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霜

第24章


他本想将她喊醒,却因见她眉目蹙起睡得并不安稳,心头一软,索性坐在床边等。
恩同这一觉直睡到将近子时,暮隐早已因等待疲惫不堪,胸膛中聚集的怒气越来越多。
“起来,我有话说。”见她略有动作,他催促道。
恩同却并未察觉他神色有异,睁眼看到他久违面容,露出欣悦笑容,用低柔声音说:“你回来了。”
暮隐告诉自己不要为她此刻的温柔所打动,他移开目光,冷冷地说:“我不在的这些时日,你可有到母亲房中请安?”
“有。”她不懂他为何有此一问。
“每日都去?”他的声音更加冷然。
因他从未有过的冰冷语调,恩同霎时间清醒过来,回想起惜夫人那日与自己谈话之时过分殷切的形貌。她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了,但只能说:“不是。有些不舒服耽搁了……”
她话未讲完,被他生硬地打断,“不必说那些无用的话!不管你有什么事,对母亲的礼数总是要有。或者你从未将母亲放在心上?只因她是我母亲却不是你的,若非嫁给我,你根本连理会都多余,是不是?”
她想说不是,然而自他陡然转向自己的眼中见到凶狠之色,那些话便尽数吞落回肚中,倔强地沉默。
“为什么不说话?心虚?”他的声音满是嘲讽。
恩同看他一眼,平静又倦然地说:“既然你已有了结论,我怎样辩白都是无用。”
“这么说你的确是对母亲不敬?还在下人面前摆王妃架子,行事蛮横?”
原来惜夫人不止编派她礼数不周,又添了其他子虚乌有的枝叶进去。恩同很想大笑出声,然而只淡淡地说:“你太过武断,暮隐。”
“我相信母亲的说话。”
“如此说来,你不相信我。”她眼光陡然变得冰冷。
他沉默片刻,说:“母亲不可能撒谎。”
“好,撒谎和做错事的人都是我。我既已承认,你再无话可说了吧?”说完,她翻身向着内侧,不再看他。
“恩同!”他急声喊。
她闭眼,不予理会。
“恩同……”暮隐的声音低下来,形同叹息,“恩同,你什么时候可以为我变得顺从乖巧一些?不要那么倔强任性。虽然我喜欢你这性子,但不代表我可以容忍你做出不妥当不得体的事来。”
恩同拼命咬住嘴唇,制止委屈变做眼泪流淌成决堤样子。
暮隐对着她侧卧的身影怔愣半晌,而后起身离去。
这一夜,他睡在书房。
之后几日仍是如此。他心中有所期待,恩同能在某个时刻前来,以软弱姿态寻求和解。然而她却令他失望。恩同并非不想和解,不久之前尚且与这男子柔情蜜意,他如今已是自己最为亲密的人,两人这般疏离她心中并不好过,然而她不知自己错在哪里,在他面前指责惜夫人亦是大忌,于是便只能承受这冷漠之态。
※有一个绝美倾城女子前来夺爱
这日午后,天气异常沉闷潮湿,恩同正在软榻上小睡。
丫环翎羽走近房中,轻推她身体,“王妃,王妃!怡王差人来唤您到前厅。”
恩同睁开眼,模糊地问:“什么事?”
“似乎是镜王派人来看您。”
她挣扎了一下,终是无力坐起,抬头对翎羽说:“扶我起身。”
片刻之后,恩同穿白衣黑裙走进前厅。其时惜夫人和暮隐已然在座,宾客座上亦有人,看身形装扮,该是年轻女子。她并未理会客人,径自到惜夫人座前,轻喊了声“母亲”,惜夫人仅是点头,并不说什么,恩同于是走到暮隐身旁位置坐下。
惜夫人瞥了恩同一眼,挑剔地说:“你与暮隐才成婚不久,怎的穿如此缟素的服色见客?”
恩同心中虽觉她有些过分,面目却并未表露,只说:“来时匆促,一时忘了。”
惜夫人哼了一声,对暮隐说:“可得管教下你的妻子,在宅中胡来也就罢了,若是传到外头让人说怡王妃总是衣装不当,整个怡王宅邸都跟着颜面无光。”
暮隐点头应道:“母亲教训的是。”
他若不表态恩同还能忍耐,现时看来已没那个必要,她暗暗冷笑,说:“母亲这话说得有些过了,您知道恩同一向喜欢素净颜色。”
惜夫人却仿佛大度地一摆手,“当着客人面前,不必争论这些了。”说着,转头向着坐在客位的女子说,“阿月,来见过怡王妃。”
被唤作阿月的女子站起身,对着恩同行礼,口中说道:“奴婢阿月,见过怡王妃。下 再.于派.派小 说后花园”声音极是柔婉动听。
“不必多礼。”恩同说,眼光这才落在阿月身上。待她抬起头,显出一张绝艳无双脸孔时,恩同的呼吸一窒,就此失却言语。她身着红色宫装,袖口荡如水波,裙摆长而宽,仿如大朵红花于厅堂胜芳,其艳只嫁衣方可相比,眉目流转间更有无尽媚态,这女子周身各处,无一不精致到了极点,尤其嘴唇丰润娇嫩,含着无尽诱惑。下意识地,恩同微侧过头去看暮隐,毫无意外,见到他眼光着迷地望着阿月,眉目唇角有掩不住的风流。霎时间恩同只觉从高空中落下一柄重锤来,硬生生砸在自己胸膛,令心口又痛又乱。
待神思稍稍平定,恩同想起丫环翎羽对自己说过是师父派人前来探望,难道这美貌可倾城的女子便是那人么?于是问她:“你到这里来,是镜王的旨意么?”
阿月赶忙回道:“正是。镜王命奴婢带了字笺来,敬请怡王妃过目。”说着,伸手入怀去寻那信笺。再来恭敬递到恩同面前。恩同伸手接过,拆开信封,内里是镌有飞鸟图案的只王宫中才有的纸。
展开来看,只寥寥数字:赐宫女阿月,助你打理宅中琐事,可信赖。
信上既无印玺,亦无落款,分明是写给家人的叮嘱言语。
然而恩同心中却并无暖意。师父此举不能不令她迷惑。若是自王宫之中选个聪明伶俐的婢女服侍自己,定无理由是阿月。这女子惊世绝色,定是千挑万选又因缘巧合才能遇到,如此女子遣来的目的竟只是为奴为婢,即便是傻子也不会相信。恩同在心里悄悄叹息,自在这惊鸿城与师父重逢,他在她心中面目越来越陌生,行事言语太多令她迷惑。
既然苦思仍无答案,恩同索性不再想,转而将站在厅口不住向内窥视阿月美貌的侍卫召唤进来,吩咐说:“去将内院管事的喊来。”
那侍卫领命而去。转身之前,仍不忘看一眼阿月。
阿月却移开脸,似在无意间对上暮隐毫无遮掩的欣赏目光,只浅浅一笑,瞬时媚态横生。
恩同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始终默然不语。她从不为容色寡淡而自轻,然而在这女子面前,竟无端端生出一些卑微来。或许是与连日来暮隐的冷漠相关,曾几何时,她在意他到如此程度?想到此处,她转脸去看暮隐,却见他一双波光潋滟的眼错也不错地落在阿月身上。她心中清楚,有些事,就此变得不同。
“你叫阿月?”一直在旁听她们对谈的暮隐忽然出声。
“是。”
“这名字不好。”暮隐摇头。
阿月蹙眉,神色间楚楚动人,再来眼睫微掀,唇角缓缓地绽出娇美的微笑来,“不知怡王有何高见?”
“我给你改个名字,可好?”
她连忙跪倒在地,红色宫装顺势铺展成盛开的花朵,“怡王厚意,奴婢不敢不从。”
“不如叫皎月。皎洁如月,幽雅柔弱,恰如其人。”暮隐朗声说。
皎月仍跪在那儿,只抬起脸庞对上暮隐,卑微又柔弱姿态,却不掩明艳照人之容色,“奴婢皎月,敬谢怡王赐名。”
他们有来有往,将厅中众人皆撇在一旁。
恩同静默地坐在那儿,下眼睑微微颤动,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惜夫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但笑不语。
暮隐比平常更形潋滟的眼转向恩同,用询问的语气说:“你觉得,皎月这名字如何?”
闻此言语,恩同只觉一股暴怒气息直冲上紧咬的牙关,她闭了闭眼,平缓呼吸,方才压制下去,而后淡淡地说:“不错。”
“只是不错?”暮隐追问。
就在这瞬间恩同读懂了暮隐双眼中那似乎比皎月之容颜更明媚的光芒,美人当前,他但凭本能去欣赏,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艳,这一时刻他的心动,比之任何爱意萌发都更为纯粹。恩同敛下眼,并不顾暮隐仿佛孩童极欲得到肯定般的问话,只随自己心意去沉思默想,然而谁又能断定,如此动容终究会与爱毫无干系?
想到这里,恩同站起身,径直向外走去。
耳边只听得惜夫人高声呼叫:“身为怡王妃,在人前居然如此不懂礼数,成何体统!”
又有暮隐近乎呵斥的声音:“恩同,站住!”
然而她仿佛从无听闻这言语,只挺直脊背一意前行,唯一清晰便是脑海中不断闪现的念头:皎月这女子,来得真是时候。
即将行到遥望楼之时,恩同陡然感到一阵晕眩,浑身冰凉且脚底虚浮,她情知不妙,欲出声唤人,却是不及,整个人摇晃着倒了下去……
随后赶来本欲责问的暮隐见她倒地,只觉一颗心不住向下坠落,他慌张奔到她近前,嘴里嚷着:“来人!快将怡王妃抬进遥望楼!”
话虽如此,但将恩同谨慎抱在怀中快步走进遥望楼的人是他自己。
其后遥望楼中便是一片慌乱纷杂之声,下人来去的脚步,宅中管事急急奔进房中又迅速出门去请大夫。
暮隐失去冷静地怒声质问平日里服侍的两个丫环,恩同近些时日身体如何。
翎羽和阡陌垂手站在那儿,回答皆是怡王妃无恙。
暮隐烦躁地摆手,令她们下去,而后搬了张座椅在床边,蹙眉看着昏迷中的恩同,她此时容色与平常无异,淡漠的安静。
他望着望着便出了神,回想起梅花镇与她初见,一身白衣无瑕,眉宇间笼着迷惘忧虑之色,却在发觉他存在之时,迅疾转变成此刻这般淡然宁静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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