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丽人愁

第7章


他听了并不惊讶,淡淡一笑,无比平静地说,“我知道。拙荆就是康安人士。”
绣针破锦。她无不惊异地抬起头看着他。
他的笑容柔和得仿佛天边的浮云。
吴筱怔怔看看素锦上渐渐成型的花朵,轻声问:“那你为什么要……”
“她是被南夏人杀死的。”
依稀听到了她抽冷气的声音,凌悦悠然地笑了笑,仿佛是一个老者回望着很多年以前的往事。
“她死之前,叮嘱过我不要报仇。国与国之间,永远只有敌对关系。无论这关系是摆在台面上的还是背地里的,都永远不可能消缺。所以,我从来都没有恨过谁,因为我知道,这个世界没有大同,但凡是为了自己的国家,杀掉自己心爱的人也好,背叛自己的心意也好,都不值一提。”
吴筱抬起头,他正望着窗渐渐张开的天幕,好像在等待一个光明的未来。
她突然一阵心疼,手覆上了自己的心口。
这等待多苦,她岂能不知?
二人在军帐之中静静坐了很久,一直到天通亮通亮,她手下的那株菖蒲终于盛开。
他修长的手指摸过了那些细细麻麻错落有致的线,她的手真巧,她本不应该呆在军营做一名低贱的军妓。
她甚至不应该遇见这场战争。
“你绣这个是要做什么的?送人吗?”他转换了与一下心情,笑着问。
她用绣花针搔了搔头发,轻声道:“我也不知道,只是缮着打发时间。或许,用来做腰带。”
“嗯?”他眨了眨眼睛,“可是这颜色这么沉,不适合你一个姑娘家呀。”
她塑着他清亮的眼睛,缄默不语。
凌悦眼珠子转了转,在定下来的那一刻看进了她的眼里,“送给我好不好?”
放在膝盖上的纤纤玉手十指微微收了收,半晌,吴筱轻轻点了点头,“好。”
忽然,外面出来了马蹄声,吴筱惊愕地抬起头,凌悦用手示意她不必站起来,起身拿起手杖撑着身体往外走去。
“怎么了?”门外传进了他陡然变得严厉的声音。
她在帐内皱起了蛾眉。
“禀大都督,我军不费一兵一卒拿下洛州城。”
第9章 第七回 灾难
北夏军确实是不费一兵一率就拿下洛州城,但诸位将领脸上却没有一丝胜利的喜悦。
这城池不是他们攻打下来的,而是被南夏人遗弃的。
难以想象,他们只是比原先预定的晚了一天发动进攻,他们居然把全城的居民都迁移走了,而官府的粮仓内也一粒谷子也不剩。
他们在离开之前,把全城的家禽都给杀光了,北夏军队进入洛州的时候,街道上、民户中,到处都是飞舞的苍蝇发出嗡嗡的声音,随意丢在地上的死掉的家禽因为夏日炎热的天气开始腐烂发臭。
军队中,已经有些士兵好些日子没有好好进食,加上掌下城池之后竟然依旧要食不果腹,索性把地上死掉的禽畜捡起来弄来吃。
宋含颐看到自己的士兵像饿狼一样饥不择食,心中一阵阵痛楚,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任由他们。
这里是南夏边界,多是游牧民族,集中居住的少之又少,下一次发动进攻起码也再前进几百里。
他们如果再不能补充粮草,恐日就要困死在这死城之中了。
他们占领洛州之后,宋含颐一直在城门之上远望,希望大都督尽快到来。
他行动多有不便,一直到晌午,马车才把他送到了洛州城,下车时那惨白的面容让诸位将军都吓了一大跳。
凌悦一进城就闻到了尸体腐烂的味道,皱起了眉,走到街道上居然看到有人在把地上的死禽捡起来烤着吃,撑着手杖的手抖了抖,他突然转过身凛然道:“传令下去,不准再碰地上的死禽,把所有的死禽全部丢到城外空旷之处,放火烧成灰烬。”
“大都督,我们的士兵已经好几天没有吃饭了。”游将军只觉得这年轻人身居高位就不体恤下边的人。
他沉了沉气,“我自然知道他们已经好几日食不果腹,可是,这是敌人的诡计。他们是想要这些死禽带来瘟疫,让我们的士兵全部都病倒,然后反扑。”
“怎么会?!”宋含颐骇然,立即传令下去赶快把死禽都丢掉,谁也不准吃,谁也不准碰!
看着士兵们百般不情愿,有人还出口骂了凌悦,凌悦冒着虚汗,一言不发,拄着手杖一步一步往城楼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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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他所料,—切还是迟了。
从傍晚开始第—个病发开始,无数的士兵接二连三地倒下了。
军医因为先前的叛乱已经处死,没有人采草药,军中的草药也就所剩无几,有一些人急病乱投医,私自偷了草药去反而误食而死。
一向所向披靡的北夏军队原来是外强中干,瘟疫一开始蔓延,所有的人都失去了控制,不少人外逃,就连将军们都在责怪凌悦处死了刘军医。如若不然,如今也不会如此。
“难道游将军你指望一个留在营中的奸细会帮我们把所有的士兵都治好?”宋含颐始终站在凌悦这一边,神情之凌烈让其他人鸦雀无声。
一名将军低着头嘟囔着,“大都督不是无所不通、无所不能吗?怎么没有读过医书,在这个时候再现神通?”
凌悦摇了摇羽扇,瞥了一眼一旁倒茶的吴筱,声音带着疲惫,“能够制止瘟疫的方法本来有两条,其中一条,便是到洛州东里外的山林去采集有奇效的草药回来救治。据我所知,那里确实也是有的。”
“你怎么不早说?还留在这里蘑菇着浪费时间?!”
“我晌午已经登城远望过,三个月前探子还探得那里树林茂密适宜隐蔽,但如今已经被烧成一座空山了。”
“砰——!”宋含颐气愤地把茶盏摔到了地上,“可恶!南夏人未免太过奸诈!莫不是,他们已经算出了我们抵达此处便会弹尽粮绝,故意要出这样一招来倒打一耙?!”
“咳咳咳!”
凌悦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勉强地站起身,移步帐前望著开始升起的星星。
良久,他皱起了眉头,紫微星沉,恐怕大难就要临头。
“大都督,你方才说制止瘟疫的方法有两条,既然那一条行不通,何不采用另外一条?”宋含颐走过来,也抬头看了看天空,但他看不出什么玄机。
他回过头,望入帐内。
随他出征的十名将军其中五名已经在先前的战役中牺牲,余下的五人中又有两名患了瘟疫。
“另一条确实可以,只是,我不想做弃卒保车之事。我们再也不能手刃任何一个自己的弟兄了。”
众人听后大惊,确实,制止痘疫蔓延的最好方法就是去除感染源,此时此刻,他们应该要立即处死那些已经患有瘟疫的人,就和对待那些死禽一样将他们活埋、烧死。
可是先前,大都督因为要顾及到仁义道德,不准士兵们做任何有害于南夏百姓之事,还为此处死了好些人作为警示,已经引起了众将士的反感和愤怒,如若他们再大行其道,恐怕不等南夏人来杀他们,就被自己的士兵把头颅给砍下来献给伪国皇帝了。
吴筱在帐内望着他孤早的背影,手中的空碗陡然变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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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夜,满城都是尸体腐烂的味道,昔日繁华的西部城市如今已经完成沦为了一座死亡之城。
不断地有人病死、饿死,这稍息恐怕已经传到了千里之外,无论是南夏人还是北夏人,都在嘴上或者心里暗暗说着——“北夏军气数将近了。”
他们如今不能再前进,一方面要提防敌人的攻击,一方面还要四处寻找新的小源和果腹的粮草。
他们在这里的第三天,日经有人不顾军令把战马杀来掉吃了。
凌悦站在城楼上,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的发生,竟然想不出半个计谋。
没有粮食,水源被污染,没有疗伤的草药,天气酷热不堪,长时间持续的征战。
迷些都让北夏军已经不堪一击,相信不久以后,南夏军就会攻过来,而到那时候双方战局恐怕就是一边倒了。
派回应州的几名士兵居然已经弃军而去,他们得不到任何后方是否运来粮草的稍息。
宋含颐已经请命带一支轻骑军退回应州求助,现在他们时时刻刻都要担忧不久之后如同洪水猛兽扑来的南夏军,可如今已经别无他法。
凌悦准许了他的请求,他即刻已经起身。
这是报应吗?
不,应该是他考虑得不够周全,让敌人有了可乘之机。
这片大地上,本来就只有一个夏国。
凛都,是夏国唯一的帝都。如果不是当年昭帝驾崩时没有立储君,这个国家不会分裂,是延州城那个伪皇帝的错。
他们借口今上明明是昭帝的内侄,却篡位登基。可是当年,分明是今上的父亲将皇位让给了昭帝,他登基,不过是拿回原来就属于自己的东西。
昭帝生前待今上如亲子,而从未属意于鄂王,这是人人皆知的。
他们不但分裂了国家,还妄图用歪曲的历史来磨灭北方故有的文明,真正带来这场战争的,是南夏的伪皇帝。他们只是要统一故夏,这没有错,更不应该带来报应。
“将军请用膳。”
凌悦转过身,看到吴筱一如既往地跪在面前,双手把食案举过头顶,看不见她埋下去的头。
他看了看几个小碟子上面零星的野菜和清汤。
“你哪里来的这些?”凌悦接过食案,发现她的双手都是伤,他皱起眉,放下东西之后立即把她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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