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一梦十年

期中考试如期而至。
    时节已接近四月末，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天空中沉沉的云团聚拢又散开，显得有些阴沉。
    清晨时分，空气中混杂着教学楼前花坛里泥土和草木的湿润气息，高大茂密的樟树和围墙边一排翠竹轻轻晃动着枝丫，雨陡然变得有些大了，远远近近愈加变得模模糊糊，城市还没有完全清醒，在雨中显得静谧而安详。隐约能听见马路上传来汽车轧过石板的声音，给这灰蒙蒙的天气平添了一丝梦境般的悠远。
    而溪城三中的教室里，早已是另一番景象，昨天晚上最后一节晚自修的时候已经换过了位置，教室里一片忙乱，花岗岩的地板被踩出了灰黑的脚印，湿漉漉的雨伞随意摆放在桌脚边，几个刚来的学生兀自翻着书包，说不清是真忙着寻找课本还是找一个方式发泄心中的不安。
    时针指向八点。叶名扬拿着手里的准考证，顺着上面的教室和座位号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这次考试不同于以往按照成绩排座位的方法，由于它和提前招生挂钩的重要性，座位是完全打乱安排的，叶名扬在路过其它两个考场的时候，发现有好几个陌生面孔在座位上东张西望，想必是对于这场考试把握不大，想探探周围情况的。
    叶名扬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考试还有十几分钟才开始，但教室里熙熙攘攘，属于这个考场的学生基本上都已经来了，但是叶名扬的前桌和后桌还没到，他独自一人坐在夹层中，显得周围有些空旷。
    监考老师抱着一个保温杯和两个档案袋走了进来，伸手拧开黑板旁的广播，又看了看教室里的光线，走过去按墙上的日光灯。
    广播里开始朗诵考前注意事项和考试纪律，日光灯管里的启辉器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一个个亮起来，而苏晓晓一只手拎着和中考规格相同的透明笔袋，从教室门口走了进来。
    叶名扬有些惊讶地看着苏晓晓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笔袋轻轻放在他前桌的桌面上，转身坐下，鼻端略过一阵香风。
    “这就是缘分吧。”叶名扬有些心虚地看了看周围，伸出手去，摸了摸苏晓晓长过椅子靠背，垂在桌上的头发。
    苏晓晓今天穿的是一件白色衬衫，宽大的校服包在她小小的身躯外面，一头过肩长发，衬衫的领口环绕脖颈，在日光灯下有如玉一般的光泽。
    回了回神，叶名扬从面前一只白嫩修长的小手中接过试卷，给自己留下一份，然后把剩下的一张向后传去，后桌的人还没有来，索性叶名扬坐在第二排，也不需要再向后传，拿了一支笔把试卷压在后桌，叶名扬转过身，开始答题。
    这次期中考试的难度从语文试卷中便可窥一斑，前面的五道基础题就普遍偏难，出现了很多生僻的字音字形，病句和成语题也只能排除两个，剩下的两个有些难度，已经令不少学生抓耳挠腮，有些苦恼。
    花了大概十几分钟解决了基础题，叶名扬有些恋恋不舍地望了一眼不能确定的那题字形，翻到了后面一页。
    教室里也陆续响起翻页的声音，十几分钟写完基础，是算比较快的，但也处于正常水平之内，后面的阅读理解和文言文阅读，以及最后的作文，才是这场考试的大头部分。
    三十分钟过去，叶名扬信心满满地看着笔下已经密密麻麻的答题纸，显得胸有成竹。
    要说对于课本上那些课文的阅读理解，那么初中语文知识基本上已经忘光了的叶名扬自然比不上刻苦钻研了三年的同学们，但是这次考试，规格和中考相同，阅读理解和文言文自然是采用的课外文章，后世读了那么多书写了那么多文章，叶名扬对于自己的文章理解水平，还是很有一点自信的。
    “哔”一声，教室里突然暗了下来，周围显得有些骚动，随即在监考老师严厉的目光巡视下，安静了下来。
    教室外匆匆走来一个中年男子，和监考的老师说了两句，然后向全班宣布：“暂时停电，考试继续。”
    叶名扬趴在桌子上，闭着眼睛假寐，有些百无聊赖地想着作文题目。
    考试时间是两个半小时，前面的基础题和阅读题，他只用了四十五分钟，普通同学这时候大概才做到了第二篇阅读，而他已经全部完成了，因此还剩下一个小时四十五分钟的时间，全部可以用来思考作文。
    这个时间相较于一篇八百字的作文来说已经是非常充裕了。
    苏晓晓觉得这场考试好长，好长，就像江南绵亘悠长的冬日，明明春天都快结束了，冬天却还赖着不走。
    两个半小时的考试，过去了一个小时，她已经把前面的题目都写完了，只剩下一篇作文。
    考前老师和同学说的那些关于这次期中考试的重要意义，其中蕴含的迷茫或是前途未卜的猜测，她虽然看起来不在意，但心里还是有一些隐隐的担心的，对未知的恐惧应该是人类的共性，何况她再怎么努力地做出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骨子里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女生而已。
    于是她昨天晚上失眠了，今天参加考试险些迟到。
    在叶名扬趴下假寐的时候，苏晓晓眼睛盯着试卷上的作文题，看着字迹从清晰到模糊，最后眼前变得黑暗。
    她睡着了。
    苏晓晓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醒来的时候，时间才过去了二十分钟，她抬头看了看四周，教室里暗暗的，有些潮湿，窗外的云折射出沉沉的天光，雨还在下。
    有一大半人都在打着瞌睡，监考老师整个人缩在椅子里，靠在讲台的另一侧，也有些昏昏欲睡，鬼使神差地，苏晓晓回头瞄了一眼叶名扬。
    四月的末尾，雨绵绵地在下，敲打在窗上，房顶上，树叶上，发出叮叮咚咚好听的细微声音，淅淅沥沥地让人想到往事或者故乡一类美好的东西，窗外有些暗沉的光打进来，在叶名扬的脸上调出柔和的光影。叶名扬侧着头趴在字迹工整的卷子上，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着，呼吸柔和而均匀。
    苏晓晓感觉自己心跳的有点快，她像做贼一样，看一眼讲台上的老师，再回头看一眼叶名扬。一次又一次，忍不住想要伸出手指触摸叶名扬的睫毛。
    苏晓晓的脸越来越红，她的手指已经伸到了很近的地方了，只差那么一点点，但就是动不了手。
    就在她有些沮丧地想要收回手指的时候，叶名扬微微挪了挪脸，然后够到了苏晓晓摆在原地不敢乱动的手，睫毛颤了颤，扫过苏晓晓的食指。
    叶名扬睁开眼，唇角微微翘起，又眨了两下眼睛。
    “砰———”
    窗外的草木已经接近墨绿，浓郁的盛夏很快就要来临。
    苏晓晓觉得自己的食指上好像开出了细细碎碎的花朵，从指间到心底，一路绽开。
    夏天的第一簇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