”
  云破月依旧蜷缩在崖边，一动不动，就像一尊雕像。全身落面了雪。
  他听到脚步声慢慢的转过头来，身上的积雪随他偏头的动作刷刷而落，脸上的泪早已结成冰。干裂的嘴唇抿了抿，却将空洞的目光注视在妒天香的面容上。“晚镜......”云破月嘴唇动了动，声音微乎其微。还没有雪落的声音大。
  妒天香此刻也是素面朝天，并没有戴面纱，再加上官晚镜刚坠入悬崖，云破月精神上一下子接受不了。才这般的将妒天香认成上官晚镜。
  妒天香看云破月这般的颓废，昔日的朗眉星目，竟变成了如黑暗般的死灰色。身上的那种独有的傲气，似乎也被黑暗所吞噬。
  只见云破月慢慢爬起来，良久才站直身子。摇摇欲坠般向前走出两步，目光始终不离妒天香。嘴里唤的却是晚镜的名字。
  妒天香也不知为何，双眼中竟噬满了泪水。朝着云破月嘴角浅浅一笑，连这笑容跟上官晚镜都极其相似，而后偏过头去，擦拭滚落的泪水。
  云破月又将死灰色的目光移向站在妒天香跟前的兰仙子。平举出右手，玉笛就在他手掌之中，直接兰仙子道：“把她......还给我......”
  兰仙子瞧着云破月，跟在死亡边缘挣扎的人并无两样。冷笑道：“怎么不自己过来搏一把呢？”
  云破月不知是受了兰仙子这句话的刺激，还是对她的话根本就充耳不闻。万步向前走去，但每迈出一步杀气都跟着徒增一分。
  兰仙子此时也忍不住的定眼他细打量着云破月，一抬手，妒天香垂首自动退到一旁。
  远处的两个人看到此时的场面，其中黑袍人不禁阴阴一笑，对身后的人沉声道：“那小子根本就不是青桑教教主的对手，但亦不会死在青桑教教主手上的。”
  身后的人亦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不解道：“为什么？”
  黑袍人阴笑道：“虎毒不食子。一个做母亲的会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么？”
  身后的人更为吃惊道：“您是说青桑教教兰仙子是云破月的母亲？”
  黑袍人也不正面回答他的话，只道：“那小子绝不会死在青桑教教主的手上，相反，青桑教教主出手也会留几分。毕竟她是知晓那小子就是她的孩子。”
  突听，怒喝声起，先出手的果真是云破月，手中的玉笛横空一扫。飘落的雪花都被这一道弧形的厉光横空隔开。
  厉光过后，积在上层的雪花才纷纷而下。落了一地。
  兰仙子却不出手，而是以灵巧的身形避开这道厉光。
  妒天香依旧站立在一旁，面容冷得像一块冰，看不出她此时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
  厉光过后，兰仙子徒手一挥，地上厚厚的积雪纷纷而起，如排山倒海般，涌向云破月。二人之间迅速隔起一道雪屏障。
  云破月见状，向后退出数步。左手跟着探入怀中。五枚梅花状的暗器应手飞出。
  发出‘呜呜’声，飞向五个不同的方位。穿过雪屏障。
  梅花状无影飞镖一枚打在了青桑教教主的咽喉，另一枚打在她的丹田之处。其余三枚落空。
  兰仙子似乎措不及防，飞镖刺破面纱，在面纱上印下朵朵血梅。
  雪屏障随之轰然倒塌。
  雪风吹落面纱，在她没发出任何声音的倚靠在树干上的同时，印在她诧异的瞳孔里是云破月毫无血色的面容。
  她只看见云破月嘴唇动了一下，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那块面纱被雪风又重新吹落在她苍白的脸上，盖住了她失色的面容。
  朵朵血梅，染红了雪。
  兰仙子接着一个纵身，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茫茫丛林中。
  云破月愣在原地，手里的玉笛脱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干涸的双眼，再次的泪如泉涌。
  那块面纱下苍白的面容，就是他从小做梦都想见到的亲和的容颜。
  无奈天意弄人。
 第九十八章 西风冷尘埃 3（
  这些年暗地里一直极力寻找的人，到最后却伤在自己的手上。
  云破月此时内心的痛又岂能言喻。
  妒天香并没有随兰仙子而去，依旧站在距云破月几丈远的距离。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透过茫茫大雪看着他。
  然后，抬步走了过去。妒天香感觉这几丈远的距离，甚至比她这一生所走过的路还要漫长。
  这时丛林中，那个黑袍老者道：“我们走吧。”
  显然这一切的结局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兰仙子负伤离去，定是去找云剑天了，所以云剑天也是必死无疑。解决了两大心头大患，他此刻说话的语调都充满了笑意。
  想到这几年的成果，一切都是按照他的计划进行着。那种胜利的滋味，比吃了一颗长生不老仙丹还要享受。
  打在曲拜仁身上的那枚暗器，所送的信，传谣云破山庄得到《尽河泉清》，喜柬......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在暗中安排。
  他在云破山庄替云剑天打下手，隐忍了近二十年，也花了二十年的时间才将勾画出云破山庄的地形。所做的一切，为的就是今天。
  想到这些，他又忍不住的发出阴笑声。
  但一直与他暗地里作对的只有一个人——欧阳君。黑袍人想到这个人，连眼神都充满杀机，拳头也不禁捏得格格作响。查了近半年都没有他的消息，想必定也是随着云破山庄一起消亡了。
  身后人的目光一直盯在那悬崖处。心里不禁吟道：“临晚镜，伤流景，往事后期空记省......”心里又是一阵叹息。
  他随着黑袍人转过身去，眼眶竟湿了。又不禁回头朝那悬崖处看了一眼。
  黑袍人显然没有猜错，兰仙子果真是负伤来到这处山洞。
  看守在洞口外的两名少女见兰仙子负伤而回，急急迎了上去，扶住兰仙子，异口同声道：“教主......”
  兰仙子挥手打断道：“你们走吧......你们自由了。”声音嘶哑不已。喉咙处的飞剽依旧定在伤口处，血已止，结成血冰，粘在伤口处。
  兰仙子也不在说话，朝洞口行处。
  两名少女彼此看了看，不明所以。
  云剑天依旧软瘫似的倚在石壁上。洞口的风似乎更疾，发出呜呜怒吼声。
  这时却见得兰仙子跌跌撞撞的走了进来，白色的面纱下，染有几处血迹。
  一进洞，兰仙子便而对着云剑天坐了下来，将后背支撑在石壁上。闭着眼，深呼吸了一口气。像是想减轻身体上的伤痛一般。
  云剑天眼能观，耳能听，除此之外，什么也做不了。见兰仙子一只手始终按在腹部上，这只手竟被血染成了血红色。
  云剑天吃惊不已，显然不相信有人会伤得了她。
  过了半响，兰仙子才开口说话，皱眉道：“其实，兰仙子早就死了。也就是青桑教真正的教主。”声音嘶哑得就像声带处被戳了好几个苦大的孔似的。
  云剑天显然很惊讶，但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能静静的听着。
  “是被我活生生咬住喉咙，咬死的。无论她怎样挣扎，怎样出手伤我，我仍旧拼命的咬住，绝不松口。她就这样活生生的被我咬断气的。”她说这些话时，偶而面现痛苦之色，也不知道是负伤的原因，还是当初那场面再次浮现眼前时的惊恐。
  “后来我按排了眼线在你身边。”说到这里她突然顿口不语。
  良久，才道：“你看......”她抬起颤抖的右手，揭开面纱，冷笑着，“这张脸你还记得么？”
  云剑天看到这张脸，显然情绪波动不已。嘴角抽搐，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偏偏又有口不能言。顺着石壁倒在地，身体依旧不停的抽搐。他拼尽全力才将自己的脸转过来，道：“红......红......莲......”上下鄂牙齿碰得格格作响，半响才道出模糊不清的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