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别抱

胡员外还是一如过去那般模样，浓浓的眉毛下是一双透着精明的眼睛，脸上的皱纹依旧那么多，只是变得更深了，以前只是花白的头发如今已成华发。那样年纪的人本该好好享受着余下的岁月，享受着儿孙绕膝的温馨。而他还要奔波在外，为着整个家操劳着。
    胡府，这些年发生过的事，她都找人打探过了，因而也比较清楚。她的两个哥哥不学无术，根本无才无德，自然也不是做生意的料；而她的三哥一心沉迷于五行八卦中，为人木讷，根本就不是个合格的商人。不管交给谁，都对胡家不利。但她的那两位哥哥坚持要分家，虽然这种事也常常发生在她还未出嫁之时，但都被父亲拦住了。只是，几年前，还是分了。
    大哥因为嗜赌，将属于他的所有家产都白白输给了别人；二哥，自以为很了不起，一心想要闯出一番天，无视父亲的忠告，硬是和一外来的陌生商人合伙做起了生意，结果，不但没有赚，还赔了个底朝天，而那合伙人早就消失得不见踪影；至于三哥，运气还不错，虽然不会打理自己的家产，但底下的一位老伯倒是忠心耿耿，虽然没有将生意做大，但至少没有一分。
    于是，什么都没有的大哥和二哥便急着向老父求助。不管多生气，但还是自己的孩子，总不能见死不救，看他们沦落街头？而老三倒也慷慨，想要分掉属于他自己的一份。为了杜绝这样的事再发生，于是胡员外收回了老三的那一份，开始重操旧业，周旋于各家商号之中。
    而原本等着无颜来谈生意的胡员外，一见到此女便成了雕塑。对于他来说，对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钱赚，会不会出问题。所以，即使今天要见的是一位女商人，也没有多大的反应。
    只是，这女子，长得好像他已逝的女儿，身高也相差无几，只是稍瘦了些，也或许跟他女儿一样。因为他见女儿的最后一面还是在九年之前，使得记忆中的她可能会比实际要胖些。
    谁来告诉他，是不是他老眼昏花看错了。于是，用手揉了几下，将脏东西擦掉，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回。
    无颜望着无法相信这一切的老父，她想，她是不是不该来。这次酒楼相会，她并非非来不可，她的手下有这个能耐将事情处理好。
    只是，胡员外并没有无颜料想中那般惊惧，虽有惊，却无惧，而是喜。甚至喜极而泣，流下了浑浊的老泪，仿佛多年未曾归家的子女终于回来了。他蹒跚着朝她走来，每一步都是那般困难，吃力。他真的老了，她的心隐隐有些难过。想起在她小的时候，她的爹虽已是中年，可是是那么的厉害，那么的强壮，总是轻而易举地将她抱起来，放在他肩膀上，让她觉得她的父亲就像是一座山一般。
    九年了，岁月果真无情，毫不犹豫地在老人身上踏过。
    “宝儿啊，你回来了。”
    为何要那么地高兴，那声音显得他是那般的老怀安慰，仿佛他一生中最后一个愿望被实现了一般。可当初不是你为了你的面子才放弃她这个被人休弃的下堂妇，是他毁了她最后一个容身之处，最后一个活下去的动力。
    他脸上的表情忍不住让她哭泣着投向他的怀抱，但是，她还是抑制住了。或许是人老了，开始后悔以往的一切。人总是这样，做了，失去了，才会去后悔。
    她缓缓走向他，脸上带着一种初次见面的疏离与友好，方才一开始的惊异早就被压在了笑容下。“想必这位就是胡员外吧！”
    老人不相信宝儿会这样对他说话，忍不住伸出手摇着她，“宝儿，是不是记恨爹，所以不愿认我。”
    看着他忧伤和是该如此的眼神，她伸不出手去甩掉那双年迈的苍老的瘦巴巴的手。
    “你可知爹有多想你，有多少次看见你回来了，可眨眼间又不见了。现在的你是暖的，所以不是魂魄，而是真的回到爹的身边来了。你放心，这一次，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他激动地说着自己的想念，以及道出一个父亲想要保护女儿的心思。
    只是，这话应该是在四年前说，现在不是太晚了吗？
    深深的呼吸，决定不再为眼前的一切所动。她缓缓扯下他的手，对着那双眼睛，平静淡定地说道，“胡员外，您看清楚，我不是什么宝儿，我是繁城莫无颜。”
    望着老人无法相信以及忽然间变得惨白的神色，她不忍这样说下去，索性不再望着他，而是望着桌子上的一茶壶，说道，“人称莫大掌柜，是与您共商生意的商人。”
    看着那平淡疏离的神色，以及身上带着一种宝儿不会有的味道，还有众人皆点头表示她真的是莫无颜的举动，难道真的不是宝儿？老天这不是在欺负他这个糟老头吗？为何在失而复得之时，却发现此人非彼人。方才的大喜加上现在的大失所望，于是本是虚弱的老人一下子昏厥过去。
    无颜立刻接住倒下来的他，急着唤大夫。
    看来，她真的不该来见他，来刺激他。至少，原本的他可以相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