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品的世界

一个月后，他们就能回来，除了新添的尘土，没有什么改变。
  “一定要提前疏散附近三个居民点中的村民，如果实验中发生杂波泄漏感染到那里，没有任何办法能补救！”首长不断地重复着预定的命令，惟恐漏掉任何事情。
  一辆辆步兵战车、主战坦克和自行火炮静静地停在这里，风沙肆虐的时候，这里看不到一个人影，听不到一点动静，只有永远旋转的防空雷达和千千万万跳动的心脏还在忠实地履行着职责。十几公里外，各种装甲侦察车密切监视着地表的变化，连地下传来的声音也不放过。稍有什么风吹草动，死寂的荒漠边缘就将随时成为硝烟弥漫的战场。
  以罗布泊振荡试验场为中心，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十万大军环形部署，将试验场严密地保护起来。各边防部队全部进入高度戒备状态，对驻防地区实施全天候不间断的侦察监视。几大军区的机动力量随时待命，将士们枕戈待旦，一旦预测到试验场需要支援，半天以内就可以投送充足的兵力。武警、民兵、预备役也活动起来，有力地支持着整个系统的运作。
  对于这片荒漠，首长再熟悉不过了。首长的祖父当年在这里负责指挥了中国第一枚原子弹研制和引爆的整个工程，首长的父亲当时也是千千万万试验大军中的一员。那是一个传奇的年代，一个引发人们无限遐想的年代。而今天，新的一代人已经成长起来，新的传奇正在孕育之中。
  中心试验场距离指挥中心并不远，天气好的时候，很远外都能看到试验场半球形外壳反射的阳光。有一条公路直通那里，途中将会通过一座壮丽的大门。大门是用剩余的建筑材料建起来的，现已成为了大漠中的一个标志性建筑。门的上部，是巨大的齿轮形人品标志。一直以来，人品的复杂干预将世界笼罩在高度不确定性的迷雾中，随着人类对自然界的改造领域的扩展，越来越多的因素加入了不确定性的行列，在人品的放大下向人类疯狂叫嚣。多少年来，正是人们对确定性的不懈追求，支持着一代代的人品学家们屡败屡战，终于走到了今天。
  球体，是三维空间中最完美的图形。从古至今，许多天才的建筑设计师们试图将这种元素融合到自己的设计中，来实现一种突破，一种境界。如果他们此时有幸站在中心试验场的脚下，一定会被它的造型深深震撼。这个直径达几公里的纯白色球体，除了隐蔽的通风口等设施外，表面没有任何多余的部分。它就像一粒半埋于地下的种子，朴实无华的外表下，隐藏的是内在的深邃，待到时机成熟的时刻，这里将绽放出人类智慧的灿烂花朵。
  穿过外壳内的一条条曲折的走廊，打开最后一扇屏蔽门后，这个“种子”的内部结构就完完全全展现在了一行人的面前。直径五公里的球形空间中，放射状地陈放着鳞次栉比的计算机阵列。精准牢靠的支持系统确保了计算机空间立体排列时的稳固和紧凑，穿插纵横的散热系统则保证了球形空间的任意角落都处于适宜温度。这里容纳了几千万台云意识计算机[19]。这些先进的云意识计算机能够同时生成和操控表层意识和潜意识，可以产生出比第一代弗洛伊德式计算机[20]更加稳定和复杂的意识，代表了人工智能的最高水平。
  在计算机阵列的中心，矗立着那座精美绝伦的场源塔。巨大的银色圆环悬在塔顶，环的两端各箍着一个封闭式的座舱。实验时，圆环中设计巧妙的波导腔能够将座舱中的RP整体搬移到圆环的中心，叠加在一起，成为一个点源，从而最大程度地减少了RP杂波。
  此刻，首长的思绪已经被太多的事情占满了。他想起了当年的艰苦岁月，想到了身边这些可敬的工作人员们；他畅想着实验成功后的美好前景，却越发感到万里长征第一步的艰辛；他又回忆起了人品对人类漫长历史的干预，重新审视着人品系统的猜想，担忧着实验可能带来的事故和灾难；他没有忘记实验条件的苛刻，总在细心地检查着实验的各项工作；他挑剔地推敲着人品规律，想从中找出不合理的地方；他大胆地把整个宇宙看作一个意识，想要窥视宇宙的意志所在；他常常觉得，这一切是否只是一个梦，一个跨越了一生甚至万世的美丽幻想；他也总在提醒自己，即使这个世界只存在于梦中，也有它存在下去的价值。
  “走吧。”
  一向健谈的首长，现在却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语。在随行人员的陪同下，他默默地离开了这里。
  
第七章
更新时间2012-7-28 9:55:36  字数：9723
 “两位，你们相信‘超级文明’吗？”
  “如果说宇宙本身就是这个‘超级文明’，那么我当然相信它的存在。”
  “是的，如果文明能够发展到一定阶段，那么在现在的我们看来，它就和宇宙一样博大精深。但是，如果这个所谓的‘超级文明’并不像宇宙那样丰富和深邃呢？如果这个文明只是一个比我们领先若干个时代的智慧种族呢？”
  沉默。
  “边界RP振幅为1.45克伦，正在缓慢上升中；振荡频率约6.75赫兹；同步率12.37%；意识指向性系数0.0526……”
  田笑彤和林伤端坐在场源塔中心圆环的两端，透过面前的视窗，他们能互相看到对方。相识至今的几年中，两人有太多的共同记忆。他们曾不止一次像老人那样回味起当年的故事。现在，他们已经没有必要再细数家珍了，接下来的实验要求两人情绪绝对稳定。
  试验场的照明逐渐减少，计算机阵列开始分批预启动。昏暗的空间中，出现了星星点点的光亮。漫天的星星安静地眨着眼睛，将两人簇拥在宇宙的中心。
  两个人长时间地相视着。现在不是那个雨天，这里也不是主教学楼的楼顶。两人眼中已经没有了年轻时的那种激情，只剩下了仰望星空的豁然。他们不用做什么，只要心灵连在一起，即使离开了这个世界，他们也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
  印度洋洋面，美国海军“格林斯潘”号航母战斗群展开了服役以来最大规模的远程打击，反RP巡航导弹急不可耐地吐出烈焰，展开翅膀。它们将作为清道夫，首先扑向目标地域，为后续攻击扫清道路。
  中东的美军军事基地中，一枚枚“天诛Ⅱ”型全程RP制导战术导弹升上蓝天，在“神旨”RP制导系统的指挥下，精确而灵活地闯入了中国领空。
  中国西部某地区上空，体型娇小的黑色飞行器掠近地面，扔下了一只只硕大的“爬虫”。古灵精怪的昆虫机器人将要隐蔽行动，完成其他单位做不到的事情。
  最近有许多陌生的面孔出现在这个小镇，他们关注的不是谷仓里堆积如山的粮食，而是谷仓地下的那个不为人知的发射井。
  ……
  “首长，我请求启动‘赤潮’系统，我们需要全国人民的协助。”
  “这需要最高级别的授权。”首长说。
  “首长同志，铺天盖地的导弹正落向试验场，试图毁掉我们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基地，破坏我们的实验，不能再犹豫了。”
  “首长，我们都明白，如此慎重，是为了避免滥用人品造成无法预知的后果。可是和我们进行的实验相比，这点危险不值一提。当时建立这个系统，就是为了在恰当的时机使用，而现在，时间到了。”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首长。
  首长没有回答，他转向身边的汪研究员：“汪研究员，你信任人民吗？你觉得启动该系统真的会产生正面作用吗？”
  “‘人民’是个抽象的概念，是民众‘好’的一面的集合。现实中从来就不存在具体的人民。要说民众的意识，我相信，民众的客观意识是不容怀疑的，那毕竟是我们存在的基础。但我个人从来就不相信民众的表层意识。综观数千年的历史，人们的主观意识常常偏离自己的客观需要。”
  “那么潜意识呢？”首长平静地看着这位全家人死于暴民的科学家。他知道，亲身经历对一个人的影响力要远远超过其他习得知识。
  “我不清楚，也无法判断。”汪研究员摇摇头，“我们从来就不可能完成这样浩大而又精细的调查研究。但是，有一个事实摆在我们眼前。RP干预下的历史并没有走向不归路，我们仍然在磕磕碰碰中进步着。所以，如果让我下注的话，我选择：相信人民！”
  “好！”首长缓慢地点了点头。他打开了一个随身携带的平板电脑，将上面显示的内容连接到大屏幕上。宽大的白色背景上仅印着四个字：“批准启动”，下面是国家主席的亲笔签名。
  “一切都正如所料。那么我告诉你们，中央早已授权，在必要时刻，可以启动‘人民战争’！”
  自从它们被制造出来，就一直栖身在这漆黑的角落中，以伪装的身份等待着。除了少数人外，世界并不知道它们的存在。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无数的人从它们身边走过，有的人好奇地看上几眼，以为这是电线杆、卫星天线、散热器或者电视塔之类的设施，更多的人则根本没有在意过它们。
  它们的身躯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老化，新一代的设备已经制造了出来，随时可以替换掉它们。在这一生即将碌碌无为地走完前，它们从弥漫于整个空间的电磁波中捕获到了一条指令，那条它们毕生都在等待的指令。
  红色的浪潮正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汪洋恣肆地奔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