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总无边

第67章


  还是……颇为顺眼的。
  司命合了手中的命薄,递给了那个女童,闲闲地嘱咐道:“将这处老汉的命格略作修改,晚年遇贵人,安享终老,”他说完,笑着看了一眼阿禄,侧头又说了句,“顺便给月老传个话,替他做一段晚年姻缘吧。”
  番外 帐上雪*触指融(1)
  醉极长歌无人听闻,骂万物被作刍狗
  ****
  兰陵王军声东击西,入冬后却是先部下阵仗攻陷了南陈三座城池,依旧是所到之处斩尽杀绝,踏血屠城的决心更甚往昔。
  噼啪一声,篝火四溅。
  一道光晃过,几个半醉的兵将忽地一阵唏嘘,眼中色光突现。吸引他们目光的不是别人,正是此时向主帅帐中走去的少女。
  月色如华,却不及那少女清透的眼眸,虽脸色苍白,却仍有慑人的目光。只是轻扫了一眼,篝火旁的兵将们便再不敢发出任何声响。直到她掀帘走入大帐,那几人才觉得找回自己的声音,低声交流起来。
  “将军不是从不让女人出现在阵前?”“那也要看什么人,这是兰陵王妃。只是可惜……”回答的人灌了一口酒,没有继续说下去。先前问话的人有些好奇,追问道:“可惜什么呢?快说,别藏着掖着的。”
  那被唤作老楚的人摇摇头,却又想要卖弄自己所知道的,半响,才轻声道:“我说,你可不要告诉别人,要不然——”手在脖间比了一下,接着道,“她不是身家清白的,据说曾在我们军中做过军娘。”声音虽小,却达到了效果。那几个酒友显然已惊愕地说不出话,只是……怎么似乎还有恐惧……
  还未等他反应。头颅就已经飞上了天。
  篝火旁恢复了寂静。
  数名兵将手脚麻利地收拾着那几具仍带着酒气的尸体,片刻后,连血迹都不见了踪迹。“没想到还是有遗漏,”碧月用白色丝绢擦拭干净手上的剑,微微一笑,“该是最后一个了,王爷还真是好兴致,非要娶个名声不好的。”说罢,手帕往火堆中一丢,带着士兵转身继续巡逻。
  明明是寒冬,女人依旧是薄衫短裙,却只着了一件貂皮坎肩,足显出深厚的功底。
  少女自掀开帐时,兰陵王就坐在书桌后的木椅上,半向后仰着,双腿搭在书案上。数九寒天,就穿了件儿短褂马裤,皮裘随手扔在了卧榻上。
  “王爷,”少女抬了眼,竟是半年前阿禄的贴身侍女妃儿,或是如今该被称为兰陵王妃,“您快报一到王府,我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这是她的王爷,自出征后头次给自己带来家书,自收到起,她还未曾合过眼。
  兰陵王微侧了头看她,柔声道:“辛苦了,出去寻碧月,让她为你安排住处。”
  妃儿垂了眸,犹豫了一下,向前走了两步,道:“王爷,皇后曾探问我可有要孩子的打算……”她吞了后半句,小心地看着十步开外的人。
  兰陵王勾唇一笑,双手夹着放在腿上,道:“我这九婶心机重,无需理会。”
  妃儿抬起下巴,盈盈秋水望着那几步之遥,却远在天边的王爷,又走上前了两步。她很想说,王爷,我想说的……
  “你可以下去了,”兰陵王凤眸微合,道,“本王要休息了。”
  淡淡的烛影摇曳着,兰陵王只觉得一股脂粉香气入鼻,不觉蹙了眉,睁眼恰就见春色无边的妃儿,自宽衣解带,人已于身前,双眸中漾着几许期盼几许不甘。
  兰陵王美目微弯起,柔声道:“妃儿,再近一些。”
  妃儿本是有些惧怕,听了他这话面上袭上惊喜之色,猛然跨前两步,却忽见面前银光一闪,一柄薄如蝉翼的软剑已直对着自己袒|露的胸口,那持剑的人依旧是笑着,却带了明显的暴戾之息:“我的王妃,你以为自己姿色如何?”
  妃儿早已惊得说不出话,愣在当处看他,见他凤眸深敛,依旧声柔似水:“坦白一点说,曾在本王面前宽衣解带的女子,你算最不入眼的一个,”他斜看了一眼落在地上的衣衫,道,“娶你只为两个原因,一是为了让阿禄不再牵挂你,二是——为了成全大哥,将你放在我身旁的苦心。”
  妃儿面露惊恐,正要开口解释什么,却听见帐外有个声音,道:“王爷,我回来了。”她认得这个声音,是兰陵王的心腹,度厄。
  兰陵王轻巧地收了软剑,半分不含糊,道:“进来吧。”
  下一刻,度厄已快步入内,只在看到近乎未着片缕的妃儿时,顿了顿,面上浮上一丝了然的笑意。他只当未曾见到帐内的尴尬,拱手,道:“王爷,度厄因些事情耽搁了,未曾赶上大战——”
  兰陵王扫了妃儿一眼,见她脸色惨白地捡起披风裹住自己,不敢有分毫动作,便对她柔声道:“下去吧,本王明日要牵着你的手站在卫城上,昭告天下对你的宠爱,今夜,好好睡一觉。”妃儿听他的话,脸色更是不堪,迅速退出了帐子。
  直到帐内只剩两人时,兰陵王才柔声问度厄,道:“他们可平安?”
  度厄,道:“一路平顺,如今已到北周都城。”
  “平顺就好,”兰陵王悠然弯了凤眸,道,“卫城地势不错,易守难攻又占着要塞,替本王送给阿禄吧,若日后嫁人了,也好有些身家。”
  度厄愣了一愣,微有些动容,应了是,便和他说了些军政退下了。
  夜半,飘雪悄落。
  兰陵王挑了帐子而出,凤眸潋滟,看着远近轻浅飘落的飞雪。
  阿禄,我这一生何其自负,于广陵一战后将你揽入怀中,不惧天下人的耻笑怒骂。可终是怕了,天地浩大,生死百年,若有一日本王死在你之前,你该当如何继续?万千唾骂,皇室暗斗,绝不会有你的半分落脚处。若是北周……或会有所依托吧。
  再见面,怕已是兵临城下,六军待发时。
  盛衰荣辱,至死不渝
  原谅我的自负,醉极长歌,惟愿独享。
  迦南的王者
  童姻似乎想起了什么,自怀中摸出个黑色的信笺,小小声道:“星君,这是鬼界遣人送到司命殿的,那送信的人说是极要紧的……”
  司命扫了一眼,从容接过,打开看了半刻,手中火光一显,信笺呼地一声便烧得没了踪迹:“这信是三日前的,为何今日方才送到?”童缘因这一句话,顿时红了脸颊,支吾了半晌也没答出半句,倒是童姻替他开了口,难得没了气焰,道:“前几日延寿星君生辰,特宴请仙界万岁以下的小仙——”
  噗嗤一声,阿禄控制不住,笑了。
  天生天养的仙人里,延寿算是唯一一个与自己仙灵相仿的,不过自己升仙时是个少女模样,也便始终这样子了,而延寿万年来也不过四五岁小童样子,且性子极讨巧,又没有架子……宴请万岁以下的小仙?
  阿禄光想想延寿殿里跑来跑去的一干幼|齿小童,把酒言欢,畅谈三界趣事……
  她是越想越忍不住,伸手捂嘴,笑的越是憋屈。
  不过也亏得她这一笑,那处才缓和了些,司命只颔首,道:“此番便罢了,去吧。”两个小童听这话,得了特赦令般,转瞬没了踪迹。
  两个小仙童走后,司命方才看阿禄,悠然道,:“阿禄,何事如此好笑?”
  阿禄笑道:“自是想到延寿那小豆子,竟设宴请万年以下的仙童……哎,本仙姬怎么就偏巧不在,否则也必定是在宴请名单之列——”
  司命看她笑得欢畅,不禁笑意也深了几分,道:“看来,你很喜欢孩子。”
  “那是自然,”阿禄放了茶杯,道,“每次瞧见延寿星君那小模样,我就禁不住想捏上一把,过一过瘾,只可惜他虽是仙阶在我之后,仙品却比我高上一等——”
  司命深笑,道:“阿禄,过来。”
  阿禄听他这一说,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必是如那晚在大牢一般,需要自己扶上一把,便笑着点点头,站起身走到他身侧,道:“星君这是想去哪儿?”
  司命轻浅地看她,将扇放于身侧,笑问道:“我何时说要出去了?”
  司命手臂撑着身侧矮桌,自是洒脱,一双眸子如九天碧空,高远莫测,却只盯着她不再说话。阿禄本是半伸出了手,却被他这一说,这手倒不晓得该如何抽回了。
  不知为何,这司命星君,比那天帝还要让人心怯三分……
  司命眼中隐隐地滑过一丝无奈,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阿禄还未等回过神,便觉得腕间一冰凉滑过,低头看去,却是一只镂空的三股玉镯,透着暗红的色泽。
  司命淡声,道:“鬼界每一年的禁冬日皆会出现血色新月,便是这等色泽。禁冬是鬼界的寒节,我因自幼落水受寒,每逢这夜便难以入睡,每每捧着一卷书对着暖炉,便是一夜——”他眸中难得有了几分萧瑟,陷入了令人尴尬的沉默。
  “星君——”阿禄小心的叫了他一声。
  她只听得自己怦怦的心跳,越发觉得气闷……
  星君他……
  司命顿了半晌,才放开手笑了笑,道:“睡吧,我去度厄屋中睡。”
  他说完,就真的开门而走了,留了阿禄呆然看着腕上的玉镯,三股缠绕,生生不息,没来由地一股酸涩自心底弥漫而出,摸不到半分头绪。
  她见夜风萧萧,忙关了门,待吹熄蜡烛后,才发现身前多了一个人影。
  “小阿禄。”身后的人声色极低,带了几分倦意。
  阿禄一听这声音,立刻如被人拎住脖子的猫儿,蔫儿了……这天上人间,仙佛鬼妖,怕是都要聚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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