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韵如斯

第20章


我自捡回原本的这个身份,就一直捉摸着,不知道怎么开口吐出个谢字来,只觉得,我同她,其实都不需要这些的,一个谢字,实在掂不出个斤量来。
  身边突然没了晴儿,还有些不太习惯,忽然觉得深深的愧疚,多少年来,我从没替这个同我一般大的女子打算过啊,没去想过,没了我这个主子,她该何去何从。还记得刚回来的那几天,我跟胤禟提起过,是否为晴儿指户好人家,毕竟,她也算得上我的姐妹了。胤禟半睡半醒,含含糊糊的,说是等他办完事回来,再叫人去接了她来安排。
  里屋,弘蟑吵着要弘政带他出府去逛灯市,弘政要理不理的应哼着,我的心没来由的烦乱,不知不觉地竟停了夹菜的筷子。对面媛儿柔柔的似笑非笑,直直地看着我,
  “姐姐,这些年,变了很多呢。”
  我疑惑地盯着她,却怎么也看不懂那双眼里闪着的一丝悲凉,心里生出莫名的不安来。
  她的嘴唇似乎抖了一下,低了头去,幽幽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丝毫的温度,
  “姐姐,我们那个晴儿——别人眼里也只是个奴才的,一个奴才······”媛儿的脸越发的模糊起来,我很想试着听清些什
  么,耳边突然轰的一下,眼前一片空白。
  我不知道那之后我怎么了,像是游荡在梦里面,人影,声音,充斥着我。很多年前机场里母亲的声声嘱咐,古老的欧式街灯,踏上故土的那份安然——忽的,满世界的金瓦红墙,那个秋日的午后,胤禟温和的笑容,浓黑的眼睛,那抹清心的兰花儿香,还没来得及抓住,心底竟一阵的刺痛,触摸到自己满身的粘稠,四周黑洞洞的,我伸出手去,在黑暗中胡乱地晃荡着,“啊——”
  一瞬间,手被什么握住了,暖暖的,一丝说不出的温馨,很熟悉却很久远的感觉,“珞儿,珞儿,······”
  睁开眼,身上一阵发热,又是雕花的床头,呵,还是这个我啊。侧过头来,才发觉自己竟靠在一个厚实的怀抱里,头上温热的气息,那股久违了的兰花儿香哦,原来,走了这么长的路,一路上那么清晰的失望与困惑,如今,无法逃避的事实,这个我,到了最后这一刻,还是会在乎他的。
  手被结实地拽着,他静静地抚弄着我指头上的那枚玉扳指,“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走你的,你是知道的。”
  我努力着不去看他,那声音,直直落进我的心底来,“去把晴儿接来,好么?”我死死地盯着他有些干枯的指尖,感觉手心被紧紧地捏了一下,头顶静得可怕,
  “胤禟?”忽的,我竟然害怕起自个儿的声音来了,“胤禟,还记得那年你答应我的么?别骗我······”我猛地转过身来,他的眼里满是可笑的惊恐,是呵,我的胤禟,跟前儿的他实在很是可笑,不知为什么,我竟真的笑出了声,抚着他在痛苦与无奈交扯下扭曲的脸,
  “那是额娘的意思,常喜儿去的时候已经,已经,迟了啊——珞儿,你看着我!”
  我真的笑了,心底从未有过的空虚,“呵,胤禟,你到底还是负了我——”胸口一下子被什么堵住了,一股恶心,才发觉满嘴的血腥味,手腕被他死死地拽着,好像说了些什么,我用力甩甩头,模模糊糊的,耳边只是一种似曾相识的嗓音,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名字,
  “——太医!来人啦!珞儿——”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悟了
  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全身轻飘飘的,怎么也使不上力来。手心忽的一阵暖意,一道柔和的烛光闪过我微微睁开的眼角。好熟悉的一双眼啊,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个时候,我曾陶醉于这温润的目光里,那种甜到心底的滋味,不是那么容易忘掉的呵,可这之间却真的隔了好长的一段距离了。脑子里模模糊糊的,闭上眼,再用力抬起沉沉的眼皮儿,“胤禟??????”我使了力,试图抓紧这一份有些陌生了的温暖。“额娘,是我,政儿。”
  “??????”嘴角挂起一丝安然的微笑来,“你同你阿玛——真的很像,这眼睛??????”我颤抖着抬起手,抚摸着他光亮的额头,“我,我这是怎么了?”
  我的小弘政啊,记忆还停留在五年前,那时的他还有些胖乎乎的,小大人似的叫我照顾好自己,那双天真的眼呵,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的沉静了,此时此刻,真的像极了当年的胤禟。只觉得嘴角阵阵的苦涩,嗓子口堵得紧。
  “额娘,”弘政将一碗黑绿的药水送到了我唇边儿,一股说不出的味道,酸酸的,“太医说了,你是沉郁结心,要宽心修养才好,额娘,”他的手温润而柔软,轻轻地拭去我眼角的泪痕,很熟悉的感觉呵,“阿玛,他——”
  恍惚间,我怔怔地看着这双同样深黑的眼睛,里面竟有一丝藏不住的惧怕,“阿玛他,他不能没有你的呀,额娘!”
  “??????是么?”我别过脸来,盯着这一角雕花的床头,心底似乎空荡荡的了。好多年以前,我也这样想过的,没有前世,没有来生,就这辈子而已。为了那个决定,我们认认真真地走到了现在,一直以为,他这短暂的一辈子都会有我陪着的。如今呢?我和他已经错过了好长的一段来不及追悔的时光,空白之后,仅仅余下这匆匆数年了啊。我满脑子的茫然,他的未来早就注定了,那我的呢?那段未来里有我存在的一角么?
  好些天了,弘政和弘蟑几乎天天来我屋里。媛儿来问候过几次,皆被我拒在了园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一个柔弱没有方向的女子,竟让我怎么也怨不起来的。只是不愿瞧见那双安静没有波澜的眼,似乎全然的无辜呵,总会让我想起晴
  儿,如此冷硬的宫墙里,那么多数也数不清的孤魂怨灵,或许,只有我,一个没有任何力量的“主子”,在有生之年,还会记得时不时为她点上一支香烛吧??????
  初夏的午后,我吩咐小玉备了两盘儿甜点,想着待会两个孩子回来了,也好先塞塞肚子。小玉是几天前,弘政给送来的,干干净净的一个女孩儿,很是灵巧,却偏偏是个哑巴。我本是千般个不乐意的,可猛然看到那紧咬着的嘴角,实在不忍心把她撵出去了。这许多年来,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这宫墙中千百年不变的冷酷,谁知道,这颗心竟还是有些柔软的。以前,对晴儿,倒也没有过这样的同情,我自以为是的那些个,原来只是错了啊。
  “行了,下去歇着吧,有什么会叫你的。”她安安静静的退下去了,看着那简朴的发辫儿,心里忽然莫名的一丝酸涩。
  只初夏而已,尽是满湖的新菏,真没想到,还能有这么一天,我能这么清静悠闲地靠在这儿,奢侈地呼吸着这捡来的一份安逸。我永远都想不明白的,那位永寿宫的主儿,为何留了我这条命。为了她的儿子么?还是真如她那晚说过的,仅仅作为对一个母亲的宽容呢?不经意地,眼角瞄到不远处那间书房,已经空了不少时候了吧。这么些日子,他每日都会遣常喜儿送来补品什么的,自个儿却未曾踏进这园子一步。一天,弘政说,他的阿玛害怕看见我眼里的死寂。呵,我听了,哭笑不得,他的珞儿啊,什么时候竟让他害怕起来了。
  亭下的茉莉开得正旺,没想到,这些年还有人替我照料它们。一阵清香直入心肺,不知不觉,脑子里浮现出那个清瘦的背影来。最后一次,谁想一下子隔了也有好些个年头了??????“妹妹,还是喜欢清静呢。”一声笑语惊醒了我,侧过头去,竟是那拉氏一如既往的温和笑脸!自我回来以后,压根儿没想起过这个女人,更没想过会怎么见到她的。“??????”我就这么死死地看着这双笑意满满的眼睛,一时间也无法言语。
  那拉氏倒是猛地一愣,随即却又抿嘴笑开了,“没让那些个奴才们通传,便直直地过来了,吓着妹妹了么?这,还真是姐姐这儿疏忽了。”
  我吐出长长的一口气来,扯了扯嘴角,却发觉笑不起来,“姐姐这是哪儿的话,妹妹只是
  没想到,这还能见上一面。”
  她的眼角闪过一丝了然,拉了我的手去,似有似无地划过我指间的那枚扳指,“姐姐是来替爷谢你了,当初真没想到竟拖累了妹妹你。”
  我淡然地摇摇头,静静地看着这双有些倦怠的眼,“府里人都好么?”
  她的嘴角挂着一点苦涩,“好着呢,只是,自从十三爷??????爷更是清冷了许多。”
  说着,她转过脸,呆呆地望着湖面,目光很是缥缈。
  临走的时候,她留下一句话,是她家爷的,简简单单,只是叫我保重身体,清心远世。回到屋里,我的心底说不出的郁闷,呆坐在床头,晚间,小玉端来了晚膳,我才惊觉,自己竟然发呆了好几个时辰,手里的玉扳指闪起莹绿的柔光。唉,胤禟——“小玉,等会儿,去跟常公公传个话儿,问爷何时有空。”小玉惊喜地望了我一眼,匆匆地退了出去。我的心尖隐隐地作痛,不知为了谁,他?还是自个儿?
  朦胧的柔光中,这张熟悉的脸孔如此的清晰,他真的倦瘦了太多,微肿的眼睛却格外的光亮。我愣愣地坐着,也忘了起身,就这么任他搂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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