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阙歌

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玄烨在芳儿耳边低语几句，就进去看望朱颜了。
  等太皇太后和玄烨走后，后宫里的妹子顿时觉得少了约束，纷纷围到芳儿身边，“参观”起紫禁城里的新客人。
  “他长得一点都不好看。”纳兰容歆叹气道。她心中原想着这孩子应当长得和玄烨一样英气的，这一张皱巴巴的小脸，实在是不符合她的审美。
  “小孩子刚出生都长这样的。”芳儿替这个还不会开口说话的小孩子解围道，“我听我额娘说，我刚出生那会就像只还没睁眼的小猫似的，她都想把我给扔了。”
  “原来刚出生的小孩子是长这样的啊。”葛璐岱握着承瑞软软的小手，感慨道。
  芳儿听出了她话语中的无奈、惋惜以及渴望，想起自己以前闯的祸事，若是当年葛璐岱的孩子能平安出生，他现在应该都会跑会跳了。她在心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略带歉疚的说道：“阿凤，你来抱抱他吧。”
  葛璐岱摇摇头，道：“算了，我还是先回去了。”她像是落荒而逃一样地离开了长春宫。众人不解的望着她远去的背影。
  她靠在围墙上，仰着头，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上个月，她小腹坠痛的厉害，就宣看了太医。从太医口中得知，原来是当初小产时胎儿没有流尽，他开了疏通调理的要放给她服用。过了几天，淤血排出，她无意间问道，这样的事情对以后怀孩子应该没什么影响吧。怎知那太医支吾了半天，道了句“臣惶恐”就再无下文。
  后来，万不得已，她让娘家的人给她弄了一个比较靠谱的民间郎中进宫给她诊脉。她其实没抱多大的希望，当初失去那个小孩子的时候，她就隐隐有种此生都不可能再做母亲了的感觉。她只是想让自己死心。
  她对那个郎中只有一个要求——说实话。
  但是他说出的实话，却让她半天都没缓过神来，他道：“娘娘的症状，像是过量服用了堕胎药……”
  她的心像是被剜过一般疼痛，堕胎药！
  她问道：“这种堕胎药不常见吗？”为什么宫里的御医都诊断不出？
  “草民早先年跟过一个西洋师傅学过西医，”他想了一下措辞，“娘娘应该是误食了这种药，才会导致流产的。这种药的药性极为隐蔽，要日积月累才会产生效果。如果体内积蓄的药物达到一定限度，就有可能导致终生不育。”
  整整一个下午，她都在回忆过去一年所发生的事情。一方面她觉得所有人都有可能对她下此狠手，另一方面她又想不出，自己在哪一环节出了纰漏让别人钻了空子。
  承瑞在长春宫待了几个晚上，就被玄烨抱到了坤宁宫“养几天”。
  此刻他被安置他“皇额娘”的凤床上，睁着圆滚滚的小眼睛，看着他的皇阿玛和皇额娘在那儿斗嘴呢。
  “你怎么把他抱来了？”
  “怕你一个人住闷得慌。”
  “你常过来不就行了。”
  他闷闷道：“你先养几天，实在不行就送回长春宫吧。”
  她汗颜，这样都可以？“你这样做，朱颜会伤心的。”
  “我知道。”
  知道？你还这样做！“我喜欢小孩子是不假，我能养承瑞一时，却养不了他一世。他日如果小承祜或者是小采薇出生的话，我怕我会偏心的。还是……”芳儿实话实说，不是她不喜欢承瑞，就怕养不起承瑞。
  芳儿见他不做声，就继续说道：“如果皇上同意的话，我倒是有一个不错的人选。”她走过去牵他的手，准备使用柔情政策：“玄烨，自从发生那件事以后，我就觉得我亏欠着阿凤。我想让这种歉疚感少一点。”
  玄烨将她拉进怀里，在她耳畔轻轻叹息：“也好。朱颜是个识大体的人，我想她会明白的。”
  芳儿惊愕地挣脱他的怀抱，道：“原来朱颜妹妹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啊！你怎么好擅作主张？”原以为他将承瑞抱来坤宁宫养，事先已经跟朱颜打过招呼了。
  他挑了挑眉，无辜道：“我就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嘛。”说着，就去床边逗承瑞玩去了：“你皇额娘不要你了，想要把你送人了。”这小孩子也神奇，听得他这么一说，居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芳儿抱起小承瑞，哄着，逗着。时而用剜人的眼神瞪着玄烨，怎么可以在小孩子面前说这种话。
  承瑞在坤宁宫待了两个晚上，就被送到了钟粹宫。
  玄烨隔天就去向朱颜表明了意图，朱颜倒也爽快，一咬牙就应了下来。她面上装得若无其事，实则心中分外凄凉：自己苦苦撑了这么久还是回到了原点，何苦呢？
  后来他和芳儿抱着承瑞一起去了趟钟粹宫。此前，葛璐岱已经听得风声，皇上要将承瑞过继给自己。但是看到他们两个人一起出现，她还觉得分外惊讶。惊讶之余，前些天她还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顿时就有了明朗的答案。
  第三十七话 玲珑心
  夜幕降临，晚风习习，紫禁城陷入了一片静谧中。
  “玲珑，”他还在埋头批阅奏折，道，“帮朕去弄一碗小米粥来。”
  “皇上饿了吗？”她已在旁边恭候多时，晚膳他就用的不多，现在怕是饿了吧。刚这么想着，他就发问了。
  他抬起头，朝她笑笑：“不是，等一下皇后会过来。”
  “玲珑这就去准备。”她放下手中的书，恭敬地退了出去。原来是皇后要过来呀。她的一颗心不知怎么的就深深地掉落下去。曾经他问过她，她想要他怎么报答。她低头不语，不是无愿无求，只是有些事只能小心地珍藏于心。后来她被调到了乾清宫当差，他给了她最轻松的差事——陪他念书。
  玲珑前脚刚走，芳儿后脚就来了。
  “还在忙啊。”她轻轻地走到他身边，挽住衣袖，忙他研起磨来。
  “马上就好。”他给了她一个微笑，而后继续他的工作。
  “跟你说件事。”他停笔。
  “嗯？”
  “明天一早你陪我去见一个人好不好？”他的语气透着小孩子的赖皮与撒娇。
  芳儿听他这般说，只觉得好笑：“他是什么来头，居然要我们大清国的皇帝亲自登门拜访？”
  “去了你就知道。”他故作神秘道。
  芳儿笑笑，也不再理他，继续磨墨。孤灯下，他埋首，她研磨，淡淡的墨香，原来夜晚也可以这样的美好。
  忽然觉得屋里头少了点什么，她抬头环顾四周，问道：“玲珑呢？”
  刚刚问出口，就听得玲珑如银铃般的声音，随着晚风轻轻飘了进来：“娘娘，玲珑奴婢去熬小米粥了。”她的托盘里放了两小碗粥。她将一碗搁在了芳儿前面的案几上，另一碗很自然的就被放在玄烨的旁边。
  他看到眼前的那碗粥，微微皱了皱眉：“朕不想喝。”玲珑劝道：“皇上，您刚刚晚膳就没怎么吃，如果现在不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怕是对肠胃不好。”
  玄烨还是摇摇头，他把求救的眼光投向芳儿：“芳儿，你喝吧，暖胃。”
  芳儿白了他一眼，似是在说：“既然可以暖胃，你自己怎么不喝？”她也不去理他，自己端起粥喝了起来，她笑道：“玲珑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玲珑脸颊微微一红，低头道：“娘娘谬赞了。”
  “你这样的心灵手巧，又会体贴人，我把你要了去坤宁宫如何？”芳儿见她脸皮薄，故意想逗她一逗。
  玲珑一听此话，心里一颤，脸上的神情也没来得及藏起来，她低声道：“皇后娘娘这么抬举玲珑，是玲珑的福气，能跟着皇后娘娘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她说的很诚恳，但是她那片刻的犹豫与不舍，已经一点不落地落在了芳儿的眼睛里。
  玲珑？
  她是什么时候进乾清宫的？
  只记得第一次见到她，不应该说对她留下印象，应该是在正月的册封上，她以四两拨千斤的手法，轻巧的为皇上化解了鳌拜的刁难。
  当时她很惊讶，这么一个小小弱弱的女孩子怎么会有如此的智慧与勇气。但是玲珑的智谋在她面前只展现过一次，后来见到她，她依旧是那个弱弱的无半点特殊的小宫女。后来，各宫的主子们闲来无事说起玲珑，只道她也只是一时的小聪明，成不了气候的。
  玲珑，她果真是人如其名啊。她不是愚笨，只是她太善于收敛自己的才华。她能被玄烨看重，并赐予她这么一个闲差，自是有她的本事在的。
  芳儿问过容歆，玲珑是什么时候去乾清宫当差的。容歆也摇头：“只是有一天她突然就出现了。”
  是啊，她突然出现了。出现在离他很近很近的地方。不是不信任玄烨，只是她很清楚怎样的女子会让玄烨心动，风华绝代的佳人或许会激起他一时的好感；但是如她这般温润如玉的女子，怕是会一点一点慢慢占据他的心，在不知不觉中让他再也离不开她。
  心灵上的依恋远比肉体上的依恋更为可怕。
  但是她现在只是楚楚可怜的玲珑，她不能把她怎么样，比如说把她调离乾清宫。不只是她不想离开，怕是他也不想她走的。
  芳儿用帕子拭了一下嘴角，遮盖起一丝苦笑，道：“跟你开玩笑呢。君子又怎会夺人所爱呢？”
  玄烨的心思在奏折上，只是她们谈话的只言片语被他听了去，他打趣道：“你要玲珑也可以，你拿你的清雨来换就行。”
  怕是十个清雨也换不来你一个玲珑的。
  “我怎么舍得把清雨给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