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敬从宣政殿到凤宁宫时,皇后已经睡下了,他就没进去打扰,只是觉得很忧心。从江南回来,他就发现母后的身体大不如前,如今白天也这么嗜睡,可见身子已经不好了。
回到王府,宇文易敏锐地察觉出子敬有些异样,向来温润的敬阳王今日周身却隐隐透着一丝阴鸷。
宇文易还在揣度着,却听见这边子敬淡淡地对管家道:“你去准备一下,下月十五,本王要迎娶崔丞相之女崔兰过门。”他的话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在说一件与他完全无关的事。
管家却很欢喜地下去布置了——敬阳王成婚,这可是大喜事啊。
宇文易犹豫的开口:“王爷……”
子敬早已料到宇文易要说什么,“阿易,这是最好的选择。崔兰的身份有助于我们成就大事。”
“是。”宇文易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随着子敬一起沉默。良久,他听见子敬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阿易,现在的我,还没有拥有她的能力。”没有十足的把握,他绝不会轻易尝试,连爱也不例外。
宇文易当然知道那个“她”是谁,那是他忠心耿耿跟随了二十年的王爷心中最柔软的一块。
两人缄默了一阵,子敬终于敛了所有的情绪,缓缓开口道:“你下去罢。”
“属下告退。”宇文易意味深长地看了子敬一眼,退下了。
子敬一个人伫立在桃花繁盛的庭院里,却第一次觉得这□□是如此的凄凉。不是没有想过为她抛开一切的。当父皇赐婚的那一瞬间,他几乎就要脱口而出要娶她。但最终他还是跪下谢恩了。他步步为营了这么多年,他的理智、他的野心都不允许他有那么一次,哪怕是他一生中唯一的一次冲动。
“珞儿……”他第一次那么无力地喊出这两个字。
敬阳王与崔家长女的婚事很快传遍京城。崔府每日前来贺喜加巴结的人不断,但崔肃为人耿直,最恨结党营私,都一一回绝了。
崔兰的闺房内,侍婢梦蝶正陪着崔兰挑喜服的花样。
“小姐,你看这个不错……这个也很漂亮……咦,这个也很好……”梦蝶手里拿了好几张样纸比来比去,“都很好看啊,怎么挑呢?”
崔兰看着她懊恼的样子,不禁摇头失笑,指了桌上的一张道:“就这个罢。”
梦蝶仔细一瞧。这张图样虽然没有她手上的花式繁复多样,却更雍容大气。小姐的眼光果然不一样。
选好图样,崔兰又拿起书静静地看着。梦蝶有些担心地问道:“小姐,你要成亲了,可是怎么看上去一点也不开心呢?”是嫁给敬阳王啊,那样的翩翩佳公子,多少人都渴求不来的。
“梦蝶,”崔兰放下书,往香炉里添了一些香,似漫不经心地问“在江南,你也见过他。你觉得他是什么样的人?”
梦蝶想起那日她们的游船坏了桨,机缘巧合上了敬阳王的游船,“呃……王爷为人很随和,待人也很亲厚。”即便随崔兰离京数年,对于敬阳王她还是有所耳闻的。那日一见,其气度简直犹胜传闻。
崔兰听了,脸上浮起一丝若有似无的苦笑。凭她的聪慧,怎么会看不出他待任何人都谦和有礼,却隐隐透着疏离,让人无法靠近。只有对身旁的那个小公主,他或嗔或笑,都带着无法掩饰的宠溺,但她……并不是他的亲妹妹。
“小姐……”梦蝶见她发呆已久,“你怎么了?”
“梦蝶,敬阳王为什么娶我?”
“这……自然是因为小姐蕙质兰心,贤良淑德,是敬阳王妃的不二人选!”
崔兰听罢摇头不语,却在心里回答:“因为我是丞相之女!”
凤宁宫。
“子敬……”皇后近日身体羸弱,连声音也低沉了许多,“你的婚事……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母后可以……”
“母后,”子敬打断她的话,“崔丞相之女性情温和,德才兼备,儿臣有幸得此佳妇,如何不愿。”
皇后未说出口的话如鲠在喉,又听见子敬这番话,心下不觉悲凉,“在你心里,皇权还是最重要的。哪怕是珞儿,也不能让你改变心意。”
“母后……”子敬无话可说,母后果然什么都知道。
“母后只是担心,为了你想要的天下,你可以舍弃珞儿,来日是不是也会舍弃子玄?”皇后紧紧地盯着他,不肯错过他一丝表情。
子敬跪下磕首道:“母后言重了。”
皇后的声音无比凝重:“永远不要忘记,他是你弟弟,你唯一一母同胞的弟弟!”她的儿子,她怎么会不了解。子敬虽然表面上对谁都谦和有礼,其实内心比谁都冰冷。而子玄却正好相反,他外表冷若冰霜,却是个重情之人。
“儿臣谨记母后教诲。”子敬又拜了一次。
“回去罢,大婚在即,你多加准备,母后身子不中用,不能为你操心了。”皇后无力地摆了摆手。
子敬欲言又止,只得转身退下,只听见皇后轻声叹了一句:“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七月初五日,敬阳王娶妃成了京城第一热闹之事。早先敬阳王的聘礼和崔家的陪嫁之丰已艳羡他人,如今近百人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由崔府绵延向敬阳王府,又有皇上御笔亲题的“天作之合”的贺帖,实在不能不羡煞旁人。
敬阳王府内流光溢彩,歌舞不断。子敬始终以谦恭的笑容回敬前来道贺的人,只是那笑容再盛也流不到眼中。他被劝了不少杯酒,喜宴上的喧闹和彩灯的光晕渐渐让他有些目眩,直到他走进婚房,隔绝了所有的吵闹,才清醒过来。
此时凤冠霞帔的崔兰正端正地坐在那里,等着他揭开喜帕,共饮合衾酒。待到一切礼毕,一队丫鬟皆退下后,他才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身旁的崔兰依旧拘束地端坐着,脸上泛着少女的羞涩的红晕。生平第一次和一个陌生的男子并肩而坐,任崔兰平日再端庄从容,如今也是紧张至极的。她无法否认,江南一面,在他温和地笑着递给她手绢的那一瞬间,她就倾心于他了。再怎么理智地知道促成这桩婚姻的是什么,她还是这样心甘情愿地沦陷了。
“受了一天累,早些休息罢。”子敬终于开口打破了这局促的氛围。
崔兰轻声“嗯”了一句,却更加手足无措了。正尴尬间,只觉得熟悉而又陌生的男子气息更近了,羞怯地转过头,她和他已是鼻尖贴着鼻尖,呼吸相闻的距离。她纤细的十指不自觉地揪紧身下的被衾,心跳如小鹿乱撞般。
“兰儿……”她的小字由他低低地唤出,带着蛊惑的味道,让她越发迷蒙了。她酥软地倚在他怀里,仍由他动作着。迷离中,她仿佛又看到了那日的江南,那个让她沉沦一生的笑容。
翌日,子敬携崔兰一同进宫给皇后请安。他们来时,子玄和若芙已经到了,正和皇后说笑着。
崔兰大大方方地与子敬一同跪下向皇后行礼。皇后见崔兰性子温良,很是喜欢,便赐了随身携带的翡翠镯给崔兰。
若芙也很喜欢这位二嫂,一来便缠着崔兰和她过几日一起去东门大街的中元节庙会玩。子玄一把把她提溜回来,“你当二嫂也和你一样好玩?你也该收收心了。”
子敬若有所思地看着子玄——从来只有他会这么说若芙的,近来四弟和若芙似乎比以往亲近不少。
若芙万分委屈地揉着这耳朵,用可怜巴巴地望着皇后,“母后,四哥越来越唠叨了。母后也赶紧让四哥娶个媳妇管管他罢。”此话逗地一屋子的人都笑,连一贯冷面的子玄嘴角也挂着笑意。
皇后摸了摸若芙的小脑袋,对子玄道:“明日你陪珞儿去罢。”
若芙一听要单独和冷面王爷出去,立马就要反对,可是子玄却先她一步应了下来。若芙一脸惊恐地望着子玄——他最烦的人就是她了,会陪她去逛庙会?这是她的四哥吗?没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身吧?
为了不要和子玄单独出去,她更加起劲地撺掇崔兰和她一起去。崔兰不好驳了她的兴致,正要勉强答应,幸好子玄拉过若芙嘀咕了一句,若芙立刻改了主意,不要她陪同了。
若芙偷偷瞥了从刚才起就一直木着脸的子敬一眼——二哥果然不高兴了。还好四哥提醒她不要打扰人家新婚团聚,不然二哥现在一定是黑着脸了。好险好险……
中元节当日,子玄下了朝就顺带把若芙接出宫。若芙今日特意挑了件朴素的衣裳换上,首饰也几乎未戴,清丽淡雅,竟有种脱俗出尘的味道。
子玄看着她由远及近,宛如从蓬莱仙境而来,一时失了神。待她走到面前,才尴尬地虚咳一声,“上车罢。”
若芙欢欢喜喜地上了马车。有的玩她总是很开心。
然而时间尚早,庙会还未开始,子玄只得先携若芙回了王府。玄静王府位于南街朱雀巷中,极简极奢。朱门一闭,仿佛就隔绝了世外的一切喧嚣。炎炎夏日,这里却独显清幽。
“这就是四哥的王府吗?”若芙的兴致很高,东张西望的。“唔,不愧是玄静王府,果然安静得一塌糊涂。”
“自然不比你的瑶华宫热闹。”他天生喜静,府中的下人平日也都是轻声细语的。
若芙在院子里逛了一圈,最后被那一池在艳阳下开得极盛的芙蓉花吸引住了。“四哥也喜欢芙蓉?是因为母后吗?”
子玄被她的问题噎了半响,才装作不在意地答道:“府里的花匠随意载的。”
此时侍婢奉上了冰镇过的西瓜给他们解渴。西瓜被切的很小块,若芙一连吃了几块仍觉不够,还欲再拿却被子玄止住:“西瓜性凉,不要吃得这么急。我又不会和你抢。”
若芙想起上回贪凉吃多了西瓜闹了一天的肚子,立马收回手,盖喝面前清甜的雪蛤羹。子玄看着她烫手一般的收回手,嘴角的笑意渐渐扩大。
“王爷,玉凝有事禀报。”玉凝在在亭下垂首恭立,余光却也可以瞥见亭中的女子,她身上鲜活的朝气让她觉得格外刺眼。
“珞儿,你先在这里坐一坐,”子玄起身道:“我一会儿就回来。”
若芙正吃得不亦乐乎,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王爷,属下已经查证,文经没有说谎。”玉凝低声禀告道:“属下找到当年郑骐身边的心腹。他还供出郑骐当年并非在府中暴毙,而是在灭门尹家时为尹夫人所杀。”
“此人现身处何处?”子玄平静道。
“郑骐死后,他投靠了郑尚书门下。前年已经告老还乡。如今被赤璋软禁在偏邸中。”
子玄极冷地道了一个字:“杀。”
“是,王爷。”玉凝感受到那一瞬他周身冷冽的杀气和如猎鹰一般犀利无情的目光。这才是玄静王,这才是那个冷艳卓然的赵子玄。
子玄下了命令,转身打开书房的门,屋外刺眼的目光直射而来,他向凉亭的方向望去,那里似乎有比这七月的艳阳更明艳夺目的东西。
若芙不高兴了。桌上的水果和甜羹被她吃得风卷残云,四哥还没有回来。她还赶着去庙会呢!哼,二哥从来不会把她一个人扔在一边忙自己的,回去之后,她一定要向母后告状!
“怎么没给我留点?”子玄走了过来,把还在盘算着要打小报告的若芙吓了一跳。
若芙把嘴撅得老高,“你干脆别回来!”说完还附赠一记白眼。
子玄也不恼,只是淡淡一笑,“你还是这么没耐性。女孩子家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若芙最烦人家说教,哼哼唧唧地不理他。这人和她命里犯冲,没法交流。
子玄忍住眼底的笑意,转身作势欲走,“我要去庙会了,你跟不跟来?”果然,刚才还满腔不愤的小姑娘蓦地像泄了气的皮球,乖乖地跟了上来。子玄见她憋屈的小样,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真是奇怪,为什么只要她在身边,一切都会变得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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