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宛

第七十二章
    良久，皇后凝视着没有表态的皇帝，嘲讽一笑：“皇上尽可放心，臣妾并非毫无分寸之人，臣妾只是想知道一些事情罢了。即使皇上不愿相信臣妾，也应该相信贤儿吧。”
    “看在多年的情分上，朕就准了你。”慕轩颔首，“你们都在这里候着，谁都不准去打扰。”
    贤妃浅笑着随皇后到了内厅。
    慕轩说话一向守信，皇后自是放心的，皇后盯着贤妃，嘴角扬起一抹笑容，很是嘲讽：“贤妃妹妹，我可以知道原因吧。”
    贤妃浅笑：“皇后娘娘不是早该知道了吗？”
    “素闻贤妃一诺千金，不料也是如此出尔反尔之人。你就不怕本宫降罪在你和那个人的女儿身上吗。本宫不信你是这样的人，告诉本宫，这是为什么？静妍，你竟如此对待真心待你的皇上吗？”似乎是捅破了窗户纸，皇后竟开始直言。
    贤妃苦笑一声：“娘娘，当年承蒙娘娘网开一面，静妍才得以苟且偷生。皇上不计前嫌，百般照顾静妍。世间百般荣华富贵，静妍也算是尽享了。只是，皇后娘娘，静妍本不求荣华富贵，但求安心而已。静妍不是娘娘，没有什么雄心抱负。很早的时候，静妍只是希望可以嫁一个情趣相投的夫君，嫁给了夫君，为夫君生下女儿，是静妍这一辈子最庆幸的事情。夫君待静妍极好，夫君遭受不白之冤，静妍本不愿苟活，奈何女儿年幼，无法狠心下手。娘娘，静妍的确是感激你的，带小女离开，免受宫刑。静妍一直依娘娘所言，清心寡欲，好生伺候皇上。皇后救静妍之恩，静妍本当竭尽相报，娘娘，为了小女，即使是丢弃了怡亲王清白的证明，违背了自己的良心，我都做了。此些年，生不如死。怡亲王对夫君有知遇之恩，如今我却恩将仇报，死后也怕是无颜面对夫君。静妍自己的选择，都认了。可是，娘娘，你怎可如此对待小女，不守信用？！娘娘，你我情同姐妹多年，你的苦，我都了解，可是，我实在是不能再做任何对不起郡主的事情了，我想，就算是夫君地下有知，也会劝我如此的。”
    皇后听着，有些讶然，也有些内疚浮上眼中：“静妍，我本以为已经是足够了解你了。”叹了口气，慢慢坐到椅子上，看着贤妃，带着一股深深的怀念：“你的女儿，的确不是我下的令。静妍，你知道吗？我一直很嫉妒你，一如我曾经对紫兰。凭什么，她可以得到皇上和王爷倾尽一生的宠爱，凭什么，她在怡亲王被下令处斩之后，还可以得到各方的保佑。我不甘心啊。”讽刺地一笑，“命运算什么，连皇上最亲的弟弟都不知道，其实我是知道皇上当年下令救紫兰一命的，只是，我恨啊，我付出了一切，却得不到任何回报，这个世界上，若是有紫兰的存在，究其一生，皇上都不会在乎我，哪怕只有一点。所以，我把这件事永远地隐瞒了下来。依紫兰的性格，怕是永远都不会原谅害死她父亲的皇上的，就算她尚在人世，她也不可能来找皇上。更何况，那个时候，紫兰已经中毒了，活不过十年。”贤妃的心颤动了一些，皇后，她的心，早就已经被仇恨与怨气蒙蔽了。
    “看到诗宛的那一刻，我真的以为是紫兰回来了，可是我知道，她已经死了，只要诗宛安安分分当着她的平王妃，我可以保她一辈子平安富贵。哪怕就是为了对紫兰的愧疚。可是，她为什么要来招惹我的儿子。”皇后大笑，“真没想到，她居然是紫兰那个女人的女儿，真想不到，那样一个温柔如水的女人也会有这样坚韧的女儿。我真的是喜欢诗宛的，只要她不和我作对。”眼神有些迷茫，“她怎么会回来呢？”
    贤妃叹了口气，反握住皇后的手，凝视着那双不再威严的眼睛：“皇后姐姐，为什么你不曾想过，郡主从未有过与皇后争夺皇上的心呢？郡主何罪之有啊！”
    “争夺？！她还用得着争夺吗？我又何罪之有呢？！我自幼时见过皇上，修身养性，只为常伴君王侧，这么多年，竟比不过一个塞外来的郡主！我情何以堪！这么多年了，我也看透了，只要贤儿是太子，我已经不在乎其他的了。活人，怎么可能争得过一个死人呢！哈哈，诗宛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她以为，她是郡主的女儿，就可以无所顾忌地欺君吗？皇上看权势，远比她的母亲重要多了。我得不到的，紫兰，她也别想得到。包括你，静妍。你真以为你无罪吗？哈哈，你可知，紫兰的死，你也是罪魁祸首啊！你们都别想！”贤妃暗暗惊心，心中有些难受，当年她的选择，害了多少人呢？
    皇后的眼神已有些涣散，多年的压抑，终于有了释放的一刻。眼角的余光瞥到烛台，一把推开贤妃，夺过烛台，狠狠地刺向自己的腹部，贤妃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力量，忽的站起，挡在烛台下。
    红色的血，慢慢地淌下，皇后呆呆地注视着贤妃渐渐染红的衣裳。躲在假山后接应的抱琴心内一悸，似乎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为什么？”
    贤妃浅浅地笑，从未有过的美好：“皇后娘娘，你知道吗，静妍曾与郡主有过一面之缘，当年仍是太子的殿下昭告天下择娘娘为太子妃，静妍知道娘娘素爱刺绣，故而偕同夫君来到绣庄，那是静妍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郡主，在此之前，静妍从未见过如此温柔如水的女子。娘娘，你是否还记得那副莲生九子？那是当年郡主亲自为她的皇兄和皇嫂选的。郡主的心里，有的，从来都不是皇上。娘娘与太子爷大婚之日，静妍听闻郡主本欲离京同怡亲王返还故里，因为太子爷的大婚耽误了行程。六个月之后，郡主也是被她最尊敬的皇兄，送入了万劫不复之地。静妍这一辈子，自问无愧天，无愧地，唯一愧疚的人，就是郡主啊。”
    皇后的手剧烈地颤抖，回忆起那时候初识紫兰，并不知皇上的心事之时，她也曾感慨过，这世间，怎会有如斯美丽的女子。是什么时候开始，那份心开始变。如今对她来说，统率六宫，已经不仅仅是留住一份本不属于她的感情了，更是一份荣誉与权势。也为了，她的贤儿。忘不了，为了皇上的心动；忘不了，贤儿出生时的喜悦；忘不了，大婚之夜，殿下确实呢喃着另一个名字；忘不了，每一夜一个人在梦中惊醒的寂寥。她好恨啊！可是，回想往昔，有些感情却仿佛不值一提。就像是，这么多年，一直支撑着她的仇恨没有了根源。
    那时候的她们，都是幸福而美丽的。是什么，剥夺了所有？
    人生若只如初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