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梯王后

53 第五十三章 人生苦短,自由情长


阳光密实而柔软的在视线里以优雅的姿态延展开来,空气中弥漫起青草香味。
    徐若桃睁着眼,望向堵在窗口的背影。
    汉提里迎着风,头发随风摇摆甩出可以做飘柔广告的样子。
    她没有想好如何开口,索性转身钻回被子。此时此刻,她是不是应该假装生气,或者难过伤心?她不知道,面对汉提里心里那只暂时被逼出来的困兽,她要怎么办?
    大约听到了被子摩擦皮肤的声音,汉提里调转头,瞅着床铺上缓缓蠕动的躯体。他走过去,覆上她的脑门。
    “窗外的树枝上开出了花。”
    突如其来的温暖触感夹着着温甜的话,让她的心从那片纠结的深渊里走了出来。
    她转过身,从被子里探出头。盯住他的眼睛,观察着恢复平静的视线。她知道,囚禁在他心里的那只野兽已经再次沉睡。
    “是你喜欢的白色!”
    他俯下身,右手搭上她的肩头。掌心里扩散的温度,浸透了浓烈的感情。
    徐若桃想要直起身,却被汉提里抱住。他弓着身子,搂紧阳光下泛着光泽的皮肤。
    她听到他说:
    “雷洁普会回来的,我答应你。”
    他的声音柔软滑腻,路过耳朵的时候难免心动。徐若桃在他的肩头点头,脸上无奈的笑容被头发弄得很痒。她伸手环住他的腰,害怕自己会颤抖着笑出声。
    “对不起!”
    汉提里的道歉很轻,像风一样不留痕迹。但是,徐若桃却记在了心里。能够听到道歉,至少应该感激。毕竟,他们之间有一段无法逾越的距离。
    往后的日子里,徐若桃每天都会看见汉提里的笑脸,他像什么都不曾发生那样,一如既往的温和微笑,对她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在他的甜言蜜语里,徐若桃甚至会觉得那天晚上的事情有可能只是一场来不及退散的噩梦,她掉进了梦境才会记得太清,或许在真实的世界里,什么都不曾发生。他还是那个温文儒雅的汉提里,她也还是那个看上去一心一意的傻瓜。谁都不曾因为看穿了彼此的真心而动怒。
    每每夜深人静,他抱着她在耳边呢喃起关于未来的梦想时,她总会含笑聆听,并且相信。她只是突然想明白,不去斤斤计较反而更好。所以,她躺在他的怀里,听风声,雨声,看晨光落日。他们的生活突然变得平淡无奇,像许多正常夫妻那样如水般和谐。
    四个月后,徐若桃顺利产下一个男婴。孩子的啼哭响彻哈图萨斯的夜空,汉提里当即宣布:这个孩子名叫齐丹塔,是未来赫梯王国的王位继承者,也就是赫梯历史上第八位君王。
    谁都知道,这个孩子从出生那刻起就已经注定了辉煌的命运,只因为他的母亲是最得宠的王妃。
    桃瑞丝帮徐若桃擦掉脸上的汗水,嘴角一直微扬的弧度定格了幸福的笑容,她拉着她的手,告诉她刚才在门外发生的事情。
    “陛下已经决定让小王子做王位的继承者,以后大家都会把他当成赫梯的希望来小心呵护教育的。”
    徐若桃瞪大眼,虚弱地张开嘴,挤出几个支离破碎的字:
    “这个孩子叫齐丹塔?”
    “嗯!”
    桃瑞丝诧异地点头,抓住她摇摇欲坠的表情。
    “殿下不高兴吗?这是何等的幸运啊?”
    “幸运?”
    徐若桃脱力地重复,几乎失去血色的脸上像冰块一样寒冷。她盯着空气中没有焦点的尘埃,小声道:
    “帮我叫陛下进来。”
    桃瑞丝点头答应,刚才兴奋的模样却已经冷却了一半。连她这种没有阅历的小侍女都看得出来,徐若桃根本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做国王。她的想法永远这么离奇。
    听到石门发出声响后,徐若桃歪过头,看着汉提里笑吟吟地靠过来,圈住了她的手掌。他说:
    “辛苦了……”
    “你刚才在外面宣布了什么?”
    她攫住他的眼神,那冷冽的视线仿佛射穿了他的胸膛,连体内的血液也瞬间冻结。
    他松开她的手,错愕地挡开她的视线。
    “不要让这个孩子继承王位。”
    直白的话语,像摩擦了心脏一样。甚至听得见血肉模糊的声音。汉提里张大瞳孔,难以置信地问:
    “为什么?”
    徐若桃阖上双眼,仿佛害怕泄露心底的真相般皱起眉。调转头,淹没了无法辨识的表情。
    “我不会怀疑你,也不会怀疑这个孩子。我只是想给你们最完整的爱。”
    汉提里抓住她的肩膀,想要矫正她那张正在逃跑的脸。
    但是,再度张开眼睛的徐若桃却淌下了泪水。她没有说话,只是用潮湿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没有血色的脸加上楚楚可怜的表情,怎么看都会让人觉得是汉提里干出了过分的事。
    他被她的泪水淋湿,感觉心脏变得好重。
    “你到底怎么了?”
    他的声音早已经没有了刚才那股甜蜜的势头,取而代之的,是发霉般糜烂的味道。
    徐若桃吸吸鼻涕,伸手够到他的手臂,轻轻拽了一下。恳求道:
    “不要让他做继承人,我不想他没有自由。”
    “没有自由?”
    汉提里低低地重复,心情却像是做了一次过山车,剧烈的颤抖。他以为她的真相是这个孩子体内并没有流淌着自己的鲜血,所以没有资格继承那个位置。但是,她却说,只是不想让他失去自由。她口中的自由,到底是怎样一种心情,他不得而知。
    “求你,不要折磨这个孩子,如果他生来就是这种命运,我于心何忍?”
    徐若桃坚持不懈地摇晃着他的手臂,眼睛里满溢而出的期待,让汉提里一阵心酸。他没办法看着她难过伤心,但是又无法理解那过分固执的想法。所以,他只能轻轻地扒开她的手指,拾起她的手塞回被子。摸着汗津津的头发,小声道:
    “我答应你,会好好想想。”
    “不用想……”
    “赫梯不能没有继承者啊!”
    汉提里终于打断了徐若桃的蛮不讲理,他的嗓音比刚才大了很多,使得屋内的空气都为之颤抖。
    她楞了一下,嘴唇还是刚才说话的模样。
    汉提里看着她,有些痛苦地拧着眉,脸上笼罩的黑色气团,是徐若桃看不懂的痛苦。
    “如果我答应了你,结果就是所有的孩子都不能继承王位,那赫梯的未来应该交给谁?”
    “你的王后,是沙碧娜啊!我只是……只是……”
    徐若桃看着他,眼睛里闪动得竟然是希望的光芒。
    汉提里突然觉得自己的胸口,渐渐被冰一样的寒冷浸染。他沉默地阖上双眼,甚至想要关闭流通着空气的耳朵。此时此刻,他不想听她说话。
    “沙碧娜不是没有生孩子吗?让她的孩子做王位的继承人……”
    徐若桃显然没有察言观色,她的心被孩子的前途所占据,看不见面前这张已经濒临破碎的脸。
    “你是要我和其他女人生孩子?”
    汉提里冷冷地反问,没有化开的愁绪还聚集在眉心。他勉强睁开眼,望着徐若桃过分真挚的脸。
    却听见没有悬念地答案:
    “是的,反正我不要我的孩子做赫梯国王。”
    这样斩钉截铁的声音,甚至连声线的抖动都没有。她的无所畏惧,让汉提里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被爱着。
    他突然冷笑出声,旋即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屋内绝望的尘埃几乎窒息了氧气。
    徐若桃陷在柔软的大床里,听着自己的心跳。她开始反省,自己做了什么。
    在回味了刚才的对话后,才隐约意识到,自己过分无理的要求像胡言乱语一样伤了汉提里的心。她本来可以再温柔一些,再含蓄一些,或者使用什么小计谋,让刚才的情况看起来圆滑一些。但是,她没有。
    果然,被愤怒和伤心占领的汉提里一个星期都没有出现,徐若桃对桃瑞丝开玩笑说:这是爱情冷却了。但是,她心里很清楚,自己的爱情早已经下落不明。
    能够勉强下地活动的时候,徐若桃接见了雷洁普。他本来是被派到遥远的边界国家打仗的,因为徐若桃的献身,才得以重新回来。
    彼时发生的偷吻事件她已无法清晰回忆,那件事如同风中的尘埃、纸片、沙粒,在记忆中积淀出层次。借着汉提里生气的时机,徐若桃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自私自利。所以,她问:
    “雷洁普,你恨我吗?”
    对方笼罩在阳光里,呆愣愣的不明所以。
    “我总是在利用身边的人呢!从哈图西里陛下到穆尔西里,再从地塔纳到齐昂,还有你和汉提里。你有没有想过是被一直以来被窝狠狠地戏弄了?”
    雷洁普好像懂了她的话,慢慢抬起头,卑微的眼神滑过她的脸。隔着微弱的空气,找到了光线的路径。竟然百年不遇地拼出一个还算清楚的笑容,如同自言自语般低语:
    “只是……我们心甘情愿……”
    “那也会有奢望吧!”
    徐若桃靠过去,从雷洁普的脑袋下方仰视他想要藏起来的温暖表情。她本以为他会难过,但是,他的脸却是柔和细腻的。
    她有些诧异,拽住他的胳膊,轻轻指向自己的心口,小声道:
    “你难道不希望,我这里……会有一个特别的位置留给你?”
    过分直接的话,把他的笑容冻僵。雷洁普慌乱地收起溃散的表情,错愕地摇头,然后又急促地点头。
    徐若桃拍拍他的肩膀,笑着安慰:
    “放心吧,咱们俩什么关系,我会替你保密的。”
    雷洁普再次明白了她的用意,她正在用开玩笑的方式调侃着自己的伤痛。他只好非常配合地拾起她的手,在手心里攥紧。
    “其实,谁都一样,会心痛也会欣喜,如果疼痛太多,自己再变得坚强就是,不需要埋怨别人。”
    雷洁普囊括了她的眼神,他的瞳仁里反射出自己那张欲哭无泪的脸。
    徐若桃回味着他的话,然后恍然大悟般捧腹大笑,直到眼角笑出了泪水。
    “即使生气,也不会怨你的。因为实在没有办法怨你啊!”
    他的手圈住了她的腰,温热的话语犹如春风,吹绿了徐若桃心底的姹紫嫣红。她扬起脸,努力让自己像阳光那样微笑。无论如何,生活还在继续,她还有一个吃奶的孩子要养育。
    “谢谢!”
    她笑着钻进他的怀里,她能给他的也只有这么多。
    之后又过了很久,窗外的景色已经步入了秋天,树叶纷纷下坠,徐若桃靠在窗口,突然想起那句烂俗的话:树叶的离去是因为风的热情还是树的挽留?为了娱乐,她篡改了一下。便便的离去是因为马桶的热情还是屁股的不挽留。
    自己想出来,说给自己听然后笑得前仰后合。推门进来的桃瑞丝被眼前的爆笑景象吓了一跳,急忙跑过来询问,是不是身体不适。徐若桃晃晃手,甩掉眼角的泪珠,问道:
    “陛下还在王后那里?”
    因为她的语气还滞留在刚才的玩笑里,并没有什么悲伤的成分,所以桃瑞丝如实回答:
    “是的。”
    “王后最近有没有春光满面笑容可掬?”
    她接着问,依旧是挂着笑容的语调。
    桃瑞丝再次点头,却没有了回答。她在担心。
    “要是能够生个孩子就好了。”
    “殿下!”
    桃瑞丝打断流过空气的话,不太高兴地鼓起了脸。
    徐若桃拉住她的手,道歉:
    “我说着玩儿的。”
    “您就是这种脾气,才会总是和陛下闹别扭。我虽然进宫不久可是也能够看出来,陛下是真心喜欢您的。他宠着您,惯着您,无非是想让您依赖他,可是,您为什么总是把他推出去呢?”
    被年轻的娃子教诲,徐若桃顿感脸红。从别人的口中听说,总觉得自己可恶极了。她垂着头,像犯了错误的孩子。
    桃瑞丝发表了自己的言论,见徐若桃没有反驳,认真的脸也沉寂在阳光里,她以为她在反省,于是鼓励道:
    “殿下,您放心,陛下在您熟睡后,一直偷偷跑过来看您的。”
    徐若桃抬起头,眯起眼,伸手刮了桃瑞丝的鼻尖。
    “我就知道,是你通风报信出卖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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