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尽北枝花

16 第十五章


“南风……”紫嫣担忧地望着他。
    “什么事?”南风提起一坛烧刀子饮了一大口。
    “为什么你最近总是这样心神不宁?”她按下酒坛,“你有心事。”自打他见过尹若芙后,就时常这样酗酒。
    南风的眼里已有些许醉意,“若芙她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没有变。”
    “你想说什么?”紫嫣觉得心里酸酸的,便也提起酒坛,仰头灌了一大口。
    “她那么善良,却做了赵子玄那种人的妻子……”他双拳紧握,仿佛在竭力控制着。
    “她应该很得宠,她的一句话就能让赵子玄放了师父。”紫嫣一直对若芙有种说不出的反感。
    南风垂头懊悔道:“我真不该让她去做那件事。如果赵子玄对她有了疑心……”
    “你与其在这里懊悔,还不如想想接下来的计划。”紫嫣咽了咽干涩的喉咙。不知为什么觉得胸中有团火在烧。也许是酒太烈的缘故。
    “你是指……”
    “赵子玄已经得到消息了。”
    “这么快,真不愧是玄静王的探子。”他的嘴角上扬,却很难说是在笑。
    “我们必须赶在他之前。”只要拿到那个,赵家的江山就保不住了——这是她十几年来活着的目标。她相信,南风也一直有着和她一样的决心。然而,她竟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一丝犹豫。
    “赵家覆了天下,若芙也就……”南风眼神涣散。
    清脆的破碎声,清酒四溅——紫嫣狠狠地在南风的脸上留下了指痕。
    “李南风,我瞧不起你!”
    扬州玉琼楼。
    “公子,要不要叫几个姑娘陪您喝酒吖?”老鸨殷勤道。眼前的这位客人一身锦袍,眉宇间英气逼人。就连身边的随从也不像是一般人,出手十分阔绰,定是非富即贵,这可是一只肥鸭子啊。
    他只是静静地品酒,并不作答。
    “我们家公子只要清心姑娘陪酒。”他身旁的随从道。
    “这……”老鸨一脸为难,“公子您晚来一步,清心姑娘已经被荣公子包下了。这荣公子可是扬州知府的独子,出手大方,常来捧清心姑娘的场……”老鸨心想眼前这位爷来头再大应该也大不过扬州一霸荣少贤。
    那人依旧是静静地品酒。身旁的随从不动声色地将一张银票放在桌上。老鸨拿过银票,看了一眼上面的数目,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脸上立刻乐开了花,“您稍等,我呀,马上叫清心姑娘来陪您。”老鸨将银票藏好,三步并作两步地向对面包厢走去。
    “你先下去。”他对身旁的随从道。
    “是。”随从退下,轻轻把门关上。
    门“吱呀”地被推开,一名绿衣女子走进来。他看了她一眼,一丝惊讶在脸上一闪而过,“是你。”
    绿衣女子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作揖道,“参见玄静王,承蒙王爷还记得小女子。”
    “把东西给我。”子玄直截了当道。
    “王妃可好?”她只当没听到子玄的话,自顾自地问道。
    “与你何干?”子玄又斟了一杯酒。
    “我与王爷相交多年,总可以问候一下王妃罢。”她已坐到子玄对面,为自己也斟了一杯酒。
    “我不是来和你叙旧的。”子玄将酒一饮而尽,语气一如既往地冷漠。
    她眼里全是让人不安的笑意,“东西在玉凝这,王爷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你拿着那东西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他的口气轻描淡写,却充满了威胁。
    “这东西我是没什么用,不过我想王妃一定很感兴趣……要是让她知道当年灭她尹家的是御林军乔装的匈奴人……”她端详着杯中的清酒。
    “你敢!”子玄十指一紧。
    “我这样的女人,还有什么不敢的。”她沉下脸,随即又堆满笑容,“不过这件事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条件?”子玄略提高了声调,也表示他没有多少耐性。
    “王爷真是痛快,那玉凝也不拖泥带水了。”她眼波流转,似乎要把男人的魂吸进去,“玉凝想做王爷的人,王妃的好姐妹。”
    “休想。”子玄丝毫没有考虑就拒绝了。
    “玉凝只有这一个条件,还请王爷三思。”玉凝也丝毫不让。
    子玄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还没有人敢威胁我。”
    她并不作答,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荣公子,你不能进去……”
    “滚开!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敢抢我的女人!”门外传来吵杂的声音。
    门“哗”地被推开,黄衣男子站在门边。老鸨站在他的身边,一个劲道歉,“公子……是他硬闯来的。我怎么拦也拦不住。”
    那人一把推开老鸨,“臭小子,敢抢本公子的人,活腻味了是不是?”
    子玄满脸不屑,连正眼都不瞧他。而清心更是带着一抹嘲笑——这人真是自寻死路。
    荣少贤见二人皆不理睬他,自觉受了莫大的羞辱,顿时火上心头,“小子,你知不知道我爹是扬州知府,惹恼了我,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一支银箸出其不意地射在荣少贤身旁的门柱上,银箸的三分之一已经深深陷进门柱里。豆大的汗珠从他的前额冒出。
    子玄低平静地吐出一个字,“滚。”
    荣少贤咽了咽喉咙,双脚已有些发软,仍死撑面子,“算你小子走运,本少爷今天不和你计较……”
    子玄懒得听他废话,正伸手向另一支银箸——荣少贤见他这一举动,立刻变了脸色转身跑了。
    老鸨惊魂未定,却还记得为他关上门。
    她抿嘴笑道,“这斯真是瞎了眼,竟敢对王爷不敬。”
    “我会为你赎身,然后让你嫁户好人家。”子玄继续刚才的话题。
    到了如今,他还是没有半点娶她的念头。玉凝冷冷地笑道:“王爷为玉凝考虑得真周到。”
    子玄还是保持着冷静的口吻:“这么多年你为我办成了不少事,就算我对你的补偿了。”
    “也算是我交出东西的条件?”
    “你还是这么聪明。”
    “可玉凝要的条件只有刚才说的。”
    二人的对话极为简短,不废一个字。子玄只觉得和女人谈条件是天下最麻烦的事,“我已经有若芙了。”
    “男人三妻四妾是很平常的事。王爷身份尊贵,纳一个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她往子玄的空酒杯里斟满了酒,“王爷不必急着拒绝玉凝,再考虑一下也无妨。这笔交易王爷没有任何损失。”
    子玄听着她不紧不慢地说完这番话,心想她确实与三年前大不相同了。
    三年前父皇将若芙指婚给他后的那个雨夜,她发疯似的来质问他,为什么要抛弃她娶别的人。难道她不是唯一真正了解他的女人?她为他做了那么多事,从未想过回报,都只因为她爱他。她也一直相信,他是爱她的,因为只有她能助他成就大事。但是,现实将她所有坚信的事全都打破了。她绝望地消失在滂沱大雨中。尽管因为要为母后守丧,他与若芙三年后才成亲,但这三年间她都杳无音讯。如今,她再度出现在他面前,所提的要求一如当年,口气却截然相反地平静。可他感觉得到在那平静之下有着满满的恨意。
    今日正逢初一,若芙便到相国寺为子玄求平安。若芙跪在佛像前,虔诚地上了三炷香。若芙上完香,走出佛殿。因为是初一,来寺里拜佛的人特别多。
    “王妃,我们要回府吗?”小遥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问道。
    若芙低头犹豫了一下:孝之不在家,家里总显得冷清。她呆在府里闷得慌,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哪里能就这样回去呢?
    “我们去街市逛一逛罢。”若芙想着今日是初一,街上应该会很热闹。。
    小遥听见若芙这么一说,笑得很开心,“是,王妃。”
    若芙一见正中她下怀,便笑道,“你这狡猾的丫头。”
    “王爷不在家,王妃一定觉得寂寞,去热闹的地方逛逛也没什么不好……”小遥跟在若芙身边也有六七年了,知道若芙是好脾气,说话没大没小惯了。
    若芙听得羞红了脸,“不许胡说!谁寂寞了。他不在我身边唠叨,不知道清净多少。”见小遥抿嘴偷笑,若芙自觉心虚,便加快了步伐。
    来到东城大街,街市上热闹非凡。若芙的心情也一下子愉悦起来。
    “对了,明天要去敬阳王府。该给琰儿买些东西才是。”若芙见不远处有两三个小孩戴着面具在做游戏,不禁想起琰儿来。
    “奴婢记得小王爷爱吃李记的凤梨酥呢。”小遥指着右边的店铺道。
    “你这丫头真是机灵啊。”若芙向李记走去,穿过路边的小摊时被藤条勾住了衣角。若芙正低头解着却正好看见锋利的匕首割破了身旁的妇人的钱袋。小偷!——若芙立刻反应过来,一把拉住匕首的主人,“小偷,不许跑!”
    街市上的人对这两个字甚为敏感,围观的人一下子聚拢过来。被偷的妇人终于意识到自己被偷了,揪住小偷的衣袖喊道:“把钱还给我……”
    小偷急红了眼,一把推开妇人,“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偷你的钱了?”说完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那妇人一下子就蔫了。
    “我看见了!”若芙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仍抓住他的衣袖不放,“走,跟我去见官……”话音未落,若芙只觉得手腕火辣辣地生疼,小遥失控地叫出声,“王妃,你流血了……”若芙看向手腕处,才发现光洁的皮肤上多了一道血口。沾血的匕首应声而落,那小偷转生欲跑,却被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王府侍卫抓住了。
    “世安,他……他刺伤王妃……”小遥对那侍卫叫。“把他关起来,看王爷回来怎么收拾他。”那小偷听见小遥给他安了这么个罪名,早就吓得瘫软在那儿了。
    “小遥……”若芙示意她闭嘴,“世安,把他送到官府依法处置,不得滥用私刑。”
    “属下遵命。”世安见若芙脸色煞白,“小遥,还不赶快送王妃回府。”
    玄静王府。
    小遥正在给若芙清理伤口,若芙疼的呱呱直叫,“你轻一点儿……”
    “这下您知道疼了吧,谁让您爱管闲事来着。”小遥在若芙的伤口上缠了一层又一层纱布。
    “听你的口气好像你才是王妃。”若芙眼瞧着自己的手腕要给她裹成猪蹄似的,不禁懊恼道,“你不能包扎得好看一点儿啊。”
    小遥一副委屈的样子,“这样才好得快嘛。您都受伤了,还顾得好看不好看的。”
    “你……”若芙自知是治不住她了,只得威胁道,“等孝之回来,我一定向他告你的状!”
    “您别吓唬奴婢了。奴婢知道您才不敢让王爷知道您受伤的事呢。”小遥边说边将一旁的药箱收拾好。
    若芙心里直犯嘀咕:这丫头怎么什么都知道?要让孝之知道她受伤了,挨训不用说,她以后想要出个门可就不容易了。
    “今天玄静王妃要来,你们先把茶点准备好。”崔兰对侍婢道,眼前的琰儿正兴致勃勃地摇着波浪鼓。
    子敬从门外进来,摸了摸琰儿的脑袋,“不过是若芙要来,你何必弄得如此紧张。”
    “不管怎样,都不该失了礼数。”崔兰是长女,自幼跟在母亲身边学习持家之道,对于礼数自然是处处讲究的。
    “她不会在乎这些的。”子敬知道若芙从小最烦的就是这一套,所以连小遥有时都敢和她开玩笑。
    “玄静王妃到了。”门外的婢女道。
    只见若芙笑吟吟地从庭院走来,一袭桃色轻纱,外拥一件银色狐裘,羊脂白玉束发,发髻上斜插一支紫玉珠钗,桃色的衣裙衬着她的肌肤白的透明,她宛如冬雪中的一支红梅,清淡飘逸。
    “屋外很冷吧。”若芙一走进前厅,崔兰便亲自递给她一杯热茶。
    “二哥,二嫂。”若芙还是不忘先行礼,一旁的琰儿欣喜地扑到若芙怀里,甜甜地叫道,“四婶婶……”若芙心下一喜,这小家伙还是这么招人喜欢,她将手里的包裹打开,“琰儿乖,四婶婶买了你最爱吃的凤梨酥……”琰儿肉呼呼的小手抓起一个便往嘴里塞,两边的腮帮鼓鼓的,口齿不清地说道:“谢谢四婶婶。”
    崔兰拉若芙坐下,才发现若芙今天是一个人来的,“怎么小遥没有跟来?”
    “那丫头没规没矩,不带她来才好。”想起昨天上药时的斗嘴,若芙心里却不觉得好笑。
    “还不是你自己不懂规矩,才□□出那么个丫头。”子敬打趣道。
    崔兰心里微微一怔——他竟难得开起玩笑来,一丝淡淡的醋意掠过,忙接话道:“应该是若芙脾气好,那丫头才敢这么放肆。”
    “二嫂这么一夸,我还真有些不好意思了。”若芙莞尔一笑,“其实是小遥病了,应是感染了风寒,所以让她歇息几天。”
    一边的琰儿吃完凤梨酥,迈着轻小的步子向若芙走来,“四婶婶陪琰儿玩……”小手一把抓在若芙受伤的手腕上,力道虽不大却着实让若芙倒吸一大口凉气,好不容易忍住没叫出声来。
    子敬见若芙嘴角抽搐了一下,本能地拉开琰儿,不想用力过猛让琰儿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地一声哭出来,却还向这边走来,“滚开!”子敬吼道,连若芙都吃惊不已。崔兰抱起琰儿,“小孩子不懂事,王爷何必如此生气?”说完又带着一丝怨恨瞥了若芙一眼,将琰儿抱到里屋去了。
    “你的手怎么了?”子敬的目光落在她的右手上。
    “没事,一点儿小伤。”若芙心虚地掩着袖子道。一向温和的二哥竟然发了那么大的脾气,若芙还是有些心有余悸,二嫂刚才的眼神也令她心有不安。
    “怎么受的伤?”子敬的表情又恢复了原先的波澜不惊,但茶色的双眸中却流露着关切。
    若芙无奈只得将昨天的事简略地叙述了一遍,最后还不忘嘱咐道,“这件事二哥千万不要和孝之提起。”
    “这贼人实在太胆大了。不过你也是的,哪有堂堂王妃在街上逮小偷的。”子敬语气里满是温柔的责备。
    “二哥教训的是,是若芙莽撞了。”若芙一脸委屈——本以为抓贼负伤是件英勇的事,哪知被二哥教训不说,昨日还被小遥嘲笑了半天。只道以后再也不管闲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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