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树的梨花开了,一片素白。潺潺的小溪绕着水阁汇入深池,几片花瓣婉转着随水而去。
弘时身上着了件水蓝色的湖绸长袍,倚着水阁坐着,意态懒散。
“这里的酒是今春的梅花雪酿的,最好不过了。”弘时轻笑了招呼蔡辰雨,“蔡大哥不妨尝尝?”
蔡辰雨浅饮了一口,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转又骂道:“成天里不用功,倒钻研些这个。”
弘时若有所失的叹息,“可惜了,我喝过比这还要好的酒。如今却是寻不着了。”
蔡辰雨喝了两口酒,忽然问道:“你还记得那天和你小子打架的阿星么?”
“唔,他叫阿星?”弘时笑问,“想必被你修理的很惨吧。”
蔡辰雨想着那倔强沉默的眉眼,忍不住摇头,“你是小虎崽子,他就是小狼崽子,嘿。”
弘时小声的嘟囔,“谁是小崽子?”
蔡辰雨斜眼看了弘时,“说你还不服气?”
弘时仰头喝了一杯酒,“不敢!”
蔡辰雨却意外的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淡淡的说,“他被来军营巡视的十四阿哥带走了。”
弘时眼皮子微微一跳,笑道:“这是好事儿啊,不是说十四阿哥是领兵的阿哥么,准备去打那个什么策妄阿拉布坦,是吧?这可是个立功的好机会呀。”
弘时凑到蔡辰雨身前,“到时候他回来,说不定职位还在你之上呢,你现在怎么教训他的,他一准都教训回来!怎么样,眼红了吧。”
蔡辰雨忍不住敲了弘时的脑袋笑骂,“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
“他的情况……不太好。”借着酒意,蔡辰雨忽然一声轻叹,不做声了。
弘时怔了怔,试探的问,“他怎么了?”
蔡辰雨回过神,摇头笑道:“算了,说了你小孩儿也不明白。”
“谁是小孩儿?”弘时不服气的起身站在蔡辰雨面前,修长的身形带着少年的英姿朝气,颇有几分当仁不让的气概,“你怎么知道我不明白?”
蔡辰雨挑眼打量他,虽然心里知道弘时的来历必定不凡,可也真心的情愿把他当做幼弟来宠纵。如今看弘时站在他的身前,那俊朗的神色带着几分不服气,急于证明自己又忍不住偷眼瞧他,竟是孩子气的可以,忍不住扑哧一笑。
弘时红了脸悻悻的说,“我才不信呢,他怎么会不好?”
“我问过十四爷他现在如何,十四爷的眼里,有犹疑。”蔡辰雨轻轻的说,他知道弘时能明白。
果然,弘时沉默了片刻,问他,“蔡大哥心里,他值得吗?”
值得吗?为了一个阿星牵扯上十四皇子,值得吗?蔡辰雨笑着踹了弘时一脚,“滚。”
当然值得。不过,与你无关。
弘时笑了滚远,“你等着!”
“臭小子,过来!”
弘时去而复返,“还想喝酒?”
“不该你管的,少管。”蔡辰雨说。
“嗯。”弘时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知道这小子没听进去,蔡辰雨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要是让我知道……仔细你屁股开花。”
弘时连连点头。
蔡辰雨想想,没有什么要说的了。挥手叹息,“回去看书去,别到处疯玩儿。”
弘时一面心中思索一面向园子外走去。这是郊区的一家酒楼,说是酒楼,雅间都临着假山溪水,亭台楼阁整治的有如江南水墨院阁,倒是个好去处。酒的品种极多,也胜在清雅,是文人墨客常来的地方。
他有心事,走的也不快。只是忽然觉得转过假山的人有些眼熟,忍不住回头看了两眼,却不由一怔。
这两人都是他极熟悉的,一个是十四叔,另一个却是年羹尧。
弘时下意识的借着树林掩了身形,良久才缓缓走出,眼底闪过一丝莫名。
十四叔如今定了是代天子亲征的领兵阿哥,巴结的门人清客想也不会少。可是,年羹尧是什么身份?进了京倒是先去了十四叔那儿?
阿玛如今在病中,府中是他理事,这中间便有考校的意思。若说是不屑见他一个黄口小儿也罢了,主子生病,做奴才的却先去巴结旁人,可就说不过去了。
王府门口是一如既往的冷清,弘时徘徊了片刻,终于还是叹息一声进门。
如今季朴言不在京中,胤禛的病又没有好,府中他是居长,自然也没个人管束,这般的进出随意倒也是少有的自在。
他在往书房的路上迟疑片刻,又转进一条小路,去了疏雨阁。
年氏在树下弹琴,纷纷的杨花洒落,琴音越发飘渺难寻。素纱素颜,偏偏衬得人冰雪出尘。
她和李氏一般的温柔,有着江南女子的清秀可人,却又比李氏多了一段蕙质兰心,多了几分才情。
李氏究竟是小门户的汉籍出身,汉人良家女孩儿最讲究无才是德,李氏至多也就读了几句诗几首词。年氏这点上就开放许多了,家中父亲兄长都是朝中重臣,嫂嫂还是明珠的孙女,纳兰容若的次女,也怪不得胤禛总也念她的好处。
“是时儿么?坐。”年氏清清淡淡的笑了说。
弘时笑了坐下,啜着手中的茶,这茶的味道说不上醇正,却别有一段温婉,仿佛江南三月的水,让人的心也跟着柔软。
“年额娘这儿的茶,果真是别有滋味,时儿却是学不来的。”
“这都是些小花样,你学他做什么?”年氏轻笑了说,“这还是从前我嫂子教我的呢。”
弘时微微叹息一声,说来姐姐最喜欢容若公子,偏偏年氏与容若公子有着这段渊源,本该是相处极好的才对,却总是水火不容一般。
前些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阿玛忽然就说还在病中,他的生日便不过了。本来准备热热闹闹张罗一番的日子,众人礼物都备齐全了,忽然说不过就不过了,难免是一阵尴尬。
弘时自己倒是无所谓,这么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也没见阿玛记得过他的生日。往年都是姐姐和额娘守着他一块儿,今年他只想在这一天陪着额娘。
只是就连这一点也没能如愿,他生日当天,阿玛也不知是为什么,罚他在院子里跪了有半天,也不说缘由。
面对来来往往尴尬或好奇的目光,弘时也不免委屈。心底还是忍不住的失落。他性子倔强,只管笔直的跪着,也没想去问一下缘由。又兼着阿玛平常严厉冷肃惯了,他也不敢去问,横竖是做人子弟的规矩,甘愿不甘愿都得受着。
最后还是年氏给他解的围,又送了他生日礼物。他虽然不介意有没有礼物,心底终究是感激的。
这也是为什么他看到年羹尧和十四叔在一起思量多时还是来了年氏这儿。在他想来,人总是有把持不住的时候,又或者是为了留一条退路逢场作戏。弘时是皇孙阿哥,这些暗地里的波涛汹涌看的明白,有时自己也是忍不住的心寒;偏是天生一段仁心,设身处地的也觉得为人奴才的不易。所以他才会来这儿提点年氏,一则是感激年氏的好意,二则也是体谅年羹尧的一时行错,三则他年少而年羹尧位高权重,是阿玛一手带出的门人,他也不好出面处置。
“是了,年羹尧舅舅按着行程,可该是到了吧?莫不是路上出了什么变故?”弘时仿佛顺着年氏的话想起了什么,轻笑了说。
年氏一怔,就听到弘时温文的声音,“阿玛虽在病中,可是惦念年舅舅了。若是他能早些到,这病怕不是就全好了呢。”
“对了,还没有谢过年舅舅送的那一株玉雕的梅花呢。冰肌玉骨,傲霜怒雪,更难得的是这一份节气。”
年氏思量着弘时话里的意思,也不知在算计些什么。良久,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趁着春雨歇息的片刻,春阳难得露了一个面。树下的少年正眯了眼假寐,斑驳的光落在他身上,脸上,他却恍若不觉。
胤祯走近了才看到睡在树下的小侄儿,俊美的面容透着几分稚气,这孩子,别看四哥在时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转身就只剩了孩子气的顽皮胡闹。
“时儿,小兔崽子,还不滚起来?”
弘时翻了个身不理他,“才不要,十四叔,你就让我睡一会呀。”
“那你不想知道阿星的事情了?”胤祯忍了笑问,“我走了,真走了?”
他听到弘春问他府上可是有一个叫阿星的奴才时也是一惊,正值了八哥九哥都在府上,九哥却是淡笑了说,“送上门来了,正好探个深浅。”
胤祯想了片刻就明白了,他们查阿星的来历时发现弘时也牵扯进来,只是,“时儿还只是一个孩子,何必这么谨慎?”
“小心无大错。”
胤祯不理九哥淡然阴沉的神情,转头去看八哥,八哥微微颔首。
“他怎么样了?”弘时果然翻身站了起来问。
“他是你什么人,你就这么关心他?”胤祯观察着弘时的神色,试探的问。
“朋友!”弘时没好气的揪着手中的柳叶,“被十四叔慧眼相中了都没来请我喝酒,不行,我得找他去!”
“他很好,不过我怎么没听他说起过你呀?我要是知道他是你小子的朋友,那还不更是高看一眼?”
“他当然不记得我了,输的是我又不是他。”弘时悻悻的说。
“输?什么输?”
“那家伙醉酒了打人,还,还……”弘时犹豫了不肯说,干脆转头,“反正他是我朋友就对了。”
瞧着弘时孩子气的模样,胤祯也是笑了出来,“和人家打架?你阿玛知道了你又该起不了床了。”
“我阿玛知道吗?”弘时转着眼珠子问,“十四叔,您不记得侄儿刚才说什么了,是吧?”
“是。”胤祯无奈的说,“这下你知道阿星了?还有什么事儿?”
弘时低着头嘟囔,“我到处都找不到他,再找他打一架都不行。”没有亲眼见到阿星,他到底是放心不下。
“小小年纪,打什么架?不学好!”胤祯板了脸骂道。
“他又不是黄花大闺女,还不让见!”弘时不满的说。
胤祯本来看弘时神色言语心里只剩了一分疑惑,见弘时执意要见阿星,又不禁多了几分,他沉吟片刻,打眼瞧见弘时偷眼看他,一脸的小意,不由失笑,“罢了,带阿星过来。”
阿星依旧是一身棕色布袍,只是在看到弘时的时候露出几分惊讶,他看着胤祯。
“这是我侄儿。”胤祯笑了说,“你们打过架?”
弘时忍不住上下打量阿星,除了看着憔悴了些,倒是还好,心里放下了,笑道:“你不记得我了?”
阿星垂眼冷淡的跪下,“奴才叩见小阿哥,先前冒犯之处,望小阿哥海涵。”
阿星疏远冷淡的恰到好处,弘时丧气的要拉他起来,“你不是挺能打的么,怎么变得这么客气疏远了!来来,咱们再来比试比试!”
阿星淡淡的,“奴才不敢。”
胤祯一旁瞧着,这才算是彻底放下心,笑了对弘时说,“你呀,哪有一个皇孙阿哥追着奴才打的?”
弘时这才无奈的松了手,“罢了,料你也不肯用心打了,没劲。”
话虽这么说,心底却是舒了一口气。
他赌对了。
他来找十四叔要人,固然是担心阿星,也是因为他知道十四叔查阿星的底细,就必会查到他的头上,与其故作不知,不如主动化解。阿玛关了阿星一年,他虽然不赞成,但是阿玛的打算他多少知道一些。既然阿星心意已决,他必会揣摩着阿玛的心意行事。
瞧着弘时走远,阿星的冷汗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这个傻小子,胆子也太大了。
他为了证明自己的忠心,自断脚筋。现在只是站了这么一会儿就疼痛不已。胤祯瞧他面色苍白,只当是疼的,也不疑有他,关心了几句,便让他下去了。
听着胤祯说弘时的淘气处,胤禩忍不住嘴角的一丝笑意。
胤禟许久没见八哥这么笑过了,心里闪过一丝不明的滋味,却是淡淡的问,“他居然敢结交军官,打架斗殴?”
胤祯怔了怔,就听到八哥说,“九弟,休要胡闹。四哥最是护短,你打时儿的主意做什么?”
“四哥虽然护短,可是家法也最严苛。”胤禟轻笑了看着胤祯,“四哥好歹是小十四的同胞哥哥。祯儿,你就不想试他一试?”
胤祯神色有些复杂莫辨,却是没有说话。
“再者说了,四哥护短,也必会护得弘时周全,八哥你又在担心什么?”
“眼下最要紧的,不正是十四弟的事情么?”
良久,胤禩轻轻一声叹息,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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