肋上蝶

28 痴心劫(三)


寒风如刀,吹在脸上割出一阵钝痛,我却浑然未知。吸入的迷药经过刚才的剧烈活动已然发挥作用,我只觉头越来越沉,眼皮止不住地往下耷。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入鼻却是馥郁女子香,这才想起身前还坐着一个,不哭不闹,柔顺安静,长发下露出的一小截脖颈比那白狐大裘还要玉白几分。
    我看了几眼,只觉躁烦如狂,当即扬手拔下头上玉簪,一把扎在自己的手臂上,鲜血迸溢,将晕沉的感觉和那缭绕的香气逼退少许。我辨清方向,驾马往宫门疾驰。
    或许是身前挟持的这个发挥了作用,一路上所遇侍卫皆手持兵刃虎视眈眈,却没有人上前阻拦。我说不上是庆幸还是悲哀更多些,一路直冲出宫门,确定背后没有人跟上,便寻了个僻静处停下来。
    两个人都下了马,那女子仍是安安静静的,玉颊泛白,柳眉微绞,愈发显得楚楚可人。
    觉察到我的目光,她抬起头,毫无畏惧地与我对视,双手却下意识地交叠护在了腹前。
    我望着她高挺的腹部,一时间万念俱灰,只觉这世上可悲可笑之事,不过如此。再不愿多停一刻,转身上马,疾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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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没想到那凶神恶煞的丫头竟如此轻易放过了自己,刚刚骑马的颠簸已让她有些力不能支,加上脱险后的骤然松弛,双腿一软便扶着旁边的大树跪坐了下来。
    如雷的马蹄声再次响起,未等她回神,疾风电掣般到了近前。男人高大的身躯转瞬已站到跟前,她喜极唤道:“陛下!”
    男人弯身将她扶起:“可有伤着?”
    她连忙摇头,却发现男人的目光胶着般定格在她身后,她顺着目光扭头一看,才发现后腰处不知何时沾了一大滩血渍,忙道:“不是我...”
    “送娘娘回宫。”还未等她说完,男人已松开手,侧头冲一旁的侍卫吩咐。她身子一晃,急急地刚想开口,却见男人目光一顿,随即大步向前走去,弯腰从先前她们下马的地方拾起一物,碧色一闪,她看得清楚:分明是个碧玉簪。
    喉头顿时被哽住,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她眼睁睁地看着男人将那玉簪紧紧攥在手中,随即翻身上马,未多看她一眼便扬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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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霍南朔没那么轻易放我出去,或许已经关了城门也说不定,手臂上已添了数道伤口,仍无法止住迷药发散,凭我现在的体力是无论如何无法杀出城去的。心念回转,我当即调转马头,向瑾王府驰去。
    霍卓珏正在书房中翻看着诗经,处理完曹家余党后他便放了长假,再未过问宫中之事,每日在家中看看书写写字,日子倒是难得的清净安宁,要说唯一有什么不清净的,也就是自己这个不省心的同胞弟弟了。
    摘星楼遇险让霍进廷折了腿骨,不是什么大伤,加之御医妙手,不出数日已恢复如初。两人府邸相连,这期间霍卓珏便日日前来照看。
    霍进廷刚一能下床,便吵着要进宫去探望那丫头。既是自家兄弟,霍卓珏便也将话挑开说了个明白。霍进廷是被两个哥哥宠护着长大的,性子直率开朗,听了霍卓珏的劝解,一开始颇有微词。霍卓珏也懒得与他多费口舌,只加派了人手,盯着他的行踪。
    霍进廷原本忿忿不平的心情,再看到胞兄整日赏花弄剑,连早朝都不去后,彻底冷静下来,方才相信这次大哥是来真的了。他二人现在的状态,明则休养,实为禁闭。如此又过了几日,霍进廷按捺不住,几次想进宫主动请罪,都被霍卓珏拦下。
    霍卓珏心里明白:大哥真正责遣他们的“罪”,乃是觊觎了那丫头。很明显,如今那丫头於大哥而言,已不仅仅是一个可利用的女人那么简单。三兄弟心里放了同一个女人,这恐怕是大杲开国以来最为惊天动地的皇家秘闻了。
    事到如今,倘若再度表现出对那丫头的关心,兄弟间离反目也不远了。
    因此他将百般惦念深藏心底,宫里眼线传回的消息一概不听,免得再生出无谓事端。大哥韬光养晦隐忍数年,除掉曹家稳固了政权,此时实是不适合再起波澜。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船随水走,云动风推,有些事,注定了要发生,便是想避也避不开。
    敞开的琉璃窗外传来一阵喧杂的脚步声,霍卓珏微微蹙眉,刚放下手中书,屋门已被一把推开。
    “王爷,有人闯府。”谷剑人还没站定,话已先出口。
    霍卓珏重新拿起手边书,漫不经心地道:“府中上百精卫,挡不住一个人?”
    “并非挡不住,只是来闯府的是...”
    霍卓珏一震,手中的书掉在了桌上。
    他与谷剑匆匆赶到时,厅堂前正乒乒乓乓打得热闹,另有数十名侍卫手持兵刃形成一个包围圈,将那擅闯者围在其中。众侍卫显是受了嘱咐下手有所顾忌,不敢真的伤了人,无奈何对方却毫不领情,只见白光狂乱如蛇舞,所过之处不断有侍卫受伤倒地。
    “一个人来的,驾马就往府里冲,只喊了一句要见王爷,门侍本想问个清楚,却被伤及。尔后见人就伤,我等怎么劝也无法拦阻...”
    霍卓珏已经听不见谷剑在说什么了,他急急分开众侍卫,高喝了一声:“若儿!”
    仿佛下咒般,那狂舞的白光倏地顿了下来,随即凝成一条白绡,缓缓垂落地上,露出一个纤细的身影。
    “卓珏......”
    霍卓珏几步过去,却见那身影已向地上倒去。他疾伸双臂接到怀中,只觉娇躯冰冷,颤抖如泣。
    身体落入一个温实的怀抱,闻到那熟悉的气息,我长长出了一口气,只觉无边无尽的黑暗弥漫开来,又沉又冷,我勉强攒起最后的气力,喃喃道:“带我...走...”
    黑暗汹涌而来,将我灭顶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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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最后一丝余辉湮灭在天际,乌云翻滚,苍穹如墨。
    数根火把熊熊,将泱泱乌甲镀上一层妖艳的金边,□□如林,亮锃锃地弥散着杀气。
    一抹绛色身影缓步踱出,火光辉映,将那深邃的俊颜衬得晦暗不明,凌利的目光直射对面卓然而立的青袍男子。
    “把她交出来,我可以不予追究。”
    霍卓珏轻轻叹了一声:“大哥,你又何苦逼她至此?”
    霍南朔面沉似水:“我当初跟你说的话,你似乎已经忘了。她是我的女人,如何置处还轮不到你来过问!”
    霍卓珏目光清冽,坦然回视他:“大哥,如果是别人,我自是不会插手。但她不是别人,将她带入这乱世的是我。倘若她过得好,我自不会打扰干涉。但如今她伤痛加身,我便无法坐视不理。”
    霍南朔面色愈发阴霾:“珏,你可明白你在做什么?”
    霍卓珏眉宇间的戚恸一闪而逝,低声道:“大哥,得罪了。”左手一扬,“嘶拉”一声脆响,已将袍角撕下一条,随即将布条一圈圈缠在右手上。
    银光骤闪,长剑已然出鞘,霍卓珏用缠着布条的手握住了剑锋,以剑柄指地。身后一众王府侍卫皆学着王爷,做出相同举动。
    霍南朔面色冷肃,沉沉地凝视了霍卓珏半晌,轻抬右手。
    一众乌甲侍卫迅速呈扇形包抄,将瑾王府的大门封挡,同时另有两队从左右两侧向府内发起突击。
    兵刃碰撞声、呼喝声、惨叫声迅速交织成一片,撕破了夜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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