朽木逢春

上午十点，木小树在家躺着补眠的时候，接到康之琚的电话通知——陪同他飞往T市，行程安排短暂，只有两天，明天上午原路返回。这次康之琚只带了她一人。在坐上前往机场的商务车，木小树怀疑地扫了扫车内，车上除了她和当司机的康总再没有别人，她升起疑惑——内政人员都不用带一个？康之琚这种规格的，排场实数寒酸。
    康之琚靠在真皮座椅上，眯着眼睛道：“小树，有时候人多了反而于工作不利。”
    “康总，如果是些需要特殊处理的事情，提前知会我一声。”
    “呵呵！不用这么严肃，就是去吃顿饭。”
    木小树笑了笑。工作、吃饭到底谁主谁辅？平常她就应酬鲜少，原则是能推的就推，最主要的是她木小树是个一杯倒。喝多了后，不哭不闹不睡觉，就是爱唱歌，套用陆漫漫的剖析——平日里谁都不准她唱歌，被积压的歌唱热情就跟那活动的火山，平常她能用理智克制，可一喝醉就完蛋，魔音灌耳、绕梁而不绝……她在心里暗叫糟糕！天下有那种，不喝酒的应酬吗？或许她会有这种中头彩的运气，毕竟她过去的三十年从来没中过头彩，怎么滴轮也该轮到她了吧！阿弥托福……
    康之琚嘴角始终挂着笑，驾着车直接朝机场奔去，一副赶着去投个好胎的迫切心情。木小树心里越没底的时候，越会想办法开导自己，而且效果也确实不错。
    康之琚一路上没有刻意找她说话。飞机经过一个半小时的航程，很快降落在T市的机场。按照公司差旅费报销规定，领导员工席位有别，康之琚坐的是头等舱，而她木小树自然在经济舱呆着。木小树在事先和康之琚约定的出口汇合后，就有对方公司的人笑脸迎上，他们拉开林肯轿车箱门，把康之琚请上车，木小树紧随其后。坐上副驾驶的是个资深美女。往往她们因为持有当年的风华绝代，而对略有姿色的小辈通常不屑一顾。木小树还未遭此对待，多少看在了康之琚的面子。
    “康总，唐总今晚组了个局，在山庄。”她顿了顿，出于某种顾虑，转口道：“您看，您是先去公司，还是直接在酒店住下？”
    “不妨。先去酒店。这位是木小树，自己人。回头你把她安排安排。”
    她的目光终于转向木小树，且毕恭毕敬答到：“是的。”
    木小树暗暗惊讶，这个康之琚何以到了别人的地盘，倒更拿出了领导范儿。
    “小树，你就跟着唐姐，回头她带你去换套衣服，晚上赴唐总的局。”
    木小树点头。车子到达酒店后，康之琚先在酒店下榻，木小树则跟在那个叫唐姐的资深美女身后，任由她把她塞进猩红色的奔驰跑车。车子轰天震地飞奔在马路上，路边的行人纷纷对车子侧目，皱起的眉头之间也能看到一副习以为常的面孔，大概因为此类事情太多而已经麻木。
    木小树忍不住问那个开车开到如此飞扬跋扈的女人，“唐姐，我们去哪？”她还是保持礼貌和淡定。
    “去哪？怕什么，还会卖了你不成。”她瞥了眼木小树，同时脚下加速赶在最后一秒过了前面的红绿灯。
    木小树干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整个人僵硬地坐在副驾驶，还是不和她说话为好。
    叫唐姐的女人蠕动她玫瑰红的唇瓣，最终没有开口。不多久，木小树在唐姐的带领下，在一家时尚芭莎请了个造型师给她弄了套晚礼服。关于晚礼服就不详细描述，自行脑补。木小树将晚礼服礼貌地收下，唐姐用眼尾扫了扫她，有些怪异有些不耐烦。她们又回到那辆猩红色的跑车，在还没有系上安全带之前，木小树对唐姐说：“唐姐，直接回酒店。”
    唐姐侧头，“还有全身SPA、选首饰、做造型……这些通通还没完呢？”
    “要是康总问起来，我自然会说都做了。”
    唐姐瘪了瘪嘴，“还挺上道。”消除了顾虑后，她把木小树送回酒店便潜身离开了。木小树望着她的背影，再看了看手中提着的晚礼服，看来今晚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了。
    康之琚再次见到她的时候略微惊讶，“怎么，唐姐的安排不喜欢？”
    “也不是！我想着如果只是个工作上的应酬，我的着装也能应对自如。您说呢？康总。”
    康之琚淡淡一笑做出反应，“当然！你的着装向来无懈可击。”
    “夸奖！”
    到了晚宴，木小树总算明白康之琚他们为什么要她换着装了……那是一家装有铁门、圈着围墙的隐蔽老式私人会所。有门童上前帮他们打开车门，及其恭敬地招呼他们下车。木小树暗暗打量那院子里停靠的一些汽车，真是非同小可。一对穿着贴身旗袍长相及其相识的女侍在前面引路。木小树跟着康之琚身后，在幽闭的长廊七拐八拐，终于在听到一个男人笑声的地方，停了下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在这种地方，敢这样旁若无人地大笑，会是谁？木小树在想，那人就已经出现。
    那人闲庭信步走向康之琚，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小康会来，此事成了一半。”
    这一句‘小康’传到木小树耳朵里直让她跌眼镜。康之琚微笑与他握手，且说：“唐总本身就前途光明。我来也不过锦上添花。”
    “哪里，哪里。火中送碳，火中送碳。”
    两人大笑，进而客套交谈，不过半分钟便来到一个大厅。厅子里一张椭圆形红木桌子，围着七八个人，各自身畔带着衣着华丽的女伴。唐总引着康之琚在他左边落座，同时招呼大家坐下，“今天来的都是自己人，不必拘谨，放开玩乐。”
    木小树一边随康之琚坐下一边心想，这话说得不能再假，各个都带着如花美眷，摆明就不是能拘谨的地方。他们坐定后，唐总在她和康之琚身上调侃，“小康还是年轻啊！小姑娘都爱你。”
    木小树顿时脸色一变，刚想澄清，却被康之琚在桌子底下拉住，他眼神隐有暗示：“别惹事儿！”
    木小树感觉像吃了只死苍蝇般的恶心，这边又听见康之琚邪气地回答：“彼此彼此！你身边的艾米小姐也让人心驰神往。”
    木小树连忙抬头，艾米小姐？当红影星！再打量其他人，还有当红模特、歌星、主持人……我去！刚才只注意到一屋子的莺莺燕燕，却没发现这其中还有来头不小的。那谁，陈艾米坊间传说的是她有黑道背景，可这……她与唐总？木小树越发觉得自己着了康之琚的道，一言一行谨慎疏离起来，生怕遭到误会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水清则无鱼，如果自己一直表现出一本正经，自然不会有人来逾矩。趁着间隙的时候，她低头问康之琚，“不是来谈工作的吗？”
    康之琚喝了一些酒，伴着酒劲呵呵一笑：“喝酒就是工作，工作就是喝酒，慢慢你会懂的。只是，小树，今天我可给你挡了许多酒，我要是喝醉了晚上你得负责照顾我。”
    木小树忍不住烦闷，看他凑上来的脸，牙齿略微泛黄，唇角沾着酒渍，平日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如今也不肯听话，耷拉在头皮上暴露出他头发的稀薄。他眼神里还透露一种渴望，亦或者勾引，企图用他中年男人的魅力去捕获未知少女。木小树撤到一边，象征性地在众人的推杯交盏之间轻呡一口、回以笑容……
    与木小树隔了一个康之琚的唐总酒过三巡后，好像才想起木小树来，于是问道：“小木是南方人？”
    “算是。”
    “南方人跟我们北方人就是不一样，斯文！”他声调提了起来，‘斯文’两字尤其说得豪迈高亢。这引来在座几个女伴娇媚的白眼，“唐总，您这是说我们几个不斯文喽。那这酒您来喝！”
    “我也是个大老粗。”他拍了拍他的圆肚子，“我看这酒该由这位斯文的妹妹来喝。好不好？”他问向众人。众人起哄。木小树放在桌子底下的脚踢了踢康之琚，康之琚作势要起身，却被唐总给摁下去了。“小康，在座的想要怜香惜玉的可不止你一个，你今天不能偏私。”
    康之琚只好打哈哈，好像也不好推脱。木小树只好站起来，“唐总，各位。今天我不喝啤的、也不喝红的，今晚就这杯白的赔了各位如何？”
    唐总愣了愣，鼓着掌道：“好！大好……”
    木小树闻声，抓起高脚杯仰头一口气满满的干光，喝完后木小树有些踉跄，耳朵轰鸣、眼冒金星、整个胃部灼热…“如何，唐总？”
    “勇气过人！”他大竖拇指，面露红光：“今晚不许你喝了，啧啧，看看这可怜的小模样……”
    接下来的整个晚上，没人再找木小树的茬，木小树也没有听到半点关于工作的谈话。只是不断的在喝酒、敬酒，与自己身边的女伴调笑，纵情声色。最后，木小树烦躁之际，起身出去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