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尽北枝花

19 第十八章


早上若芙醒来时子玄已经去上早朝了。他去扬州的时日,在加上这几天他陪在她身边寸步不离,已经有些日子没有上早朝了,不知道父皇会不会生他的气。自从上次家宴,若芙算是见识了父皇的残酷和喜怒无常,每次想起那天来还是有些后怕。
    她走出房间——冬天还没有完全结束,屋外还是有些寒风刺骨,可是她的心情却格外舒畅。在房中养病一月有余,总算可以出来散步,天气怎样她都开心。她首先想到的地方是小遥的房间——算算日子,小遥的病也该好了。
    “小遥……”离小遥的房间还有几步远,若芙就迫不及待地叫出声来。
    侍婢听到若芙喊着小遥的名字,连忙想要阻止她却已经来不及了——若芙推开房门,屋里的摆设和平时没有什么不一样,只是觉得冷清许多。“小遥,我来看你了。”不见人应答,她望向床上,那里空无一人。
    “王妃……”门外的侍婢不安地叫道。
    若芙回过身,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侍婢,“小遥呢?”
    侍婢“扑通”一声跪在若芙面前,低声抽泣着却不说话……
    子玄早朝归来,径直走回房间却发现若芙不在房中,“王妃去哪儿了?”
    “王妃……王妃她……”负责照顾若芙的侍婢害怕地说话都有些结巴,“出去了。”
    “出去了?!”子玄听罢担忧不已,“她病刚好,怎么能让她出去!”
    侍婢见子玄动怒,只得将头埋得低低的,大气都不敢出。子玄见她神色不对,“到底出了什么事。”
    “王妃……知道小遥姐没了……执意要去祭坟。”
    “什么!”这会儿知道小遥的事对大病初愈的她来说绝不是好事。真是的,明明交待她们闭紧嘴巴。子玄放心不下,正欲出门接若芙,却见若芙失魂落魄地回来,双眼红肿。
    “珞儿……”子玄看她脚步虚浮,好像随时会倒下,顾不得侍婢在旁,便横抱起她轻轻放到床上。
    “我没事,不要担心。”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子玄抚着她被冻得通红的脸颊,心疼道:“出门也应该多穿一点。瞧你冻得。”一边说,一边不住往她手心里呵气。侍婢这时倒是很机灵地送上一个暖炉。
    “听说小遥的后事办得很风光。”知道小遥是以她妹妹的身份入葬,若芙的心里多少有些安慰。
    “我知道珞儿待她情同姐妹,便按照你的心意做了。”见她心情还算平静,子玄放心许多。
    “孝之,谢谢你 。”若芙在他怀里很轻地说。
    子玄把她搂得更紧,“不要难过,你还有我。”
    冬天很快过去了,转眼间连春天的尾巴都快留不住了。时光就是在这不知不觉中翩然轻擦。五月十八是皇上的寿辰,今年皇上寿宴却只允许宗室子弟参加,外姓大臣中只有皇上极为宠信的才能入宫参加,崔兰的父亲崔丞相便是其中之一。崔肃为人刚正耿直,对于皇上近年来的暴戾多番劝谏,皇上非但不生气,反而依旧宠信他。
    若芙一袭嫣红轻纱,配以银白珠花;白玉芙蓉在一片嫣红中更加夺目,尽显高贵典雅之气。子玄见惯她素雅的打扮,除了成亲之时鲜见她如此艳丽的妆容,今日一见果然别具一番姿色。
    “唉,我今晚一定会被人嫉妒死。”子玄在马车里故作一脸惆怅,却也掩饰不住得意之色。
    若芙真是觉得他越来越幼稚了,从前那个欺霜赛雪的玄静王到哪里去了呢?
    马车停在宫门口,他们一下车便遇上瑜广王夫妻。
    “玄静王近来可好?”瑜广王妃先开口,“玄静王妃今日可美得让我们这些庸脂俗粉黯然失色了。”
    “瑜广王妃见笑了。”若芙礼貌地颔首。
    瑜广王妃留意到若芙胸前的芙蓉吊坠,笑道:“原来这白玉芙蓉在玄静王妃这里,那日我在宣宝斋相中它,却与它无缘。”说罢便有意无意地看了子玄一眼。
    子玄又是清辉冷月的神色,不紧不慢道:“瑜广王妃不觉只有若芙才衬得出这白玉芙蓉的美态吗?”
    瑜广王不失时机地笑了两声,“四弟说的是,这东西戴在内子身上只怕糟践了。”
    若芙感觉场面尴尬得很,只得转移话题,“宴席要开始了……”
    子玄明白若芙的意思,点头行礼后便带着若芙先行一步。
    瑜广王妃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冷哼道:“仗着有父皇撑腰就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论长幼有序,王爷您可是长子啊。凭什么对他们低声下气的。”
    瑜广王却还是一脸喜色,“都是一家人,争风吃醋作甚?”
    瑜广王妃见夫君被欺负了还是一张笑脸,更是怒火中烧,“王爷拿他们当一家人,他们尊重过王爷吗?您没听到他们刚才喊臣妾‘瑜广王妃’,他们都只管称敬阳王妃为‘二嫂’。亲疏之别显而易见。”
    瑜广王只是不置可否地一笑置之。
    “孝之,你为什么要成心气瑜广王妃呢?”若不是子玄刚才的一句话,气氛也不至于这么尴尬。
    “瑜广王妃为人尖酸刻薄,我只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让她收敛一些。”子玄知道若芙不爱与人争锋,唯恐她受了委屈。
    “怎么说人家也是大嫂,说话也应该谨慎一些。”若芙微微皱眉,“你这样不是让我和她之间生了嫌隙吗。”
    子玄自知理亏,只得抱歉一笑,却又忽然严肃道:“珞儿,一会儿不管父皇说什么做什么,你都只当做没听到没看到;千万不可违逆父皇。”
    若芙心虚地瞟了他一眼,“二哥都和你说了?”
    “二哥只说不可再让你莽撞,可我也大致猜得出上次家宴你是怎么表现的。”子玄无奈地叹了口气。
    “放心罢,这次我不会莽撞了。”若芙极为认真道——上次受的教训还不够吗?
    子敬与崔兰已先入席,琰儿见到若芙走来,便兴奋地向她跑去,“四婶婶……”他扑到若芙怀里,像小猫一样蹭来蹭去。
    若芙见了琰儿满心欢喜,“琰儿又长高了。”不知为什么,她好像和这孩子特别投缘。
    “这孩子好像就和四弟妹特别亲,我这个当娘的都要吃醋了呢。”崔兰看着儿子,一脸慈爱。
    “因为珞儿自己就像个小孩儿,自然特别有小孩缘。”子玄拿她打趣。子玄一向敬重二哥和二嫂,对待他们自然也比对其他人亲切得多。
    “四弟可不能这么说,你们成婚也期年有余,很快就会有小王爷了。”崔兰见冷面王爷忽然说笑,心里不免暗暗吃惊。
    若芙听见二嫂的话,不禁羞红了脸。两朵红云飞上面颊宛若两朵诱人的桃花开在双颊,魅惑至极。
    “兰儿,你别说了。”子敬注意到若芙面上的红晕,“四弟妹都脸红了。”
    “瞧我,一高兴就说了没分寸的话,若芙你可别介意。”崔兰抱歉地笑道。
    若芙轻轻摇摇头,依旧哄着琰儿。子敬看着若芙,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她很快就会有四弟的孩子了吗?如果一定会有,真希望是个像她的女孩。
    “皇上驾到!”听到太监这么一喊,欢笑生顿时停了下来,众人一齐跪拜在地上。入座后,若芙偷偷向父皇哪儿看了一眼——只有几个月不见,父皇却苍老了许多。脸上的肉松弛了不少,面色也有些暗黄。看来父皇也抵挡不住岁月的蹉跎,讽刺的是还是有谄媚之人大赞皇上老当益壮。因为害怕和父皇对上眼神,她便游移了目光。
    今夜所有的皇室宗亲差不多都在这儿了。若芙难得一下子见齐这些人。虽然同为一宗,但也有亲疏远近不同,其中不免有些是非恩怨;在这种场合也必须摆出一张笑脸迎合着。若芙扫视所有皇子,只觉得孝之和二哥容貌最为出众——二哥的脸上永远是一抹谦恭的笑容,优雅尊贵非常。孝之依旧是一副清辉冷月的样子,眉宇间有淡淡的光华。他们都继承了父皇茶色的瞳仁,只是二哥的眼神柔和深邃,孝之的目光却冰冷许多。若芙心里泛起一丝得意——孝之温柔的目光只有在看她时才有。想到这里,不禁喜形于色,痴痴地笑起来。
    子敬见对面的若芙莫名地笑着,仿佛一朵绽放的芙蓉,干净纯粹。一丝涟漪在心里荡漾开来,伴随着甜蜜而幸福的滋味,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节奏。
    “一个劲地傻笑什么?”子玄板着脸嗔道,却掩饰不住眼中的笑意——真忍不住想掐掐她傻笑的小脸。
    若芙知道自己失态了,赶紧向子玄眨眨眼睛以示道歉。还好没有其他人看到。
    寿宴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皇上一时兴起,竟想要和禁卫军比武。侍卫哪里敢和皇上动真枪,但皇上确是一副极为认真地样子,只说比武场上不分君臣。和皇上比武的是禁卫军总管严康——严康是几个月前才得到皇上赏识,一下子从一个小小侍卫平步青云到总管的位子。但其为人胆小懦弱,与皇上操戈相对早已吓得双腿发软。
    皇上借着酒劲胡乱舞着剑,严康不敢和皇上较量,只是一个劲地闪躲。周围的人趁机奉承皇上武艺精湛不减当年。皇上听得赞美,进攻也更为猛烈,一副要决一死战的样子。严康一个不留神,只觉得左臂一阵剧痛,定神一看——自己的左臂竟然已经飞了出去。众人见得这一幕一时噤若寒蝉,不久又高呼皇上神勇非常,全然不顾严康已经昏死过去。
    若芙只觉得空气里传来阵阵血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刚才吃下去的东西都要翻涌上来。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温柔地覆上她的右手,“再忍忍就好……”孝之的声音低低传来。若芙忍住要呕吐的欲望艰难地点点头。正当若芙以为一切都要结束时,却响起琰儿响亮的哭声——
    众人的目光一时间都集中到敬阳王夫妇那里。崔兰急忙捂住琰儿的嘴可还是拦不住他的嚎啕大哭。若芙已经在父皇的眼里看到不悦的神情——琰儿可是父皇的亲孙子,应该不会有事罢?可是父皇铁青的脸色分明表现出他不是一点生气。
    不等子敬开口,若芙便抢先说道:“哎呀,琰儿烫到了。快宣御医给小王爷看看伤势。”她一边说着,一边拼命给二哥使眼神。子敬会意,从容道:“兰儿,还不把琰儿抱下去让御医看看。”崔兰惶恐地向父皇行了礼,急忙抱着琰儿离开。
    若芙看着他们母子平安离开,心里松了一口气。子敬还不忘善后,“琰儿调皮扫了父皇雅兴,还请父皇念在琰儿年幼,不要处罚他。”
    “朕怎么会和小孩子计较。更何况琰儿是朕的孙子。”皇上的话是对子敬说的,眼睛却看着若芙。
    一场比武想必是让皇上倍感疲惫,不久皇上就先行回宫了。众人也就各自离去。子玄和若芙走到宫门口,发现二哥和二嫂早就在那里等他们了。
    “若芙,今天真是谢谢你了。”崔兰抱着琰儿,一脸感激。
    “二嫂客气了。上次二哥不也帮我解围了吗?”若芙见二嫂怀里的琰儿已经熟睡——真是羡慕小孩子啊。刚才发生得事大概全忘了罢。
    “二嫂快带琰儿回去罢,别让他在夜里着凉了。”子玄劝道。
    和若芙回到家里,子玄第一件事就是好好教训一下她这个不长记性的王妃。
    “你忘了之前我是怎么交代你的?”子玄没好气道。
    “可这次是琰儿,我怎么能见死不救?”若芙不依道。
    “二哥是何等聪明的人,难道会不知道怎么替琰儿解围。哪里用得着你做作的演戏!”刚才她突然在宴席上叫出声来,着实把他吓出一身冷汗。
    “做作?!”若芙满脸不服——她还在得意刚才自己那一套逼真的表演呢。“我哪里做作了,最多……”她有些没了底气,“最多就是夸张了一点……”
    “你何止夸张了一点?简直滑稽死了。”子玄终于忍不住笑道,“你不知道刚才我多想笑……哈哈……”
    若芙一脸愕然地看着子玄笑出声来——认识他这么久,还没见过他笑得这么开心。
    子玄见若芙没顶嘴,以为她真的生气了,连忙止住笑,“好了珞儿,下次可真的不许再这样。”他还是耐着性子叮嘱道,“父皇是何等精明的人,你那戏码父皇怎么会看不出来?只不过你帮的是琰儿才不和你计较。”
    “知道了。”若芙不耐烦地回答道。
    “很晚了,你早些休息罢。”子玄起身走向门边。
    “孝之你不睡吗?”若芙叫住他。
    “我还有奏章要看。”父皇身体已大不如前,如今的奏折都是由他和二哥批阅的,只有比较重要的奏章需要父皇亲自过目,因而他每天都会忙到很晚。
    若芙想说些什么却又将话咽了回去,只道:“别太晚了,明日还要上早朝呢。”
    子玄走后,若芙梳洗一番便准备就寝了。一阵轻声而急促的敲门声传来,若芙从房里问了一句:“是谁?”门外没有回答,依旧急促地敲着房门。若芙心里正纳闷,开了房门却见一个黑衣人闯了进来。她正欲呼喊却被那人捂住了嘴巴,“嘘——是我。”黑衣人揭开自己的面纱。
    “南风!”若芙大吃一惊,“你怎么会……”
    “别问那么多。我是来带你走的。你不能留在赵子玄身边。”南风小声说道。
    若芙只觉得荒谬,“你胡说些什么?”为什么她儿时认识的那个男孩如今行事怪异得很?
    “有些事情现在说不清楚,你先跟我走。”南风的语气十分焦急。
    “你哪儿也走不了!”子玄突然推开房门,“李南风,你真当玄静王府是你家后院,随你出入吗?”
    “赵子玄!”南风拔剑指向他,“上次我师父没能杀了你,今天就由我送你上西天!”
    “你做什么?”南风身后的若芙拉住他的右臂要夺过他手中的剑。
    “珞儿小心!”子玄出手与南风过招,只打了几个回合便将若芙抢了回来。
    “别打了!”若芙大声阻止道。
    王府的侍卫已经将房间包围起来,“李南风,今天是你自己来送死的。”子玄眼眸中清冷的光辉就像一把利剑,冰凉刺骨。
    “孝之……”若芙正想求情只觉后颈一阵酥麻,便失去了知觉。
    “赵子玄你做什么?”南风见他打晕若芙,不由得怒气冲冠,“你别为难女人!”
    子玄轻蔑地瞟了他一眼,“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罢。我只是不想让她再见到血腥的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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