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丽人愁

原本娇嫩的玉手上面布满了伤痕，指甲变得坑坑洼洼，他心中一痛，哑声问，“你到山里去采的？”
“山里的野菜差不多都已经挖光了，我走了五里地……”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他一把抱进了怀里。
她愣住了。
只是，这一次，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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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里面能住人的地方已经不多，吴筱等到凌悦用膳以后，告辞回到军妓营中。
营中许多军妓都已经因为各种事情而去世了，剩不了几个人，而如今的状况也没有人会再注意到这里。
她不必像从前一样小心谨慎也可以，可是，她还是出于习惯这么做。
在视察过周围确实没有其他人以后，吴筱从妆奁里面取自一个青花瓷胭脂盒，拧开以后便看到里面薄薄的一层粉末。
原先廖颖给她的时候还可以装满，渐渐的已经见底了。
她吸了吸发酸的鼻子，从袖兜之中拿出了一方丝帕，开始研磨写字。
“吴筱，不必再写了。南夏军已经到了。”
她才提笔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人声。
她吓了一大跳——刚才分明已经看过没有别人。
抬起头，吴筱只觉得映在帐上的人影很熟悉，那人身穿盔甲身材高大，腰间还配着苗刀英武非凡。
她霍地睁大了眼睛，回头便叫道：“大哥？！”
来者一看到妹妹，快步走上前来狠狠将她抱住！
“妹妹，你受苦！”
“哥……”她的脸贴在他冰冷的盔甲上，还不敢相信究竟发生了什么。
娄鑫接着吴筱的肩膀，几个月不见，她瘦了许多，必定在北夏军营中受了很多苦！
他认真打量着她，急切地问，“他们有没有欺负你？那些生活在蛮荒之地的北夏人都像野兽一样没有人性，你……你是不是常常被他们欺负？”
知道哥哥指的是什么，吴筱面红地低下了头。
“果真是被欺负了吗？！”
他双眼中透着杀气，仿佛恨不得将所有的北夏人都千刀万剐，吴筱忙拉住要冲自去的哥哥，“没有！哥哥，我没有被任何人欺负，我身子还是干净的，什么事都没有！”
他冷静下来，瞅着表情百睦的妹妹，却瞧不出一个端倪。
末了，娄鑫放下了那些不该有的猜想，看着楚楚可怜的妹妹，宽慰着，笑道，“妹妹，你放心吧。我们的大军一小时辰后就到，我先一步来这里将你接走。待我们拿下洛州城，把凌悦的头给摘下来，到那时—切就结束了。”
吴筱一听打了个寒战，虽然一切都不太可能，但是从哥哥那飞扬的神情之中她还是料到了其中的可怕。
“把洛州城的人全部都带走，杀死所有的牲畜家禽，烧光山中所有的树木。这些都是你们的计谋吗？”
“没错！”娄鑫信心饱满，笑道，“这也要多亏了你的飞鸽传书，还说了凌悦下令火烧军医一事，我们才想到如此良策。凌悦也许做了鬼也想不到，自己无意的一句话，居然让大军的东征功归一溃。”
他话还没有说完，吴筱已经放下了手中的丝帕往外面跑。娄鑫忙拉住她问是怎么一回事，可她什么也没有说，撇下他的手独自向黑暗中跑去。
第10章 第八回 风疾
幸好她来了，否则，他什么时候死在了房间里都不会有人发现！
吴筱在外面急匆匆地敲了许久的门都没有人应，她实在没有办法只好破门而入，居然看到凌悦倒在了地上奄奄一息。
她吓了一大跳，匆忙把他扶起来试了他的鼻息，还有气，大概是太过劳景，加上疾病缠身的缘故才倒下的。
吴筱深吸了一口气，要将他扶到榻上，竟发现他瘦骨嶙峋轻得不行，她让他在榻上躺好，看着他没有血色的脸，不禁心寒。
这便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吗？
她必须马上叫醒他，否则就来不及了。
吴筱在他的房间里面找了找他平素用的凉油，已经空了，她皱起眉——平时他因为要行军赶路还要研究兵法，总是熬夜不眠用凉油提神，他用了多少的夜晚，消耗掉这满满一盒？
她含着泪跪在榻边，用手将盒底那一丁点儿残留的精油后揉到他的眼帘上，又倒了一杯小水洒到他脸上，捏了捏他的天池穴。
不久，因为感觉不适，凌悦终于睁开了眼睛，看到她紧张得快要哭来的表情，凌悦吃了一惊，连忙挣扎着坐起来，柔声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南夏……”她脱口而出的话却在一半停下来，哽在了喉咙里。
她颤颤巍巍地看着他，他只是个书生……但是，他却是她的国家最大的敌人！
“怎么啦？”他关切地望著她。
吴筱怔怔地低下头，她对她的祖国的依恋在提醒他，绝对不可以背叛千千万万南夏的百姓。
可是、可是为什么……
她以为自己可以毫不犹豫地做出的决定，竟然在这个时候惹得她心如此抽痛……
她摇了摇头，喃喃道：“没事，只是看到你倒下了，有些着急。”
凌悦微微一愕，笑道：“我这不是没事了吗？”
她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拳头，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他看了她一会儿，知道她有事情瞒着他，可是，又觉得自己无足过问，只好作罢。
突然，吴筱看他从榻上下来，拿过手杖往外面走，她忙跟上去。
只见他抬头望著渐渐发亮的天，又走到空地上蹲下来，附耳在地上听了好一会儿，皱起了眉。
“不好！”
他眼底划过一道寒光，咬着牙快步走到宋含颐的房间。
“宋将军，赶快起来！敌军已经来了！”
里面传出了些动静，很快宋含颐就跑了出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大都督，“怎么回事？”
“敌军大概有十万人马，附在地上都能够听到震动的声音。”凌悦肃然，“你快去把游将军他们都叫起来，我们必须立即备战！”
正说着，守城门的士兵跑过来，张皇地禀报，“大都督，前方有大队人马朝洛州城前进，好像是南夏军！”
“速速传令下去，布下千面搜杀阵。我即刻赶到！”
“是！”
大都督居然要亲临阵前指挥，可见此次情况的严重性！
他们的士兵已经很久都没有进粮，死的死、病的病，如今简直就像朽木一样说断就断，敌人分明是知道了这点才趁此机会大举进攻。
宋含颐二话不说立即去找其他将军，额头上也不禁冒出了冷汗。
吴筱从房间里面跑出来，在游廊上望着月光下的凌悦，握紧了胸口的衣襟。
忽然，只听他重重一咳，血洒了一地。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几步跑到跟前，却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大都督……”
“你是南夏人……”
他一步步朝她走过来，她不由得往后退了一小步。
一直到他走到了她面前，那张苍白的脸在她的瞳孔中无限地放大。
他抓住她的手，极痛地说道，“赶快离开这里，要是我们失败了，他们临死之前也会把你杀掉作伴的。快离开这里。”
仿佛一个炸弹在她的脑海里面轰然炸开，她怔怔看着摇摇欲坠的凌悦，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和她说这样的话。
可是……
可是……分明是她把他害成这个样子的！
如果不是她在他的药和饭菜里面放了寒性极强的药粉，让他药石难医，他现在也不会这般痛苦难耐，可是，他却在这个时候……
在自己已经那么接近死亡，甚至已经看到了鬼门关的时候……说这样的话！
莹莹的泪水从她美丽的脸颊上滑落，他抬手一扫拭去。
“快走吧。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
他说着把她往外面推，催促着她，“快走，越远越好，回到南夏去，再也不要回来了！”
她踉跄了几步，犹豫了好久好久。
看他着急着要去阵前，吴筱咬紧了牙关，转身往外面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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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凌悦所料，天一开便是烈日炎炎。
千面搜杀阵列阵者双手各执刀盾，以洛州之丘陵地形，运用阳光折射产生的幻觉，一人幻化为四人，四人幻化为八人。
此阵最可以少胜多，使人阵者难辨虚实，有四面八方受敌之感，进而在敌人阵脚荒乱之际夺其杀机。
凌悦站在城楼之上，鸟瞰全局将两军对阵看得一清二楚，本想要宋含颐隐身阵内，再以一支单骑直取敌方将领项上人头，令敌军群龙无首落荒而逃。
可是这次对他们发动进攻的军队和先前的南夏军大有不同。
他们的士气和实力都是从前的乌合之众无可比拟的。
他陡然想起了一年以前的那一队人马——朱雀轻骑。
心中一震，凌悦让身边侍卫拿过远镜举起来看，赫然看到了对方的军旗分明是一条游于云端的青龙！
“不好！”凌悦立即下令下去，“传令，阵内士兵掩护抵抗，其余待发军队立即由游将军率领往西南方向撤军！”
“是！”
“报——！”一个满身是血的小士兵爬上了城楼，将贴身之处藏着的一纸文书呈给了凌悦，“京城八百里加急。”
凌悦接过那封书信，信才到手中那人就倒在了地上。
旁边的侍卫推了好一阵子，抬头说道，“死了。”
他皱著脸打开蜡封的信，上面夏国的古体繁文字字惊心。
凌悦身子晃了晃，他们必须马上撤走，马上！
身边便是刀光剑影，肉体相搏的声音，突然，“轰”的一声，紧接着的好几声之后，那些刚才反射着太阳光线银亮刺眼的遁甲全部都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