肋上蝶

82 悔不同携


我思索了一瞬便决定去见他。我和他的关系,自山上雷雨那一夜后,早已有了微妙的改变。不,或许自打第一次见面,我们皆选择了隐瞒彼此,便已为如今这复杂纠葛的局面,埋下了祸根。
    要面对的,我不会也不想躲。心中甚至暗自庆幸,霍家兄弟和唐煜恰好不在身边。
    随着宫人一路行去,越过满圃开得如火如荼的凤凰花,穿过馥翠幽静的碧竹林,碧波环绕着红墙近在眼前,重檐殿顶在午后斜阳的折射下愈发璀璨惑缭。
    宫人们替我推开殿门,便已躬身退下。我迈进屋中,烟陇琉璃窗下,一个欣长的身影背光而立。金璀的日光透过窗上的支竹雕花漏进屋中,斑斑驳驳地撒落一地。
    我唤了一声:“阿尧。”
    他缓缓转过身,一袭墨色交领裾袍,领口间绘着精致的木槿刺绣,腰间以浅金玉环宫绦扎裹,那种气韵,似糅合了霍南朔的沉凝稳重和霍卓珏的丰神俊美,尊贵,非凡。
    明明还是那个人,却已有什么,不一样了。
    被雕花割碎的光影笼在他脸上,衬得他的神情晦暗不明。
    “你可有什么要解释的?”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不复往日的清朗。
    我想了想,觉得这事虽然有点尴尬,但必是要说清楚的,于是开口道:“其实我不是你父皇的女儿。我有爹有娘,他们死后,师父才收养我的。虽然那时我还小,但我记得很清楚。所以你不用担心......”
    他忽然扯起嘴角,语气咄咄逼人:“担心什么?”
    我噎住,这还用说么...他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不明白呢。
    “不用担心和自己的亲妹子有了不伦之情?”此时他却突然开口,只是那语气阴阴凉凉的,让人很不舒服。
    我点点头,这的确是事实。
    “所以你就可以当这件事没发生,继续心安理得地和你的夫君们潇洒快活?”
    我惯性地继续点头,蓦地发现他嘴角扯得实在诡异,那个神情,似笑更似讽,阴嗖嗖地散发着...杀气。
    杀气?!我一下子警醒,循着他的话谨慎地应着:“也不是当什么都没发生,就是...就是...”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转折。他是离国的皇子,或许还是未来的皇帝。我是嫁了他同盟帝君的女人,除了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还能如何?!我真的想不出。
    随着我沉默的时间加长,阿尧的脸色愈发暗沉,垂在腰侧的双手渐渐紧攥,蓦地一声冷笑:“原来在你心里头,不过只是将我当作解危之药?!”
    我拼命摇头,眼前都快晃出星星了。笑话,这种话要是还敢答“是”,我今儿就甭想活着出这屋子了。
    跟着夫君们处了这么久,男人面皮的那点事,我多少也是明白的。
    阿尧的面皮,绝不会比霍南朔和萧何厚多少!
    见我如此,阿尧脸色稍缓,嘴角仍是绷得紧紧的,逼近几步,我下意识地往后退,眼见着退到桌案前,退无可退,只得站住。
    阿尧还不肯罢休,紧赶上几步,一直贴近到我连他的睫毛都可以根根数清,才停住,一字一字,清晰狠重:“那夜你求我救你时,可曾想过,我的感受?”
    随着唇动,热热的气息扑在我的额上,让我忽然就有点犯晕。一抬头,又正对上他幽深如冬夜冰湖的瞳眸,寒意凛冽。这一灼一冰间,我只觉脑袋懵懵得搅了团年糕似的,被他的气势镇得心魂乱飞,大脑脱线,仅仅从字面上理解了他的意思,傻懵懵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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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煜的胸膛起伏得厉害,一刻不停,抱起我便往外走。
    我这才隔着他的肩膀看到地上扭打成一团的两个男人。
    没有精妙的武功招法,有的只是男人间最本能的、兽一般的纠打和蛮力,伴随着一声声重拳着体的闷响,那种沉默的搏命般的殴斗,却远比刀光剑影更要惊心动魄。
    我看得胆战心惊,用力扯住唐煜的衣襟:“糖哥哥,快拦住他们!”
    素来最宠我的唐煜却是一言不发,依旧大步往外走,无论我怎么央求,就是不停。
    门外,地上七七八八地躺了不少太监宫人。唐煜抬步时顺带着踢在一个太监的腰上,那太监“哎呦”一声,立时从地上爬了起来,顾不上拦我俩,直往屋里冲去。
    我松了一口气,终于老老实实地趴在了唐煜肩头。
    回去之后没多久霍南朔就赶回来了,脸色铁青得跟陶俑似的,身上散发的杀气凛冽得瘆人。唐煜从始至终亦是沉默,触碰我身体的手冰凉,脸色也不好看。我绞尽脑汁地把安慰的话说了个遍,也没见这俩人脸色好转。
    我劳神费力了半晌毫无成效,又眼见着霍卓珏仍没回来,便开始担心起来,扯着霍南朔喋喋不休地让他去把人带来给我看看。
    大概是嫌我太吵了,唐煜让婢女点起了熏香,味倒是挺好闻,但没多会脑袋就开始发沉,睡过去之前我才恍然原来根本就是加了迷药的。
    没想到这一睡,就是三天两夜。
    连日来的□□和大起大落的情绪刺激,令我再次发起了高烧。体内的阴气与体表的高热交相折磨,痛不欲生。我在寒极与炼狱之间挣扎,辗转,呻.吟,呜咽,只盼着能脱离躯壳的束缚,却终是被困着,承受着无休止的宰割与煎熬。
    再次醒转过来的时候,手被牢牢握着。我费力地抬起眼皮,霍卓珏嘴角挂着尚未消退的淤青,眼底血丝遍布,见我醒来,神情似喜含恸,将我的手贴在脸上,久久难语。
    另一侧的霍南朔唇角起了一粒火疱,下巴上冒出了青渣,情绪倒还稳定,只用大掌一遍又一遍抚着我的面颊,似要证实我的存在般。
    唐煜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素来齐整的白袍也带了褶皱。听得他们的对话,貌似他这三天两夜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如今见我醒了,方松一口气,检查一番后,又交代了霍氏兄弟几句,才起身去休息。
    身子软得似被抽了骨头,连坐起都要依靠男人的扶抱。被喂了一碗鲍鱼稀珍粥后,方感觉思维慢慢运转了起来。我侧头,把脑子里想到的第一件事问了出来:
    “盟军什么时候出发伐胥?”
    身后倚着的身躯顿时一僵,我侧过头,看到霍氏兄弟已然阴沉下来的脸色,心中叹气,拍拍搂着我腰肢的大掌,诚恳地道:“既是两国之间的事,便不该介入私人恩怨。准备就绪的话就早点出发吧,我还想活着看到你把胥帝那个老混蛋踩在脚下,由着我割下他的脑袋呢!”
    “不许胡说!”后脑勺挨了轻轻的一巴掌,霍南朔皱着眉扶我躺好,“好好休息,其他的,我们来做就好。”
    我不放心地扯住他的袖子:“这件事我也有不对,所以你不要生气,大局为重。”
    大抵是未料到我竟会说出这样的话,霍氏兄弟的表情透着古怪。我恼了,用力在霍南朔手臂上拧了一把:“别小看人,我也是个‘贤妻’好不好!”
    霍氏兄弟沉郁了多日的脸色终于绽开来,霍南朔憋着笑安抚我:“对对,我们若儿最贤惠。”
    我稍觉受用,想起刚才拧的那一下犹如拧在铁肌上,不依地道:“你过来给我咬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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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南朔顶着泛红的唇一脸满足地走了。霍卓珏在我身畔半躺下,掩好被角,轻轻拍着我。
    我探出手摸了摸他嘴角的淤青:“很疼吧?”
    卓珏眸色不易察觉地一沉,冷哼:“疼的是他。”
    “对对。”我哭笑不得,眼前的男人活像个赌气的孩子,哪还有半分大杲第一王爷的风范。
    “以后不要随便动手打架。”我凑过去,在他唇角亲了亲,“我会心疼的。”
    卓珏动容地拢紧我,在我颊上、额头上落下一个又一个吻。
    我阖上眼,任自己沉浸在爱人的温存蜜意中。施漳漳说的对,我嫁的男人,不同于一般男子。我很清楚如今我的一言一行对他们的影响,所以今次这件事,只能也必须淡忘。我不是真的有多德惠贤明,但这一次,我是真的有愧於心。
    阿尧,你救我一次,我还你一报,从此互不相欠,一切的纠葛恩怨,便到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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