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丽人愁

宋含颐把探子得来的消息都告诉了凌悦，看他持着手中的书卷没有多半句话，猜不透他心中所想，试探着上前道，“已经让她跟随着大军一块儿到葛城来了。”
“为什么？”
他只是带着奇怪的语气没来由地这么一问，却把宋含颐一下子给问住了。
宋含颐怔了怔，笑道，“近来大都督身体不适，有个女人在身边伺候着，总是比较好的。听军妓营的廖颖说，她是里头最心思缜密的，末将以为由她来照顾大都督的起居最好不过。”
凌悦放下手中的书卷，望着外头的月光。
还以为宋含颐已经退下了，回过头才发现他还站在原地等待他的指令。
想他也是一片好心，凌悦轻叹了一声，扫扫手，“就如你所安排吧，多谢。”
“是，大都督。”
宋含颐才从帐子里面出来，就听到大都督咳血的声音，不禁难受地皱起了眉。
大都督素来身体不好，答应了父皇要带兵出征以后，跟着他们行军打仗，旧病新疾都犯了，需得有一个悉心的人日日陪伴照顾，才能保证大军之龙首无恙。
那个男人熟读兵法，羽毛扇摇指千军阵时是何等威风凛凛，病倒之时也还是像个小孩一样，不肯吃药，不肯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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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筱随军来到葛城之外的军营之后才知道，原来那天他们之所以没有和预想的那样攻下葛城，不仅是因为消息走漏导致原先制定的战略计划无法完成，还因为大都督旧疾突发，没有办法亲自临阵指挥。
在军医的帐内煎好了药，吴筱小心把药倒入了白瓷碗中。
前几日北夏突击，反遇埋伏，死伤了近万人，现在军帐内外都是养伤的将士，她一个女子在军帐内只觉得芒刺在背。
把碗放到食案上，吴筱擦了擦头上的汗，把药端到主帅帐中。
“昨夜我久观天象，葛城之外葛城湖擅聚寒气，今夜戌时葛城之外一里范围内会有大雾。但估计大雾只会停留三刻时间，因为亥时之后会起西北风将雾气散去。所以，我们必须在亥时之前趁大雾拿下葛城。经过三天前的那场仗，他们大概也已经派人去求援兵了，我们必须速战速决。”
凌悦用手中羽扇指着地图上的布阵，一一把今夜的安排分配下去，突然听到身后有动静，回过头，原来是宋含颐新叫来的那个叫做吴筱的军妓。
他沉了沉气，对将军们说，“诸位将军先回去休息吧，今夜我们要用最少的兵力拿下葛城，如此才能领伪国贼领教我天兵之神武，决不能再败。”
“是，大都督！”
将军们离开的时候还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在主帅帐中的女子，南夏女子果然生得娇媚，也难怪连向来不进女色的大都督也纳入帐中了。
凌悦看他们都走了，对留在身边的宋含颐点点头，“今夜就靠你了。”
“末将必不负大都督所望！”宋含颐抱拳告退。
“咳咳！咳咳！”
他抬起头，看到已经双手捧到面前的药，难闻的药味让他皱起了眉，推开说道，“拿下去，我不吃。”
“大都督若是不吃药，倘若今夜又病倒了，如何指挥千军万马？”
她只是低着头，双手把药举过了头顶。
那一阵凉透了的菊花香淡化了他眼中本来就熹微的暖意。
转身走到屏风后面的榻旁坐下，凌悦缓缓地摇着羽扇，道，“刚才我们说过什么，你都听到了？”
吴筱站在屏风外面，手中的茶碗握紧，说，“大都督神机妙算，就算我听到什么，也无关紧要、无足轻重。”
“咳咳！咳咳咳！！”
她无声一叹，走到屏风内跪在毡毯上再度把药举过了头顶，“大都督请服药。”
许久没有听到回应，吴筱偷偷抬起头，发现他居然已经在榻上躺了下来，摇了摇羽扇似乎睡着了。
她顿时红了脸，忙跪行到他榻边把药放到了旁边的几案上，起身往外面走。
“你一点儿也不奇怪为什么你的信鸽一直都没有回来吗？”
就在她就要走出屏风外面的时候，睡梦中的凌悦突然发出了声音。
第5章 第三回 雾色
吴筱整个身子都僵住了，过了半晌，她慢慢转过身，看到他坐起来拿起碗想要喝药，但碗刚拿到嘴边就又被草药难闻的味道给逼退了决心，厌恶地放了下来。
吴筱藏在袖子里面的手握紧了拳头又松开，从袖兜里面取出了一个脆青色的金丝锦囊走到榻前跪下来，解开锦囊从里面倒出了两枚冰糖。
凌悦双手撑在身后，对她的举动有一些惊异，尽管并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可他还是问，“你在做什么？”
“服侍大都督吃药。”她用汤匙在药里拌了一会儿，确信冰糖已经融化，重新拿起了药，“大都督请服药。”
他低头看着这个姑娘，想了想，拿起药屏住呼吸一口气把药给喝光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松了一口气之后突然被药给呛到，凌悦咳得面红耳赤。
吴筱一看大惊，连忙在旁边的瓷瓮里舀出了一碗水送到他面前，坐在他的身边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让他把水喝下去。
凌悦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眼睛里面咳出了泪花，抬起头看着手还放在他背上的吴筱。
她看起来很着急，眉头皱起来的样子十分忧心。
看到他已经缓过来了，凌悦连忙收回了手，从榻上下来。
起身正要走，突然被他从后面拉住了手。
这手应该是从未干过什么粗活儿，而如今却是做着全天下人所不齿的工作。
凌悦握了握这只冰凉的手，感觉到她手信渗出了细细的汗。
突然他说——
“今夜留在帐中陪我。”
“今夜大都督难道不要……”吴筱垂下眸，淡淡地说道。
凌悦轻轻地笑了一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来，如深潭一样的黑色双眼专注地看着她。
烛光熹微。
人影淡薄。
她扶过她修长的颈项，低头亲吻她的芳泽。
那是如同梦中一般的菊花清香。
他只是把她拥入了怀里。
吴筱靠在他的胸膛，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是胸口的声音太馨柔，才让她觉得丧失了坚强的勇气。
她听到他说，“你不觉得有时候你想太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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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外已经吹角连营。
月光将他们的盔甲照出了寒气。
吴筱走到帐前望着已经远离的军队。
他们的大都督没有像从前一样领队走在最前面，而是和两位将军一起走在最后头。
现在通风报信已经来不及了。
她敛裙走出了帐子，匆匆回到自己的帐篷里从箱子里面的衣服底下取出了笼子。
里面的白鸽闷得太久没有半分精神，她泄气地把笼子放在箱子上，给鸽子喂了些水和食物。
不知道他为何会提起信鸽一事，难道军营里还有其他什么人吗？
她打了一个寒战，在箱子里面取出了一件衣服加在身上御寒。
拥抱太暖，失去之后才会更加冰冷吧。
吴筱摇了摇头，从袖兜之中取出了一枚鸡血石印章。
她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那个人？
大都督说她想得太多，如果不是北夏的军队长驱直入，她，还有千千万万的南夏百姓自然可以过着安定祥和的生活，无忧无虑不思愁。
可是现在，一切都没有了。
有的只是人心惶惶和枕戈待旦，无尽的黑夜变成永夜，就连白昼也没有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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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商量的时候，尚且提到了要用最小的兵力攻下葛城，而当看到眼前如同白纱一样笼罩着的大雾之时，凌悦却改变了主意。
全军三十万人将葛城这样一个连同百姓也只有区区三万人的城池四面紧紧围起来，要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大都督，这会不会太夸张了？”身边的副帅刘枫艰难地笑了笑，消息刚刚传到他的耳边，他立即跑过来问个清楚，还以为不是真的。
“他们应该已经准备着要趁着这场大雾突围了。”凌悦用羽扇指着远处被浓雾包围着的城池，淡漠地说道，“这一次，不抓俘虏，格杀勿论。”
宋含颐手中的长枪握紧，看着面前这位文韬武略的文雅儒士轻易地说出这样残忍的话。
他知道，大都督是要给三天前那个通风报信的人一个下马威，让他后悔自己的胆大妄为，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在大夏真正的神武之师面前只是螳臂当车而已。
凌悦的声音极冷，让麾下将士无不身寒。
这便是尊贵如今上下地与黎民百姓同耕更住求之出山的军师，起先被封为远征大都督时，前朝老将都多有怨言，但是跟随他的这一年以来，他们终于知道，他根本不是人，而是从地狱里带来血腥杀戮的阿修罗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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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雾中，葛城内的军队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只听见四面的角声，分不清敌军的方向。
而今夜的大雾对他们来说无疑是有利的，他们要趁着这场大雾突出重围，葛城的地形没有人比葛城人自己更了解，只要能够突围，就能够前往伍唐县求来援兵，反扑回来夺回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