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魅色

第26章


紧随而来的是一声极轻的声音——叮。
  “谁在那儿!”
  谢棋卯足了力气喊出声,却没有换回半分回应。她瞪着眼睛与那声音的方向僵持了一会儿,到最后,还是抵抗不住头痛的折磨,抱紧了脑袋在地上打起了滚……
  痛,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钻进脑袋里一样的痛……疼痛仿佛是掘地的虫子,不断地往深处蔓延,她挣扎无能只能伸手狠狠叩打自己的头,第一声痛苦的呻吟终于脱口而出……
  为什么……会这样?
  谢棋从不知道自己是这么禁不起痛,她已经没有站立的力气,只能连滚带爬到了牢边,用力敲打着那铁栏——不管那里的是谁,请……看到吧……
  审问
  只片刻,谢棋就已经狼狈不已。她睁不开眼睛,只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紧接着是锁链的叮当响声。她被人扶起了身子,靠到了一个温凉的地方。
  “小谢!”
  谢棋听到了那人焦急的叫喊,却睁不开眼。仿佛刻入骨子里的疼痛已经彻彻底底把她从里到外碾压了无数遍,等她模模糊糊听到呼喊声的时候,她只能本能抓住了那个人的衣襟,眼泪夺眶而出——难受,从来没有过的难受……
  “小谢,你怎么了?”那个声音越发焦急。
  谢棋想开口,却只能发出一两声急促的喘息……她在混乱中摸索到了一只手,按捺不住狠狠咬下了——顿时,血腥味弥漫了开来。她最后的意识终于再没能保留住,随着满口的血腥渐渐远去。
  “小谢!”
  手的主人是莫云庭。他已经满头大汗,却依旧不敢多耽搁,急匆匆把狼狈不堪的谢棋从阴湿的地上抱了起来往牢外跑去。他不敢再多作尝试了,如果这尝试的代价是让那些人决定“牺牲”了她,他……他宁可放手,她的身份她的目的他统统可以不顾。
  半盏茶后,府上的两个大夫把完了脉,却在门口小声地商量了起来,半晌后才磨磨蹭蹭到了莫云庭面前道:“莫大人,依老朽看,谢姑娘并无半点中毒的迹象……谢姑娘脉搏非但没有异常,反而强而有力,乃是身强体健之态。之前的剧痛昏迷……老朽以为,谢姑娘天资聪颖又一朝入狱,也许是……”
  莫云庭当然知道大夫的言下之意是什么,他挥了挥手打发了两个大夫又进了房在桌边坐下了,望着床上的谢棋出了神:大夫们的意思很明显,他们怀疑谢棋是装病,为的不过是逃开这场牢狱之灾。可是,真的可能吗?
  床上的谢棋至今仍然是昏迷不醒。她才十四,在司花之中是最小的也是最为瘦弱一个,这会儿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几乎就要埋进被褥里面一样。疤痕满布的脸即便是睡着了依旧狰狞,一副随时可能醒来张牙舞爪的模样。
  莫云庭悄悄露出了一丝笑意,轻手轻脚坐到床边。犹豫的手在空中停顿了许久,才轻轻落到了谢棋的额上,不着痕迹地拨开她被汗濡湿紧紧贴在额前的发丝。他极有耐性,一缕一缕仿佛是在享受宁静一般把她凌乱的发丝整理齐了才收回了手。
  谢棋的双眼紧闭,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
  莫云庭眼里却渐渐染上了一丝欢愉:即使是这样丑陋的面目,如果她能乖乖待在这儿不惹出什么岔子,他又何必防她如此严密?
  “小谢,小谢。”
  他叠声叫她的名字,腹部的伤口不合时宜地疼痛起来。那刺客的一刀在他身上留下了印记,除了这一处,其实还有另一处伤口,也是为她,只是……她不记得了。
  没有人会相信莫云庭心上那人是朝凤乐府的一介司花,更不会有人相信她面目可憎奇丑无比,他自己也不信的。两年前的那个夜里,他在废园里发现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浑身脏乱,满脸是伤,只有那一双眼是清凉无比的。她问他:不要杀我……好不好?
  那时候的朝凤乐府虽然守备没有现在这般森严,然而一个孩童想要进到府中谈何容易?她的疑点再明显不过,他本该杀了她没有丝毫犹豫。可是,她还那么小。他输在那一双干净的眼里,留下她的性命是一切错误的开始。
  她在府中大睡三日,醒来的时候却是满脸的迟钝,眼色如黄土。他不动,静静等待着她的动作,他派了她做他的贴身侍女,只要她一露出马脚他绝不留她半刻性命。可是她却好像真正沉寂了一般,整整一年没有丝毫声息。整整一年,她是他的影子,形影相随,寸步不离……
  江南碧荷,塞上荒烟,溪边春草,她从不把自己曝露在众人的目光下,却总有法子默默跟在他最近的地方。这样的距离让他渐渐松懈了防备,渐渐地……渐渐地留了越来越多的目光在他的小小跟班上。他一直在等,等着她笑,等着她除了“是”之外的话,等着她行动。
  她包裹了无数层的外壳,他却连最外层都触碰不到。而此时此刻,她正安静地躺在床上,差点儿就……他至今还记得不久前她在他怀里浑身冰凉的模样。这样的痛楚不可能是装的,他明白,这只是一次警告。
  “你的目的是入宫吧。”莫云庭俯身在谢棋耳边,“我不答应,你还会不会活不下去?”
  这外壳之下,到底是怎样的真实性子呢?
  他本以为她的目的是为了府里藏着的一些东西,直到今日方才知晓,她入府的目的也许从来不是在朝凤乐府上,从一开始,她就只是想借朝凤乐府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头入宫而已。他不敢想象,假如他不是按捺不住去了地牢,现在她会是什么模样?还会不会活着?
  “小谢……”
  谢棋在疼痛中失去了意识,不知道时辰过去多久也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拉回她意识的是那一声声的“小谢”。她才吃力地睁开眼睛,却正好对上了莫云庭漆黑的眸,还有那只貌似要落到她头上的手。
  莫云庭眼色一沉,移开了手道:“醒了?”
  谢棋吃力点头,往被褥里缩了缩。她这才发现这儿不是自己的房间,而是莫云庭的。她不是在地牢里么,怎么会稀里糊涂到了莫云庭的房间里?
  “你突然发了病。”
  谢棋被唤回一丝记忆,浑身紧绷。昏迷之前那撕心裂肺的痛仿佛刻进了骨子里,她不过是想起来就已经忍不住瑟瑟发抖。莫云庭的眼色闪了闪,却终究还是柔和了起来。他说:“大夫说无碍。”
  谢棋抖了抖,犹豫道:“我还要再回去吗?”那牢房多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她才进去那么一会儿就这副模样了,要是再待上一两个晚上她岂不是会断送了这条小命?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咧嘴朝床边冷面神笑了笑,结果这笑还没完全展露开来,就被莫云庭狠狠的一记瞪眼给吓了回去,她只得惨兮兮缩回了被褥里。
  莫云庭的脸色依旧是阴沉无比,只是眉宇间却透着一丝踟蹰之色。谢棋不敢多讲话把他惹恼了,只好默不作声地缩在床上只露出了半个脑袋,小心翼翼躺着,等着他出去。
  半盏茶后,莫冷面神终于动了,却是凑近了她斜身靠到了床栏上,闭上了眼。
  他一靠近,身上的锦丝草味儿就扑鼻而来。谢棋手脚僵硬欲哭无泪,傻乎乎瞅了他几个个时辰后终于耐不住疲惫,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这便是,同床不共枕?
  *
  第二日天明时分,谢棋还在睡梦之中的时候就被人急急叫了起来,脖子上套了手腕粗的铁链,被人连拖带拽到了天星殿上。突然从温暖的被窝到铁链上身再到被一把推倒在冰冷的天星殿上,谢棋只觉得脑海中嗡鸣不断,余痛又渐渐翻涌了上来。
  主座上坐着的是楚暮归,尹槐与莫云庭各在两侧。两旁整齐着站立着两排带兵刃的侍卫。美轮美奂的天星殿上一派肃杀之气。
  “明日就是司舞司乐们入宫的日子,小谢姑娘,暮归此举也是迫不得已,还望小谢姑娘莫要见怪。”
  谢棋还没来得及回答,脚上就是一阵剧痛。她跌着跪到了殿上,忍痛回头就瞧见了侍卫手里的军棍。这法子是用来对付那些顽固不肯下跪的人的,可是她却……
  谢棋默默在地上趴了一会儿,掸掸灰尘从地上爬了起来。
  “大胆!”侍卫冷喝一声,一记军棍又朝着她的膝盖敲下——
  “你们!”尹槐第一个出了声,“王爷,小谢是司舞!如果她是被冤枉的,她就是要入宫的司舞!”
  楚暮归为难道:“尹大人,这是审判的规矩。”
  谢棋第二次栽倒在了殿上,这一次侍卫多用了几层力气,她只觉得膝盖上火辣辣的疼。她抬头望了那个侍卫一眼,咬咬牙又站了起来。
  她不服,更不喜欢这种蒙冤受屈。莫云庭拿刀搁在她脖子上的时候她都不曾有过这样的委屈,她明明只是朝凤乐府的小小司花,为什么别人的阴谋诡计都要她来背负?她性子软糯不见得她事事会让某个拿她当扯线的木偶的人得逞!
  谢棋摇摇晃晃站起了身,还没站稳,又被一击军棍打得失去了重心重重跌倒在殿上。这一次可没前两次的好运气,她扭伤了手,疼得两眼泛花。
  “小谢姑娘,你还是莫要逞强……”
  谢棋闷声不响,又站起身来,这一次的动作几乎耗尽了她本来就不多的力气。
  楚暮归轻轻叹了口气,“小谢姑娘,你的脸色不大好。”
  “我不是奸细。”谢棋吃力地喘了口气道。
  楚暮归沉默良久,轻道:“小谢姑娘,依照莫大人那儿的证据来看,你真的难脱这嫌疑。”
  “我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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