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成年爸爸

开学第一周。
    “新月，你有没有注意到，那边正在监督修建游泳池的负责人一直在看你啊？”
    大学第一周给新月带来的不是什么丰富多彩的新鲜生活，而是军训。
    此时新月整个人硬邦邦地僵直着身体，凭汗水划过脸颊也顾不上擦拭，离军训场地不远的地方可以清楚的看到设置着‘此处施工，禁止通行’的牌子，新月听到站在旁边位置上的刚结识的大学同学颜鑫突然开口说道。
    新月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不说实话的好，凭着全校第一名和顶着校草头衔的时颜的妹妹，新月觉得自己还是低调一点才能活得更久。
    “或许是你看错了，也或许他只是好奇现在大学生的军训方式。”
    新月想起初次在大学相遇时和追帆的对话。
    “阿、阿帆你不是在接游乐园的那个案子吗？”
    彼时的追帆摘下头上的帽子，看了新月身边的时颜一眼，再看向新月，“嗯，交给别人去做了。”
    他越是轻描淡写地说，新月越觉得不可信。
    追帆一直都是这样的，严重的事情说成小事一桩，小事情就会说成什么事也没有，而且他惯有的自信的笑容总是令人不由自主就会相信他，然而新月明白，他只是习惯把所有的事情都扛在自己身上，追帆的人缘好到爆表就是因为他太讲义气，一旦决定扛上什么事就会挺到底，不轻易服输也绝不气馁。
    新月就是担心这样的他。
    于是，试探性地问道：“那你呢？”
    追帆笑得比阳光还要灿烂，“我接到一个更有意义的案子，就是为祖国的未来筑造一片可以自由展臂遨游的天地！”
    什么自由遨游的天地，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游泳池，不及游乐园的千分之一。
    新月深吸一口气，“阿帆你不要担心我，我可以照顾好自己，你快回去。”
    追帆稍微收了一点笑容，“嗯，新月，我不是担心你，我是在担心我自己。”
    “……？”新月刚刚形成一个疑惑的表情，追帆就接着说道：“我有一个朋友，他告诉我，有些珍贵的东西要是失去了，就很难找回来了，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永远持有它。”说着眉毛上挑了一点，“有些事或许是命中注定，他那天和你乘同一班车。”
    新月稍微回想了一下，脸上出现了一丝慌乱。
    “如果连老天的帐都不买，就太过意不去了。”
    九月的太阳几乎可以用毒辣来形容它，相比冬日里阳光的温暖，眼下挂在天空正中央的它无疑是所有正在操场军训的同学们的眼中钉。
    新月觉得自己的脑子越晒越转不过来。
    追帆等于是放弃了自己晋升的大好前程，跑到Ｘ市的某所大学里来修建一个小小的游泳池，新月觉得如果不是生活抽了就是追帆抽了。
    当年为了方便照顾新月，追帆选的大学也是在Ｚ市，虽然追帆的成绩可以让他有更好的选择，然而当时的他却是毅然地跟父母决裂，不听姐姐劝阻，执意报了那所二流的学校，才七岁的新月当时虽然不是很明白所谓的‘前途’和‘未来’指的是什么，但是她从追帆挂掉父母电话，请走追朵姐姐再抱着自己坐在地上一言不发的时候隐隐地明白了，追帆为自己放弃的那些东西，很珍贵。
    珍贵到追帆必须抱着新月一整晚才能确定自己怀中的小生物比起那些东西来得更为珍贵。
    不得不说人其实都是自私的，为了各自的利益如何争得头破血流关系破裂，这自古以来就不乏案例。除了傻子和疯子。
    如果说十七岁时的追帆只是一头脑热冲动收养了新月，当时的他没有其他需要考虑的事情，那么现在，在刚刚成年不久即将踏入大学的追帆心中，对于未来以及自己的前途应该有了所谓的理想蓝图。
    新月现在回想起来，觉得那时的追帆完全可以将自己交给孤儿院或者其他人来抚养，在面临自己的利益问题时这样做是人之常情，新月认为追帆完全没有必要受到责备。
    然而当时的追帆毫不犹豫挂掉了父母的电话，坦然地接受家人不再支持他任性的事实，坚持把新月带在自己身边。
    他要不是个傻子，就是个疯子。
    “你还这么小，又长得这么漂亮，完全应该过公主的生活！”
    新月对追帆这番论调的站脚依据从何得来无从可知，只知道追帆似乎像发现了新游戏一样充满了干劲，每天不厌其烦地对新月说：“新月你要知道，公主都是很漂亮的，所以你肯定是公主，我的公主殿下，等着父王我开辟江山，给你一个天下！”
    当时的新月虽然还小，但智商早就超过了一般的小孩子，因此对于追帆的豪情壮语不置可否，给了他一个长时间的闭眼和睁开眼睛后眼皮稍微向上翻的表情。
    当年追帆在大学里军训的时候，新月一放学就跑过来在围栏外看着他，等到结束时追帆再来牵过她带她去食堂吃饭。
    也因此，追帆在大学里开的桃花是少得不能再少。
    在大家为了确认时用开玩笑的语气问出：“追帆这是你表妹或者侄女吧？”追帆总是一脸认真严肃地回道：“不，新月是我女儿。”
    那副阵势就差没滴血认亲。
    新月曾亲眼见过一个长相还算甜美的女生鼓起勇气向追帆表白时，追帆挠了挠头发，露出礼貌的微笑，“呃，嗯，首先很感谢……但是，我心里有更重要的人。”
    事后追帆在给新月洗头的时候不无后悔的说道：“哎新月，其实我不用拒绝她的啊，这样你多一个妈妈也好啊，哎呀我干嘛要拒绝她啊……”
    有些事情连追帆自己都想不明白，更何况当时才七岁的新月，小孩子的新月也只是回道：“阿帆，我听说后妈对不是自己的小孩特别坏，不一定你不在的时候她会虐待我。”
    像傻子一般的追帆不由地点头，“新月你说的对哦！听说白雪公主的后妈就对白雪公主很不好，身为国王，我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新月埋着头闭着眼睛让追帆洗着头，空出来的小拳头往空中舞了舞，“对嘛！”
    追帆连连附和，“没错！怎么能让别的女人欺负我的小公主呢！新月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别人有机可趁的！”
    新月也接了一句“嗯！”然后说道：“阿帆，我眼睛里进洗发水了，好难受啊……”
    “啊？！是吗？那有没有怎么样？呼吸会困难吗？喉咙堵住了吗？头晕不晕？”
    “……阿帆，你说的是发烧症状……给我清水啊笨蛋！”
    只能说追帆的育儿过程也不是一帆风顺的。
    时间切回现状，眼下晒得黑到一定程度的追帆虽然没有之前的白皙皮肤看过去更加秀气，但是也不妨碍他看上去更加有力量，也更加……嗯，英俊。
    一阵风吹过，使追帆的Ｔ恤紧贴着肌肤，勾勒出青年精壮的身材，在这之前，新月从未想过追帆有一天会和‘精壮’一词挂上钩。
    以前的追帆看过去瘦一点，也更秀气一些，像个斯文人，后来因为办公室工作都有了小肚子，以至于新月快要忘记大学时期的追帆，当时的他除了上课外还兼职打工，大多都是体力活，因此渐渐地也练出了健美的身材，可惜当时的新月充其量只是个小学生，而作为一名小学生的新月同学，哪怕她再早熟，当时的审美观都是有偏差的，普遍都是喜欢看过去白皙又干净的男生，而打完工的追帆一身臭汗，还一块块肌肉，夏天的时候还自带黑肤效果，因此新月嫌弃了很久。追帆一颗国王的心也为公主碎了一段时间。
    不得不说的是，女孩子在每个成长阶段，看男生的眼光都不同。
    总而言之，现阶段的新月，当然包括她身边大多数的女性同胞，眼下似乎都被追帆的身材勾起了……呃……嗯……兴趣……
    “我了个去呀，那边那位监督施工的帅哥他夺走了我的目光啊～”
    “上帝是公平的，你也夺走了左前方离你不远的一个教官的目光。”
    “哎呀，不早说，干！再被他抓到罚立定的话我就扑向那个还没建好的游泳池！”
    “你省省吧，你再怎么出格都引不来他的目光的，你没发现那位帅哥的目光都集中在哪里吗？”
    “哪里哪里？”
    “喏，你右排那个，全校第一名，据说长得还不赖，还是时颜的妹妹。”
    “干！老娘就知道帅哥永远都是爱美女的！而且还得是德才兼备身材又好的妞！”
    新月觉得集中在她身上的目光可以像凸透镜一样慢慢聚出一个点，然后把她烧了。
    在她咬牙准备再坚持坚持时，追帆突然开始穿越人群最后准确无误地从数千个一样的点当中找到了她。
    “我们离开这里。”
    什么？新月脑海里的问号还未形成，追帆已经拖着她走向主席台，向总负责人说明了一下情况。
    “这孩子有慢性胃炎，还有低血糖贫血症外加骨质疏松，我是她父亲，我要带她离开休息一下。”
    追帆无比顺口的说完以上的话后就牵着新月的手走出了军训范围。带着所有人探究的目光。
    留下还在主席台发愣的总教官和副教官。
    “他说的前面那些病我都可以理解，但是骨质疏松？”
    总教官脱下帽子，“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问题是，父亲？他说他是那个女生的父亲？！看看我的脸，那我岂不是可以当爷爷了！”
    副教官服从命令恭敬地开始看，“报告教官，是的！”
    “……给我绕操场跑十圈……”
    时颜好不容易到医院开了张‘不宜暴晒’的证明，正打算交给新月时因为正好看见新月的嘴唇有些干燥，便自告奋勇地去小卖部买饮料。
    等他买完饮料后回来，佳人被人牵走了，正大光明的，在数千人的目光见证下。
    时颜这傻缺孩子，没事买什么饮料呢？
    新月看着面前正在喝茶饮的追帆，他剪着利落的平头，不像之前留着刘海，现在的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个爱打篮球的高中生，眉毛很浓，但是让人看着感觉舒服，英挺的鼻子下面是薄薄的嘴唇，喉结正随着他喝水的动作上下滚动，新月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强烈感受到来自追帆身上散发出来的男性荷尔蒙。
    所以即使他现在穿着和那些工人们一样的制服，新月也依然觉得他十分英俊爽朗。
    “新月你盯着我看干嘛？被太阳晒晕了吗？”
    新月愣了一下，连忙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只是看你现在的装扮，想起了我小学时候写过的一篇作文。”
    追帆作沉思状，“作文？”
    “嗯，就是获奖了的那篇，老师还把它张贴出来放在公告栏上，家长会的时候你也看到过的。”
    追帆在记忆里搜寻了一遍，片刻后露出牙齿微笑，“哦～我记起来了。”
    新月看着他突然绽放的笑容一时有些发怔，随后才注意到身处的环境。
    一家很有小资情调的小店，难怪坐着的大多都是情侣。
    等下，情侣？！
    新月的心猛然跳了一下，随即又觉得是自己想太多，忙喝了一口饮料掩饰情绪，对面的追帆又开始说话：“可是新月，当时你怎么会把我写得跟个民工一样啊！你不知道当时我跟你老师解释说我是你爸爸，她都不相信啊！还以为我是来捣乱的，我很苦恼啊。”
    新月“扑哧”一声笑出来，吸管在杯中搅拌，“可是当时，阿帆你确实很像民工啊。”
    追帆立马垮下脸，“我明明长得不差吧？”
    新月故意作严肃状，“阿帆，是谁告诉你你长得不差的，你以前可都没有这个自觉的。”
    追帆一副被人欺骗的样子，“啊，这么说，于伟那小子果然在耍我！”
    新月想追帆果然还是跟以前一样好骗，随即转移话题：“阿帆，你为什么来Ｘ市？”
    追帆十指交握靠在下巴上，“一是因为那个人没有履行他的承诺，既然他没有履行，那我也不必跟他讲信用，二是因为……”
    新月还没消化完关于他列的第一个原因，就听到来自追帆的直接的告白。
    “二是因为你。”
    新月愣住了。
    追帆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升上小学三年级的新月第一次接触作文，老师布置的第一篇作文题目就叫《我的父亲》，为了写好这篇作文，新月对追帆进行了全方位的观测，然而毕竟小学生的词汇量丰富不到哪里去，因此原本可以将追帆的形象写得更英俊一些的新月同学，难得的出现了黑历史。她把美少年追帆同志写成了一个饱经风霜历经沧桑辛苦养育她的民工爸爸。
    养育之恩是要回报的，当时的小学老师这样教育道。
    其实老师教育的并没有错，父母含辛茹苦把你带大，作为子女应尽的孝道，就是要好好回报父母。
    于是新月回家后认真地思考起如何回报追帆这一问题。
    她把自己的糖果，玩具，以及所有零花钱都堆在桌子上，正打算包在一起送给追帆时猛然想到这些都是追帆给她的，那么想必追帆必然不缺这些东西，于是一向成绩都是全班第一的新月小童鞋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之中。
    恰逢追帆回来开饭，吃饭的时候电视上正好在播一个古装剧，里面一个救了妙龄少女的英雄得到美人一句：“大恩无以为报，请让小女子以身相许来报答恩公吧！”
    小小的新月立刻停下筷子饶有兴致地看起来，追帆看见了以后给新月夹了一道青菜说道：“小孩子要长身体呢，不要挑食啊。”
    “阿帆，我要以身相许来报答你！”
    追帆没想到一句“不要挑食”换来了小人儿的一句“以身相许。”
    而且这口气还相当地义薄云天声情并茂天地可鉴。尽管声调还稚嫩软糯的像刚刚蒸出笼的热气腾腾的包子。
    看着面前的新月十分坚持的样子，追帆不由得觉得好笑，“好好，你先吃饭好吗，‘以身相许’的事等你长大以后再说吧。”
    “真的？我长大以后就能报答阿帆了？”
    “对对，得等以长大以后，来，现在先吃饭，吃饱了才会长大。”
    追帆见新月还呆愣着，忍不住再次提醒道：“还记得么？关于‘以身相许’的话题。”
    没想到一语成谶。
    对面的追帆笑得人畜无害，“新月，为我生个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