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望思：东宫漠北魂

  她站起身来，跑向屋外。
  霍去病，天哪……
  屋中，霍去病低头，苦苦一笑，这时，另一个声音响起。
  “你这战神，当得还真快活。”
  他转过头去，望着床榻上坐着的一人，蓝发蓝衣，就连眼睛，也闪着幽微的蓝光。
  “这首《胡笳十八拍》，她本就欠我，你让我听完！”
  “这简单，我自己也想听啊……”
  那人抚了抚耳边的发丝，温和笑道。
  “……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我死？”
  “想必太昊伏羲你有听说过……”
  “你你你！——”
  霍去病伸手指向他，“你！”
  “我什么我？你表弟做错了事，皇帝是当不了了。你若活着，以后硬要扶他上位，那我也没办法……只能先拿了你的性命。”
  “唉，他们都以为我是患了羊疫，结果是你索了命，满城吃过牛肉的，就只有我一个人死了。”
  “羊疫，真可笑，不知再发展两千年，这种病能不能过渡到人的身上。”
  “谁知道呢？你回避吧……”
  蓝衣之人转瞬消失，霍去病看向进屋而来的戾园葬雪。
  戾园葬雪眼角挂着泪痕，又是大哭过了。
☆、四面楚歌胡笳声 (2)
  她低头看见桌前的霍去病，脸色大惊，“你，你真的还在……”
  “坐下弹琴吧，站着累。”
  他挑眉一笑，很是轻佻。
  这，这分明就是活生生的霍去病啊！
  刚刚华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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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王子，您不说，我倒是忘了。这把胡琴，霍将军命我在回长安的时候亲手交给您。”
  她双手颤抖着接过。
  还在一年以前……
  “你有胡琴么？我来弹。”
  “我，……这儿没有胡琴。”
  “他日我再打胜仗的时候，一定抢一把胡琴来。”
  “哦，好，我等着。”
  然而此时，只剩一把孤琴，留在自己手中。
  “还有这张帕子，也一并交给你。”
  看见帕子第一顺，戾园葬雪再也忍不住泪水汹涌了。
  “等我新婚的时候，你把这方帕子，送给我做贺礼……”
  “霍去病多有得罪，请二王子见谅。”
  “霍将军，心里明白便好，不要让你自己，让我尴尬了……”
  “诺。”
  他将手中酒壶放到桌上，取出一张白色的帕子，擦了桌上的酒水，又擦了另一只手，然后向太子拱手道。
  “二王子身上有伤，不适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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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琴声再起，演奏的乐器，正是胡琴。
  不对！
  然而，她将这首悲怆的琴曲，弹成什么了？
  四处荡漾着阳春三月的欢快宫音。
  漏风，漏风了……
  戾园葬雪满脸的纠结，咯吱咯吱弹了一会儿，终于停了下来，看向霍去病。
  霍去病一脸的古怪，他按按眉梢，“你这么开心？”
  “对啊，见了你，我弹不下去了！”
  她笑嘻嘻的，放下胡琴，起身爬到霍去病身边，伸手去拍他的肩膀。
  然而……
  她扑了个空！
  她的手穿过去。
  穿过火红的战袍。
  又伸出来。
  再穿过去。
  脸上，又恢复了之前无限的悲戚。
  她狠狠地咬着嘴唇，“霍去病，你……”
  “我就只是一缕残魂而已，想听你弹琴罢了。”
  “不，不可能！——”
  她张开双臂扑过去，然后直接扑在坐席上。
  趴在那里，低声哭着，“霍去病，你……世间哪有鬼魂之说？终归是我自己的脑海中的幻影……”
  “我弹琴，我弹琴。”
  旋律到情动处，霍去病苦着脸皱下眉去。
  一滴虚幻的泪，沿着脸颊，滑过手心，滴落在这个他生长了二十一年的世界。
☆、四面楚歌胡笳声 (3)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霍去病，才能再回世间……
  葬雪，对不住了，让你白开心一场。
  曲声在无尽的秋风呜咽中渐渐远去，她从沉思中抬头，转脸去看他。
  “霍去病，你还在……”
  “子时结束的时候，我就会走。”
  “我不要你走！”
  “谁止得住呢？我们去城楼上看看月亮吧。”
  两人并肩行到城楼上，背靠着城墙坐下去。
  霍去病抬头望月。
  戾园葬雪转头看他。
  真好看啊……
  这般英气逼人，这般烈火如歌。
  为何以前，没有发觉呢……
  霍去病抿抿嘴，垂下眼睛，“不要再看我，不然你等会儿就要哭死了。”
  “哭死算了。”
  “你好好照顾据儿，他以后可能……”
  然而他没有机会说下去了。
  城下的打更，敲过丑时。
  霍去病刷的，在寒风中飘散。
  戾园葬雪脸色骤变，“霍去病！——”
  “霍去病……”背靠城墙斜躺着，身上，没有了一丝力气。
  “霍去病……”
  四面楚歌。
  她凌厉的站起，行到刚刚的房间之中，胡琴躺在坐席之上。
  霍去病，也静静躺着，仿佛在安静的沉睡着。
  那张遮盖躯体的白帆，那般刺眼……
  刺入心中。
  走过去，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我不会哭死的，你等我打个胜仗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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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写下一卷信，来到太子房间，放在他的枕边，然后摸摸他额头上的软发，出门而去。
  带着那把胡琴，纵马北去，速度，快得如同飞燕掠空。
  在寨外五里地处，她下马而来，改作步行。
  脚步飞快地掠过平地，声音轻的，甚至自己，都听不见了。
  来到寨外，身上泛起一丝疲惫。开始坐地弹琴。
  呜咽苦涩的琴声，顺着春风，吹入各个营帐之中。
  那温暖和煦的春风之中，仿佛成了呼啸阵阵的悲风，肆掠着睡梦中的士兵们的心怀。
  正是《胡笳十八拍》。
  不管在什么时候，这首曲子中传出的悲伤，都那般动人心弦。
  春风呜咽着，惹人流泪。
  ……
  ……
  雁南征兮欲寄边声，雁北归兮为得汉音。雁飞高兮邈难寻，空断肠兮思喑喑。攒眉向月兮抚雅琴，五拍泠泠兮意弥深。
  冰霜凛凛兮身苦寒，饥对肉酪兮不能餐。夜闻陇水兮声呜咽，朝见长城兮路杳漫。追思往日兮行李难，六拍悲来兮欲罢弹。
☆、四面楚歌胡笳声 (4)
  ……
  ……
  父母兄弟，我离你而去。
  家乡故土，我阔别遥遥。
  南原送客，归来只见青冢风中寒。
  结束了，世间，一切都结束了。
  一夜的悲声，将无数离家的游子从睡梦中惊醒，又在午夜梦回处伴着飘渺的琴声再次睡入梦乡。
  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寅时刚到，大帐中乌维在乡梦中突然惊醒！
  四面楚歌！
  立即起床，召来百名将士。
  举着火把，于寨外寻找弹琴之人。
  戾园葬雪微微笑着，终于，终于发觉了么……
  混乱声起，似乎能掩盖掉家乡的歌曲。
  然而不绵不绝的琴声，无孔不钻，伴着飘散的春风，散入所有人的耳中。
  断了这时，又在下一刻重新连回。
  她起身，腿脚轻轻掠过草原，围绕营寨躲避火光。
  凄凉的琴声，没有丝毫断绝。
  就算你出动全部士兵，也未必捉得住我……
  乌维深深感受到问题的棘手，那个隐在暗处的人，到底是谁，他想做什么？
  他将《胡笳十八拍》用胡琴弹得这般深刻入骨，动人心弦，想必不会是汉人了……
  难道是你！
  戾园葬雪！
  他厉声喝道：“传令三军，所有士兵闭耳睡觉，不准听曲！”
  众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这般动人的曲子，你不让人听，我便不听了么……
  这是家乡的歌曲，弹琴的人，必定是家乡的母亲，不远千里，来接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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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当严整的汉军逼至乌维寨前，匈奴的士兵，一个个如同降了霜的茄子。
  硬不起来了。
  就连弓弩军队，他们的手，软软地，拉弓的时候，甚至回弹到自己的脸。
  射程远远降低。
  一夜的乡音，终于在幽咽的哭声中结束。
  戾园葬雪高高站在营寨瞭望台的顶端。
  高处的寒风，飘扬起她宽广的汉服。
  长发一如的翻飞。
  犹如一座神明。
  乌维抬头，远远望着她，眼中，几乎要滴出血来。
  “不要打了，回家吧……”
  她温婉动听又富有磁性的声音，从上空散下来，如同母亲的召唤，牵扯着游子的心弦。
  “请二王子带我们回家……”
  不知是谁喊出了第一声。
  接着，一声一声，无数人，对着瞭望台跪下去。
☆、恍梦五年他乡客 (1)
  他们哭的梨花带雨。
  “请二王子带我们回家……”
  乌维望着一干萎靡不振的士兵，无力的扔了手中的刀。
  人心溃散。没法挽留了……
  坐到地上，仰天长叹出一口气。
  “戾园葬雪，算你狠！”
  再无兵戈，再无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