肋上蝶

马儿跑出好一段，我才从震惊中回过神，努力转着脑袋，大声问：“你带我去哪里？”
    声音被迎面猎猎吹来的风扯成了几截，不过阿尧肯定是听到了，俯下头贴着我耳畔道：“去一个你喜欢的地方。”
    热呼呼的气息喷在我的耳畔，搔痒酥麻，我缩了缩脖子，下一秒身体已经被他更紧地搅入怀中。
    我下意识地挣扎了几下，在他固执的铁臂下毫无结果，便放弃地任自己蜷窝在他怀中。毕竟如今这具身子甚至连常人都不如，飞驰中的疾风已让我有些瑟瑟，他的怀抱恰好地挡御了寒冷，提供了热乎乎的温度。
    身体暖和了，思维亦灵敏了起来。我这才理解了唐煜方才的过于淡漠的反应，原来他早已看出这是阿尧有意安排的。
    “只要是若儿的意思，为夫定会达成。”我只觉心里又是甜甘又是涩涨。今日若在旁之人换成萧何或霍氏兄弟，定是不会准的，但唐煜却显是早已看出我心中的那点小心思，因此才会留了这个机会给我和阿尧单独相处。
    他是要我自己做决定。
    糖哥哥...我动容地叹了一口气，这样的包容和宠溺，让我何以堪！
    可阿尧费了这么大周折把我带出来，只是为了带我去一个“喜欢”的地方？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有规律的颠簸和背后源源不断传来的温暖体温让我有点昏昏欲睡，我觉得自己现在好像越来越嗜睡了，大概也是阴气反噬的作用......
    正当上下眼皮再也承受不住地欲拥抱到一块时，身下的颠簸突然停止了，男人热乎乎的气息喷在耳边：“小蚊子醒醒，到了。”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满空如火如荼的红跃然入眼，我不禁轻咦出声，挣巴着想要下马细看，身后的男人从善如流地抱我下来。地上亦是厚厚的一层朱红，一脚踩上去仿佛踏在层叠的绒毯上，又软又厚，外加“咯吱咯吱”的脆响。
    我在“红毯”上跑了几步，“咯吱咯吱”接连不断的脆响像极了在皋宫里吃过的蜜排叉。再仰头，满目朱红的叶如劲腾的野火，点燃了澄碧如洗的远空，复又远远地弥漫开来，延天接地，风过叶涌，如浪翻滚，仿佛一片奔腾的火海。
    而我就被裹在这片火海中，连日来的颓靡一扫而空，踩着带蜜排叉响的“红毯”跑了几个来回，期间还兴之所至地翻了几个跟头，仍觉不过瘾，忍不住冲着满山的红海，仰头朗声而啸。
    没有了内力的啸声自不能跟以前同日而语，不过仍惊起了一滩柳莺山雀，高低不齐的啼鸣响彻碧空。
    我回过头，阿尧倚在合臂粗的树干上，修长的身形沐浴在午后斜阳中，正望着我笑，一口整齐的牙白刷刷地衬着金色泛红的阳光，两道好看的眉飞扬跳跃。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我跑过去，忍不住问。
    “以前带蝠翼时偶然路过发现的。”他伸手拨开我额上的碎发，“喜欢么？”
    “嗯！”我用力点头，扬扬手中五角形的叶，“我还没见过红色的叶子呢！”
    阿尧轻笑出声，手顺势滑到我的颊上，轻轻抚着，锦夜般的眸牢牢锁住我：“上次的事...是我不好。可不可以原谅我？”
    我嘴角的笑凝滞了一下，垂下头，用脚拨拉着地上层叠的红叶：“我也有不好，一直没跟你说实话。当初我帮过你一次，你救我我一命。后来我骗了你，你也...那样对我，其实我们可以算两清了......”
    阿尧听着心中一沉，赶紧打断：“我记得你以前说杲帝骗过你？”
    “恩...呃？”我困惑地看着他，什么时候说过这个？怎么想不起来了？
    阿尧对那双大眼里扑闪的困惑权当没看见，作为一个在位者，欲成事一些手段是必须的，因此他继续循循善诱：
    “那时小蚊子为什么会原谅他？”
    据线报所述，那霍南朔连孩子都有了，典型的左拥右抱！相比之下，他的错误应该轻多了。
    “那会他很不讲理，用卓珏胁迫我，让我跟着他。可后来他却替我挡狼，教我很多东西......”往事一幕幕重现在脑海中，我嘴角不禁含起了笑，“我的第一次是跟他，那时他还有很多妃子，可他只对我一个人好，每晚都陪我吃饭睡觉，那会子觉得很满足，很...幸福。”
    阿尧咂咂嘴，怎么觉得舌尖有一股酸味？
    “后来偶然发现他在给我喝的汤中下避子药，然后没多久，就看到他和他怀了孕的妃子在一起......”时隔许久，回忆起来仍是有丝丝疼在心上蔓延，我双手交揪，低声道，“我是直到遇到糖哥哥他们后，才慢慢明白了很多事。当时我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根本不给他机会解释。他也有他的苦衷，比如那个怀了孕的妃子，他把她藏起来不叫我知道，亦是不想我生气难过......”
    我抬起头望向阿尧，扯出一抹笑：“后来我也想通了，只要他心里有我，真的爱我，就可以了。两个人相爱，不就是想在一起而已么？如果计较太多，反而会失去更多。”
    阿尧定定地望着我，伴随着一声低叹伸手搂我入怀:“小蚊子...”
    “嗯。”我应了一声。
    “小蚊子...”
    “嗯。”
    “小蚊子，我心里是有你的。”
    “嗯...呃？”我从他怀里撑起来，望向他：年轻的帝王神情温柔，锦夜般黑漆的眸中透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所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他的声音带着满满的期翼与祈求，修长的手指沿着我的眉心划下，划过我的鼻，落到嘴唇上。随后，以下省略
    远处似乎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阿尧显然也听到了，搂着我站起身，再次替我整好衣裙。须臾，数匹马分花拂柳疾奔而至，为首一匹遍体黝黑只头顶一簇耀眼的红毛，赫然是小红帽。
    马上之人自是霍南朔无疑，他身后紧跟着脸色铁青的霍卓珏。
    霍南朔下了马，大步向我俩走来。我登时紧张起来，手足无措，倒是阿尧在我腰后轻轻一推，轻声道：“去吧。”
    我无意识地往前走了几步，被霍南朔一把拢进怀里，左手一沉，勾住我的腿弯，将我打横抱起，转身便走。
    我从他的肩膀望出去，看到霍卓珏正朝阿尧走去，心中不由一紧，下意识地大叫：“喂，你们两个！不要打架！”
    眼见着阿尧冲我摆摆手，露出个痞痞的笑，而霍卓珏的脚步根本没停。我急得扯住霍南朔的衣襟：“朔，你让他们不要打架好不好？不关阿尧的事，是我......”
    霍南朔沉沉望了我一眼，眸中暗涛翻涌，哑声道：“你的事，咱们回去再说！”言罢翻身上马，将我禁锢在胸前，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