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阙歌

  “你觉得太皇太后有没有下过狠心要杀了你肚子里的孩子？”
  “我不知道。”董婉觉得脑子里一团乱，方才太皇太后的神情不像是在演戏，但是那日她让苏麻拉姑端给自己的不是堕胎药又是什么呢？
  玲珑道：“或许先前那碗堕胎药只是太皇太后用来吓唬你的罢了。毕竟你是太皇太后安插在坤宁宫的眼线，却守不住皇上美色的诱惑，离了自己的本职，她心里头记恨于你，也是人之常情的。”
  “那姐姐是认为，容歆她假传懿旨了？”
  玲珑只是静静地望着远方，并不答话。她在细细思量着自己的下一步棋该下在哪儿。
  董婉怀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回到了自己的宫殿。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容歆为什么要害自己？就算诞下皇子，他的身份较之于其他的阿哥还是非常卑微的，这个可怜的孩子几乎不可能会对他们的大计造成任何影响的。她为何要下此毒手？
  她命人去将那日熬药的锅子寻来。只是苦了那帮下人，都快两个月了，他们早就忘了当初是用哪个锅子熬的药了，只得硬着头皮，随便找了一个去充数。
  一个资历较深的宫女将锅子呈上后，壮着胆子问道：“主子，是那日的药有什么不妥之处吗？”董婉的脾气原是温和之极的，只是生完孩子之后变得喜怒无常起来。她突如其来的雷霆，常常让一屋子的奴才吓得浑身哆嗦，止不住地求饶。他们默默地忍受着这个曾经和他们一样卑贱的奴婢加诸于他们身上的恐惧和屈辱。
  大家能够默默地受着她的气，一来是因为她现在是皇上的宠妃，奈何不了她；二来是因为她也承受着丧子之痛。
  董婉自己也清楚证据是寻不到了。要怪只能怪自己为何当初就没有注意到容歆的不轨之心。自从怀孕之后，她变得异常敏感，她所进食的各种食物她都要验毒，连喝的水都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自己确实是让太皇太后那日的话给唬住了，才会是自己乱了心神，出了这么大一个纰漏。“这药里面被人搁了毒药。”
  那宫女一听，顿时软了双脚，深深地伏在地上，战战兢兢地问道：“不知是谁藏了这样的歹心？”虽然那日咸福宫的主子来送药时，她也在场，而且她亲耳听说是太皇太后送的滋补药。但是，今日董婉闹这样一出，怕是这中间出了什么纰漏。
  董婉环视了一周，道：“不要出了内奸才好。”
  唬得众人一骨碌地全跪倒在地，连连告饶。
  事后，一屋子的奴才开始编排起自己的主子来。
  “她神气什么？骨子里还不是卑贱的丫鬟一个！”
  “就是！凭着一个骚味儿，迷惑了圣上。哪日等皇上看清楚她的真面目了，看她怎么凄凉地在冷宫里老去。”
  “当初都没说要有问题，现在这会子又说被人下了毒了。明显是死无对证的事情，她不会是想拉个人给她儿子陪葬吧？”一个小宫女阴森森地说道。吓得大家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就算真下了药又能怎样？那日我一直在她身旁伺候着，那两碗药就一直搁在她床头的矮柜上，从头到尾她压根儿一口都没喝过。”说着，她的声音就渐渐下了下去。那天她并不是一步不离地陪在她身边。两个孩子都平安降生后，自己和产婆都被她支开一会儿。那时，她只道是董婉想和自己的刚出身的还多亲近亲近，并没有往其他方面想。想到这儿，她的心不禁颤抖了一下：她不会是将那碗药喂给小阿哥喝了吧。
  “皇上宠她也不过是图个新鲜，等过些日子，对她厌烦了，她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说着话的是安儿的奶娘，她正要往下说去，只见得众人纷纷垂下了头，觉得背后一阵冰凉，缓缓转过身来，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吓得一时间忘记了求饶。
  董婉冷笑道：“我的好日子到头了，难道你还指望着自己会有舒坦的日子过？”
  那奶娘这才反应过来，趴在地上又是磕头又是掌嘴，求爷爷告奶奶地让她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自己这一回。
  董婉倚在门框上，看着奶娘“自残”，先是在看人做戏一般，心里一阵苦涩一阵滑稽。
  半响，董婉出声制止道：“罢了，这一笔账我先记着，你好自为之。”
  果然，没几天，就到了她翻旧账的时候了。
  奶娘刚刚哄了安儿睡下，开始垂起自己的胳膊来。
  正在这时，董婉掀了门帘进来了。奶娘一见到她倒像是耗子见了猫，吓得浑身一阵哆嗦。
  董婉见她唬成这样，倒反笑了起来：“嬷嬷，不要紧张。难不成我还会吃了你不成？”
  奶娘陪笑道：“主子宅心仁厚，自己不会将奴婢怎么样的。”
  董婉笑道：“这是自然。再说了你将安儿照顾得这样周全，我倒要好好谢谢你呢。”
  “奴婢不敢。照顾小公主是奴婢分内的事情，奴婢自当尽心尽力。”奶娘谦恭的说道。
  “嬷嬷的好，董婉记在心上了，他日自当好好报答。只是今日董婉还有一事，想要请嬷嬷帮个忙。”
  董婉越是客气，越是降低身份的跟自己套近乎，奶娘的心里头就越是慎得慌。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只要是奴婢能帮得上忙的，自然会竭尽全力帮主子完成。”
  董婉笑道：“嬷嬷不必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我要嬷嬷帮的忙，倒也不是天大的难事。对于嬷嬷来说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我听说嬷嬷和三阿哥的奶娘是本家……”
  奶娘狐疑地点了点头。
  “你也知道，我的安儿是庶出的，在宫里的阿哥格格当中，地位自然是不高的。我的安儿，一出生就这样孤苦伶仃，连个玩的伴都没有。正巧，你和三阿哥的奶娘有这层关系，如果方便的话，还请嬷嬷邀请你这位本家的姐姐领着三阿哥多来我宫里坐坐。”
  奶娘听完心里头舒了一口气：“奴婢怎么舍得让小公主孤单呢。”
  董婉见奶娘将这件事情应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也沉了一半，只看着下一步，会不会也进行的这么顺当了。
  第七十三话 翻墙记
  这日董婉去找玲珑，道：“姐姐，近日来我总是噩梦缠身，睡不踏实，不知有何方法可以让我安然入睡的呢？”
  玲珑会意，从药柜里取出些许沉香来，笑道：“这是上好的沉香，有安神的功效。”
  董婉连忙接过来，笑着说：“姐姐破费了，我可是听说，一寸沉香一寸金呢！”
  玲珑若有所思道：“只要能帮得上妹妹，这点沉香又算得上什么呢？”
  承祜到了爱玩爱闹腾的年纪，天天嚷着吵着要去宫外头玩。想要出宫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所以他只得缠着两位奶娘给他讲宫外的故事。从春天的油菜地，到夏天巷子里的纳凉，到秋天金黄的田野，再到冬天铺着皑皑白雪的山峦。
  她们的故事起先都是“现实主义”的，后来，慢慢地肚子里那点关于皇宫外面的事情讲的差不多了，就开始给他编一些奇异的故事讲。再后来，奶娘们搜肠刮肚也找不出好玩的事情来，承祜就缠上坤宁宫其他的宫女太监们。
  “你们得每人每天给我将一个皇宫外面的有趣的故事。”他学着他皇阿玛的样子，站在椅子上气宇宣扬地发号着使令。
  这一日，他睡完午觉，又开始折腾起来。
  芳儿正在给承祜缝一件夏衣，针起针落，抬手间，视线无意瞟到门后面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承祜，在跟皇额娘玩躲猫阿猫呢？”芳儿笑道。
  承祜负手，踏步向着芳儿走来，而后在芳儿面前站定，一本正经地问道：“皇额娘，你觉得我像谁？”
  芳儿自然知道他在模仿何人，心想逗逗他，就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然后憋出一句：“像守宫门的侍卫？”
  承祜的眼睛瞬时聚起了失望的水汽，雾蒙蒙一片，委屈道：“大家都说我走起路来很像皇阿玛，为什么皇额娘却看不出来？”
  芳儿将手中的针线活搁在一旁的桌子上，笑道：“皇额娘逗你呢，你可是像极了你皇阿玛的。”承祜这才转喜，乐颠乐颠道：“那皇额娘以后想皇阿玛的时候，承祜就学皇阿玛的样子给皇额娘看，好不好？”这下子轮到芳儿的眼中蒙上水汽了，她有点哽咽道：“好啊。”
  承祜依旧是负手站在芳儿跟前，一副有话要说的表情。
  芳儿道：“承祜啊，现在皇额娘不是很想你皇阿玛，所以你可以将手放下了。”承祜摇摇头，认真道：“我身后藏着东西呢，不能让别人发现。”
  “承祜藏着什么好玩的东西？也让皇额娘瞧瞧。”
  承祜扭捏了半天，才将身后的东西拿出来。这是一张紫禁城的地图，他将其在地板上铺平，随后指着一座宫殿道：“这是我们住的房子。”
  芳儿也随他蹲在了地上，仔细看了看他手指的地方，赞许道：“承祜真聪明，这的确是我们住的地方。”
  承祜的手指朝前滑去，道：“这是乾清宫。”芳儿点点头。
  承祜接着说道：“皇阿玛住得离我们这么近，为什么不来看我们呢？”芳儿将承祜抱进怀里，低声道：“因为你皇阿玛很忙很忙，等他忙完了自然就会来看我们了。”“真的吗？”承祜仰起小脸望着芳儿。
  “当然。”
  “皇额娘，为什么思源姐姐可以住在皇宫外面？”
  “因为思源姐姐的家是额驸府啊，承祜的家就是这座很大很大的宫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