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魅色

第20章


  莫云庭静静地站在门口沉默不语,既不看她,也不看轿子。
  谢棋纠结良久,终于鼓足了勇气问他:“大人,佳姨呢?”
  “与司舞们叙旧,不回府。”
  “……乐聆呢?”
  “走了。”
  谢棋的心颤了颤:“……你呢?”
  莫云庭淡道:“等你上轿。”
  事已至此,谢棋总算是知晓尹槐方才的笑到底带了多少惩罚意味和幸灾乐祸。
  谢棋强笑:“我可以步行回去的。”
  莫云庭没有做声,只是身形似乎僵了一些。谢棋不敢擅自乱动,她可不敢保证她这一乱动,他的剑会不会直接问候她的脖颈。轿夫也不敢催促,所有人人唯有在冷风中僵持着。不知过了多久,莫云庭终于有了动作,他拔了剑,不负众望地搁到了谢棋的脖颈上:
  “上轿。”
  “你……”
  “上轿。”
  软轿轻软得很,谢棋的身体比软轿还硬上几分。就在刚刚,她被逼无奈,违心屈服了。与乐聆同轿,大不了忍受冷嘲热讽言语刺激,与尹槐共轿,大不了吃点儿闷亏,可是此时此刻,她正把自己的性命挂在万丈悬崖上,晃晃悠悠,随时可能跌入深渊早登极乐。她焉能不忐忑?
  一路的静谧。
  谢棋脖子上的剑已经撤下,可是换了个冷冰冰的莫云庭活人挨着她坐在边上,她倒宁可那还是一把剑。轿子还算宽大,她从他一坐下就开始慢慢地,不着痕迹地往外挪动,到半程的时候,她已经成功地把距离扩大到了最大。
  莫云庭一动不动,没有发现她的小动作。谢棋悄悄松了一口气,只盼着赶紧回到绿萝山庄。不料,路到大半,一直沉默僵坐着的莫云庭忽然转过了头,目光如剑,正对上谢棋明显刚刚松懈偷着乐的眼。
  两两沉默。
  “你,如此厌我?”
  莫云庭的声音有些沙哑,在只剩下轿夫的脚步声的夜里分外清晰。
  谢棋怀疑自己的耳朵得了病,不然怎么会听到这样荒唐的言论?莫云庭问她,她是不是厌恶他?她选择了闷头不言,装傻充愣。
  “谢棋。”少顷,莫云庭又道。
  谢棋龟缩不成,咬牙答应:“大人有何吩咐?”
  又是良久的沉默。隔了一会儿,莫云庭又轻声道:“谢棋。”
  他似乎只是对谢棋二字有兴趣,一路上念了好几次,却不开口到底想说什么事,就好像……只是念着就满足了一样。谢棋揣着份惴惴不安的心思,一路装作没听见,居然也平平安安地快到绿萝山庄门口了……
  只是,天不遂人愿。
  这趟快到尽头的归路终究被几个突然拦下轿子的人打断了。
  遇袭
  此次谪仙楼一聚,乃是私人的宴席,知道的人并不算多,回绿萝山庄的方式更是轻车简装,低调得很。然而那几个拦路的却仿佛早有预料一般,在距离绿萝山庄不远的小道上等候。
  谢棋看到那几个拿刀的人的时候,莫云庭已经跳下了轿子,第一剑已经刺出。他的动作之迅猛,犹如闪电一般。谢棋顿时觉得脖子上有些疼痛,方才他的威胁和这会儿相比,简直像是闹着玩。
  轿夫已经散了,轿子被重重地摔在地上。谢棋一时重心不稳,从轿子里摔了出来,回头却见到其中一个黑衣人落到了轿子上,软垫一分为二。好险!
  拦路的大概有七八人,莫云庭一人穿插在他们中间游刃有余。谢棋从地上爬了起来,找了处角落蹲下了,屏住呼吸看着他以一敌多,剑若流鸿。
  莫云庭渐渐占了上风,谢棋忐忑的心渐渐放下来。很奇特的,面对这样的生死攸关的场景,她发现自己非但没有惊慌失措,反而……像是本能一样,躲到了最为隐蔽不易被人注意的角落,不给莫云庭一丝累赘的机会。这样的默契,究竟是熟能生巧还是本能驱动?
  天色本来就黑,加上她选了个好地方,没有人看到蹲在角落里的谢棋,就连莫云庭都没有。谢棋却可以看见他们的所有动作,她发现莫云庭开始分心,他频频回头在漆黑的道上探寻,一边应付黑衣人的刀剑,一边不断变幻着位置,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难道……是在找她?谢棋的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她还来不及想到什么法子应对,就看见莫云庭的一次分心,给了黑衣人最佳的攻击漏洞!
  “小谢!”莫云庭厉声叫她的名字,声音里带了数不尽的慌乱。浑然不觉身后渐渐逼近的黑衣人。
  “你小心后面!”
  谢棋忍不住喊出声来。几乎是同时,莫云庭闪身避开了那致命的一剑,反身一剑刺中那人要害,她却也招来了剩下的两个黑衣人的注意。他们听到声响,骤然回转了方向,一刀一剑电闪雷鸣一般朝她袭来!
  谢棋觉察到了风,她不知道那一个涌上心头的是什么感触。只是……只是脑海里成了一片空白。一刀一剑起势不同,落的地方也是不同的。她只是本能地闪躲开了那把刀,却再也没有力气去躲开那把剑……
  风呼啸而过,杀气冻彻人骨。
  谢棋听不见自己的心跳,也许它早就已经停止了跃动。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雪亮的剑直刺自己的胸口而来,那一刻,脑海里闪过的居然是很久之前的梦中那个惨烈的火场,一样的刀光剑影,一样的生死由天……
  ——你手脚俱断,容貌尽毁,想不想活下去?
  ——小谢,你想不想……脱胎换骨?
  ——小谢,到我身边来。
  到谁的身边,就能活下去?到谁的身边,就能脱胎换骨?谢棋感觉到了绝望,只是这绝望比黑夜还深沉,她却熟悉无比。拿刀的刺客缓缓倒在了地上。拿剑的刺客却近在咫尺,而挡在他和她之间的人,是莫云庭。
  “小谢……”莫云庭低哑的声音在她身前响起。谢棋顷刻间从呆愣中抽回神思,在紧要关头捡起了地上掉落的一把剑,朝着那人的胸口狠狠刺下!
  一剑夺命。
  莫云庭却痛苦地咳嗽起来,倚着墙缓缓瘫坐在了地上。谢棋不知道那刺客究竟刺中了他哪里,只能慌乱地用手去摸索他身上,终于在腹部摸到了满手的温热,是血。
  莫云庭咳嗽不止,手却紧紧抓着谢棋的一抹衣摆,死死不放。
  谢棋急得满头是汗,却又挣脱不开:“大、大人……你放手啊!我去找大夫救你!”
  莫云庭却只是摇头,抓着她衣摆的手死活不肯松开。他艰难道:“不要大夫……你……扶我……回去……”
  谢棋别无选择,只得拉扯着把莫云庭从地上拽了起来,拉过他的手搭在了自己肩上,咬咬牙一步步朝绿萝山庄迈进。他很高,她只到他的胸口。扶着他走路谈何容易?谢棋累得满头大汗,走了一小段路却忽然发觉莫云庭没有发出任何呻吟,就连呼吸都……她扭头看他,却对上了他的眼眸,漆黑的,望不见底的眼眸。
  他一直,在安静地看着她。
  “大人,你……还醒着吧?”难道是晕了没闭眼?
  莫云庭微微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除此之外,这艰难的一路,他再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
  谢棋把莫云庭拖回绿萝山庄的时候已经是午夜,宫中的御医急急赶来诊了半夜,待到天明时分才离去。
  谢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一夜未眠,第二天清晨就急急去了那个守备森严的院子。若是昨日之前,那院子是她打死都不会去的,可是昨晚他是替她才挡了那一剑……于情于理,她都不该记恨他之前的几次拿刀架她脖子的事儿。
  日出时分,谢棋通过重重守备,终于到了他房前叩响了房门。开门的却是尹槐。
  “小谢?”
  “咳咳,我来看看莫大人……的伤势。”
  尹槐了然一笑,眯眼道:“云庭伤不重。”
  谢棋被他盯得浑身不舒坦,这诡异的氛围更是让她毛骨悚然。她果断转身:“哦,那我回去了。”
  “你不进去看看么?血啊,流了一地。”
  尹槐平日里讲话总是带着一种软绵绵的触觉,他轻声细语起来,整个腔调都透着一丝滑腻。谢棋的脚步因着他一句“血流了一地”给黏在了地上,久久没有迈动。最后,她缩了缩脖子,轻轻推开了莫云庭的房门。进了门她才想到该事先敲门,只是进都进了,似乎在回去敲也没多少意思。谢棋笨拙地进了房间,走进了里屋,一眼就扫到了房里的莫云庭。
  血当然没有流一地,尹槐摆明了是在坑她。只是莫云庭却真的脸色惨白地闭眼躺在床上,没有一丝动作,不知道是晕了还是睡了。这是谢棋第一次见到莫云庭这副任人宰割的模样,虽然在朝凤乐府的那天晚上她也曾经把他拖回房里,可是那时候黑漆漆一片,什么都没瞧见。他静静地躺在床上,堪称精致的脸上居然有几分无害,一点都不像是个随时随地拔剑搁别人脖子的黑面神。
  有的人,没有意识的时候永远比有意识要弱质纯良。莫云庭就是其一。
  谢棋在原地等了一会儿都不见他转醒,不知该走还是该留,只好干咳了几声试探着叫他:“莫大人?”
  莫云庭双眼紧闭,没有任何转醒的迹象。
  谢棋稍稍靠近了床边,咧嘴笑了笑,抓耳挠腮道:“莫大人,昨天晚上的事,谢谢你啦,你听不见也没关系,我就和你说一声心里舒坦些。虽然你之前又把刀架我脖子上了,可是我之前想法小人了些,你好了我们就扯平了。”
  “莫大人,那个,对不起啊,昨天晚上我自己先躲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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