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尽北枝花

14 第十三章


三年后。
    “孝之、孝之!”子玄刚下朝回府,他刚新婚的小妻子便兴冲冲地跑过来。
    “跑什么!仔细摔着!”他皱着眉轻斥着。
    若芙没理会他的教训,仍旧兴高采烈地仰着脑袋对他说:“我刚才算了一下日子,再过几天就是你的生辰了。我给你办个宴席,热闹热闹好不好?”
    子玄很想说他生辰从来不这么张扬地过,可是她高兴得跟什么似的,他也只好答应。
    “那我去找小遥商量商量!”若芙得了应允,转身又跑回去了。
    子玄头疼着目送她头也不回地跑了。心里感叹着:新婚的头几天,若芙都是谨言慢行的。他还以为她在太庙呆久了,性子也就文静了。可是她没装几天娴静雍容的王妃,马上又回到了那个活泼好动的尹若芙。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古人诚不我欺啊!偶尔他也会板着脸故意吓唬她,可她完全不放在眼里;反倒是只要她苦着小脸,扁着嘴抗议,他立马就会妥协。于是,他惧内的名声就和冷面王爷的称号一样,不胫而走。好吧,他不得不承认,这些都是他费尽心思才得来的,他十分享受其中。
    等他回到房里,就看见若芙一副伤脑筋的样子。
    “怎么了?”
    “我是在想,你生辰那天二哥和二嫂应该会带琰儿来,我该准备什么给他玩儿呢?”若芙托着腮懊恼着。
    “你是给你的小侄子过生辰还是给我过呢?嗯?”子玄捏捏她的下巴,语气貌似不善。
    真小气!琰儿的醋也吃!若芙在心里嘀咕,只要一想到琰儿肉呼呼的小脸,她就好想上去亲两下再掐一掐。
    小遥给子玄端了一杯茶进来,听见若芙刚才的话,积极建议到:“王妃,放焰火吧。小王爷每次见到焰火都笑嘻嘻的。”
    若芙顿时如醍醐灌顶,眼神亮亮的,“好主意!”
    子玄看着两人一唱一和的,带着被忽视的浓浓怨气,喝了一口茶,勉强压下咕咕往外冒的酸水。
    “可恶!”白寅一拳打在南风平时练功用的木桩上,“又是赵子玄!”
    “师父,这三年来,赵子玄一连剿了我们好几个据点,我们的人已经折损大半了。”南风手里拿着刚送来的传书,上面写到庆州的分会已失守。
    “不除掉赵子玄,我们难以完成大计。”白寅眼里闪过狠戾的光。
    紫嫣这时进来,胸有成竹地笑笑,“师父,我刚得了消息,玄静王府过几日要为赵子玄办生辰,府里要定好大一批焰火。”
    白寅听出她话里的意思,阴鸷地笑着,“玄静王大寿,我们也该送份大礼表表心意。”
    南风当然听得出他们在打算什么,大惊失色道:“你们疯了,你们在焰火里动手脚,万一炸死若芙怎么办?”
    “糊涂!”白寅厉声训斥道:“南风,这次的事你不要插手,否则休怪我不顾师徒情分。”说罢,他甩甩袖子大步走了。
    紫嫣冷笑一声,“她先是认贼做父,然后又嫁给仇人的儿子,她早就该死了。”
    过了几日,若芙定下的焰火就送进了王府。好不容易等到天已黑透,若芙说要试放一些来看看,并诚邀某个幼稚到和侄子吃醋的人一起观赏。
    “不去。我还有事。”子玄丝毫不顾及她的热情邀请,臭着一张脸进了书房。
    不去就不去!若芙一脸“我不稀罕”的表情,拉着身后的小遥去放焰火了。
    “王妃。”正在指挥下人安放焰火的赵勇见若芙走来,连忙问了安,知道若芙的来意,他憨厚地笑道:“王妃,放焰火这种事还是让小的来罢。您站得远些,免得烟尘熏到您。更何况这焰火站得远些看起来更漂亮。”
    若芙觉得他说的有理,“好吧,那站到池边上去,开始放的时候你们告诉我一声。”
    “是,小的遵命。”赵勇和身后一群小厮齐声应答。其实王府的下人都很喜欢这个没有什么架子的王妃。
    “王爷,按照您的指示,属下很快又找到了乱党在齐州的据点。王爷打算何时出发剿灭?”赤璋呈给子玄一张齐州的地图,红色圈出的地方便是据点所在。
    子玄认真看了一下地图才道,“他们在齐州的这个据点三面环山,一面临水,易守难攻,得祥做安排。否则贸然进攻只会打草惊蛇。”
    “那么属下先派探子去查探地形……”
    嘭——赤璋的话还未说完,窗外一声巨响,子玄忙出门查看。
    “珞儿,你在哪里?”子玄一出门就问到浓烈的火药味,心下十分不安。
    “我在这里。”若芙一脸惊恐地从院子里走来,“那响声好像是……”
    “禀王爷,是焰火爆炸。”先去查看的赤璋回来禀报,证实了若芙的猜想。
    “炸到谁了?”若芙急忙问。
    “这……”赤璋不敢回答,据他刚才匆匆看一眼,起码炸死了十来人。
    “珞儿,你先回房,我来处理。”子玄给小遥使眼色,小遥马上会意,哄着若芙先回了房。
    子玄到爆炸的地点查看了一下,焰火里硝和磷粉的比例比一般的大了许多,幸好这次只是点燃了一小部分,要是所有的焰火一起点燃,恐怕整个王府都要炸成灰烬了。
    “王爷,属下已经把剩下的焰火处理掉了。”
    子玄拍掉粘在身上的灰烬,冷冷地笑着,“看来这些人开始按捺不住了。”
    “王爷指的是……”赤璋经子玄这一点拨,也有了些眉目,“属下这就去查证。”
    “不。”子玄阻止了转身欲走的赤璋,“他们这次计划没能成功,那么在宴会上一定会再有动作,我们只需请君入瓮便可。”
    到了子玄生辰那夜,玄静王府华灯溢彩,丝竹管弦萦耳,宾客如云,好不热闹。未免焰火再生事端,若芙取消了焰火助兴,在王府各处挂满了彩灯,倒也喜庆。
    “孝之,客人都到了。你怎么还在这里?”若芙看到他还一个人伫立在湖心亭中。
    “珞儿,陪我一会儿罢。”子玄拉过妻子的手,望着她笑盈盈的双眸。
    “孝之……”她催促着,“别让客人久等了。”
    他却并不在意她的话,“珞儿,你瞧,这些芙蓉到了来年夏天一定会开得很美。”
    她向湖面望去,在一片墨绿的荷叶在湖面上随着微波荡漾,淡淡的荷香若有似无地萦绕在鼻间。“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芙蓉呢?”记得她第一次来王府时,这里就已经是成片的芙蓉了。
    “因为你。”他抬手为她理了理微斜的发簪,“真该好好谢谢母后把珞儿许给我。”
    “应该是孝之去请求的罢。”她嫣然一笑,十分“细心”地纠正。
    “珞儿……”被她一语戳穿,他一时有些语塞。
    她双眼水灵,好像含着两股清泉,“快开宴了,我们该过去了。”她转身向前厅走去。
    “珞儿,等一下……”他拉住她,“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嗯?”她回头望着他,好奇地问道:“是什么?”
    他神秘地一笑,托起她的手掌,在她的掌心中放下一块美玉——一朵用羊脂白玉雕琢成的芙蓉花,上面还镌着她的名字——若芙。
    “孝之……”她凝视着手里的玉芙蓉,面红如霞。
    他提起玉上的红绳,绾了一个精巧的结,套过她的发髻,拂过她的双耳,那朵玉芙蓉就这样含蓄地盛开在她的胸前。他轻吻了一下她的发丝,“我们走吧。”
    前厅,宴席刚刚开始。玄静王与玄静王妃坐上座。子玄一袭青色锦袍,不怒而威,风华敛尽。若芙却是含笑而坐,月白色的轻纱衬着她胜雪的肌肤,血玉耳坠宛若星辰。
    西面座上的敬阳王依然是温柔敦厚的神色,嘴角一抹永恰到好处的笑容更显谦恭。与子玄的孤傲不同,他的好脾气在朝中是闻名的。众皇子中,封王的只有大皇子赵子瑜,他和子玄。瑜广王赵子瑜为庶出,继承帝位的希望怕是很渺茫,而子敬与子玄皆为先皇后所生,又深受皇上器重,朝中皆知这二人是万不可得罪的。
    敬阳王身边的敬阳王妃在他耳边低声道:“我们去敬四弟一杯酒罢。”敬扬王妃崔兰是崔丞相的长女,性格也是一样温和内敛。
    子敬赞同地点点头,与妻子一同举杯道:“四弟,二哥敬你一杯。”
    子玄与若芙也举杯相迎,“谢二哥、二嫂。”
    子敬走到子玄身边对他耳语着,然后又与子玄碰杯,子玄也是会心一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兄弟和睦如此,看来有关二人不和的传闻是空穴来风了。
    若芙不解其中的缘由,好奇地问道,“二哥,你对孝之说了什么?怎么你们笑得那么开心?”
    “这个一会儿让子玄告诉你罢。”子敬与若芙对视却很快转移了目光。
    “二嫂,琰儿今天怎么没来?”若芙想起二哥和二嫂可爱的儿子来。那个小家伙一声“四婶婶”叫得可甜了。
    “那孩子早上疯玩了一阵,谁知天一黑竟呼呼大睡起来,只好让他在家里睡着了。”说起儿子,崔兰的表情一下子灿烂起来。
    “琰儿真的好可爱哦,二嫂要常带琰儿来这里玩……”若芙很是喜欢她这个侄子。
    崔兰含笑点头。
    子玄在若芙耳边低声说道,“你这么疼侄子,将来我们的儿子要吃醋的。”说完狡黠地笑了一声。
    若芙眨眨双眼,对子玄调皮地一笑,为他夹了一块白玉豆腐。子玄吃下她夹来的豆腐,觉得味道清淡可口。新婚夫妻如此恩爱,的确羡煞旁人。
    宴席接近尾声,宾客都有些许醉意。晚风渐起,袭来阵阵寒意。
    “夜来风凉,珞儿,你先回房罢。”
    “不妨事,我再略坐一会儿。喝了一些酒,身上正热着呢。”
    “这样更易受凉,还是先回房罢。”
    若芙确感到有些头疼,正欲起身回房。——一阵寒光从她身边擦过,直逼子玄的胸口。
    子玄面不改色,仅用酒杯就改变了剑地方向。
    夜幕下,华灯溢彩的宴席上闪出十几道寒光。满座宾客吓得面如土色。
    “保护王爷、王妃。”赤璋指挥着王府的侍卫。
    王府内顿时剑影闪烁,剑剑都有要取子玄性命之势。子玄始终将若芙护在身边,处处点到刺客要害,却不伤其性命——他本不是这样心慈手软的人。只是,在她面前大开杀戒,怕她会不安吧。
    刺客共十六人,虽武功了得,还是敌不过王府的精兵,终全被生擒。
    子玄处理完行刺一事回到房中,就看到若芙一脸愁容地坐在塌上,便走过去安抚道:“吓着你了?”
    若芙仍是苦着小脸:“之前是焰火爆炸,今天又有刺客。孝之,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子玄不屑地牵了牵嘴角,他行事一向果决狠辣,要说得罪的人,那还真是不少。“对不起,是我不好。你花了那么多心思准备的宴会,就这么被搅了。”
    “这个倒没什么。”若芙摇摇头,“只是你生辰时出这些事,终究不是什么好兆头。”
    子玄好笑着看她一副故作老成的样子,“怎么说?”
    “生辰见血光,能是好事嘛!”若芙一本正经地道。
    子玄爱极了她这副关切的样子,长臂一伸,把她搂在怀里不住地亲她的眉眼,“我不是很早就说过了吗?不要害怕,万事都有我在。”
    敬阳王府。
    子敬在书房里写着奏折,崔兰推门而入,将一盅人参汤放在他手边。
    “兰儿,夜深了,你早些休息罢。”子敬蘸墨的时候对她说道。
    崔兰没有作答,看见砚台里的墨汁快干了,便研起墨来。子敬见她如此,便不再催她离开,只专心地写奏折。崔兰望着丈夫,心下不觉得有些失落之感。外人总道敬阳王夫妻恩爱,相敬如宾,但是只有她知道,他们之间总是隔着熟悉的陌生。他一直都是那样的人:不对谁特别热情,也不对谁特别无情;好像所有的情感只因需要才有,只是对那个人是个例外。只有那时,她感到了他隐隐的愤怒和哀伤——在听到子玄和若芙要成婚时,他的手轻微地颤了一下,杯中的茶洒出一星半点儿。他的脸上没有了一贯的笑容,面颊轻轻抽搐着,像是在竭力控制着。
    “兰儿……”子敬将写好的奏折合上,看见妻子正出神。
    崔兰回过神,“怎么了?”
    “你在想什么?”他的声音低沉而轻柔,很是好听。
    “我在想琰儿这会儿不知道是不是醒了。那孩子总是睡到半夜哭着找娘。”
    “别太宠他了,他是男孩子,不可娇惯的。”他将尚温的人参汤一饮而尽。
    “四弟妹说想琰儿了,”崔兰顿了顿继续道,“不如改天请她来府上一叙?”
    “就依你罢。”
    “若芙长得倾国倾城,将来和四弟的孩子一定很可爱……”她自顾说道,却不经意地看到他复杂的眼神。
    城郊的湖边。
    “南风,计划失败了。师父被生擒了。”紫嫣显得有些乱了分寸,“我们要劫狱吗?”
    “玄静王府守卫森严,贸然劫狱只会把我们自己也搭进去。”南风握紧了手中的剑。
    “可恶……”紫嫣愤然向水中投了一块石子,“那么周详的计划……”
    “我们太低估赵子玄了。”南风叹了一口气,还好师父留了一手,没有让他们参与行动,赵子玄他也不算是一网打尽。
    “我们一定要救出师父!”相比南风,紫嫣的情绪很是激动。
    “这一次更要计划妥当,否则反而会害了师父。”南风很冷静地对她分析利弊。
    “不如……”紫嫣似乎想到什么,眼里眸光闪闪。
    “什么?”
    “尹若芙是不会武功的……”
    “你想拿她当人质?”南风猜出她话里的意思。
    “你认为怎样?别告诉我到现在你还舍不得?”紫嫣语出讥讽。
    “你觉得赵子玄那种人会为了她放了师父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听玄静王府的下人说,赵子玄很宠他这位王妃。”
    “如果是这样,我还有更好的办法……”南风心事重重地望向平静的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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