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丽人愁

凌悦身体撑在阑干上，望着被南夏军用大炮炸死的士兵，眼前的视线忽然变得十分模糊。
他晃了晃头，依稀看清了还在列阵之中的宋含颐。
十殿下……
北夏军节节败退，剩余的兵力已经依照凌悦的吩咐沿路撤走，不想还遇到了损兵折将牺牲大半。
凌悦在城楼之下不肯走，让所有保护他的士兵跟随着大军离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现在不是顽固抵抗的时候，他们只有活着离开这座死城来日才能重新建立功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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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火已经打到了城内，凌悦躲在了民宅里，在杀进来的人和抵挡的人之中寻找宋含颐的身影，他必颂找到皇子。
不久他果真看到一个身穿银甲的少年，手执银枪，边打边推，眼睛还四处在城墙之上寻找著大都督的身影。
凌悦忍着脊椎的剧痛撑着窗台站起来，正在这时，一道光亮照亮了他的脸，窗“哗啦”一声关掉，他面对着突如其来的黑暗，怔上一下。
他垂下眼看着搁在颈项上的这把苗刀，刀面上还有青龙印记。
果然是南夏四大轻骑之手——青龙轻骑吗？
果然名不虚传。
他侧过头，面前的男子有着深刻华丽如同剑锋的美貌，那刚硬傲慢的眼睛透露出咄咄逼人的杀气。
因为疼痛，凌悦不由得往后趔趄上--步，但刀却还是不依不饶地贴着他颈项。
那道光亮，带着不可一世的凌烈气息。
他咽了咽喉咙。
“想必阁下就是北夏的远征大都督——凌悦凌先生吧？”
凌悦看着他目光幔幔变淡了，“正是。那么阁下应该就是统领青龙轻骑的娄将军咯？”
“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娄鑫眯起了眼睛。
“将军威名在下久仰矣。”
“没想到让南夏大军一路逼退到洛州的神将大都督居然是个连站都站不稳病夫。”娄鑫冷冷一笑，“我英弟死了之后，我就立下毒誓，今生今世必定为他手刃仇人。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用你那只能拿狼毫的笔杀死他，但是那已经不重要了。大都督，我必须送你去阴曹地府，为我英弟提靴研磨！”
那亮光突然在凌悦眼前一扫而过，他反射性地往后侧了一步，身后突然刺出了一枪，与那苗刀起了火花。
“大都督先行一步！”
凌悦还没有回过头，就看到银甲之上满是鲜血的宋含颐从身后擦身而出，手中长枪与娄鑫的苗刀相持不下，二人对峙目露凶光。
“十殿下……”
这时，屋外面忽然冲进来一个人，不由分说拉著他的手便往外面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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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还是丙名虎将短兵相接的声音，凌悦突然停下来将一直拉着自己跑的吴筱制止下来。
“吴姑娘！”
“大都督，快和我走吧！我已经准备了快马，往西北方向走，不出三日就能够回到应州，到了那里你就安全了。”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此时此刻，她只由着自己的心意做。
凌悦望着已经沦为火海的洛州城，到处都是喊打喊杀的声音，他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深陷在战争之中。
皇上赐他凤鸣剑，授他三军统帅之衔，不是让他在这种时候丢下少主逃窜的！
“多谢姑娘好意，但我不能走。”
“大都督！”
眼看着他就要跑回去送死，吴筱死死拽住了他。
他本来就行动不便，加上刚才过度奔波，就算只是一名女子也能够让他动弹不得，试问他回去又有什么用？
这不是螳臂当车吗？
他们不会理会他对北夏的忠心，因为他们身体里面流着的不是北夏人的血，他们只会杀死他——毫不犹豫地杀死他！
这时，娄鑫从屋内飞身出来一刀刺向了凌悦！
第11章 第九回 夏都
凌悦目光一暗，张开双臂将吴筱护在了身后，而她却从他的臂下钻了出来挡在了他的前头。
娄鑫一震，赶紧收刀，将刀退了一寸。
当他站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刀尖已经点到了吴筱的额头，一点红血从她的眉心渗出。
“不要杀他！”她沙哑着声音，毫无底气地请求着。
娄鑫震惊地看着她，转而又看向就在她身后的凌悦，不禁怒发冲冠，吼道，“你可知道——”
“求你不要杀他！”
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这一切好像都已经不由她控制了，包括她自己……
泪水盈红了她的双眼，却始终没有夺眶而出。
她发着抖，但眼睛却瞬也不瞬地看着娄鑫。
宋含颐突然从屋内冲了出来，一杆长枪直刺因为震惊而放松了警惕的娄鑫。
吴筱霍地睁大了眼睛，大喊道，“小心身后！”
娄鑫旋身一刀刺向了宋含颐，两人再次对垒。
吴筱看他们二人一时之间难分高下，再次拉住了凌悦的手。
“我们走吧。好不好？”
这声，近乎哀求。
凌悦心疼地看着她，终于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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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逃到五里之外闻雁坡，此处地形险要，加之他们两人独自出逃，追杀北夏残兵的南夏军根本不会追到这里。
吴筱搀扶着咳血的凌悦，找到一个山洞，藏在诸多灌木之后的洞穴看来也不会被人发现。
她搀着他，在洞里面一块扁平的山石上坐下来。
“你先休息一下。”
她让他靠到岩壁上，站起来将洞出打量了一番。
这闪动似乎是有通口的，除了洞口，还能看到有亮光从上方投射下来，依稀还听到了流水声。
吴筱拨开洞中的杂草往里面走，果真看到有一股清泉从头上的—个小口流下来，落成了一汪清潭。
她舔了舔嘴唇，走到潭边捧起水喝了几口，甘甜无比，又到洞外拾了几片大树叶回来弯成小碗状盛水给凌悦喝。
他们坐下来休息了好一阵子，都没有说话。
只听到流水声和外面的风声。
已经一整天了。
这一天之内，什么都剧变。
而这剧变之后居然是他们并肩坐在这里，再也没有别人。
凌悦看她凌乱的头发和脏兮兮的脸，心疼地将她的发丝捋好。而她动不动地，没有反抗也没有拒绝。这份逆来顺受，只让凌悦停下了手。
他们在洞穴内坐了大概两个时辰，一直到外面的月光洒入了洞内。
凌悦扶著岩壁幔幔站起来，外面传来了一些动静，吴筱也跟着紧张地站起来。
“宋将军，是你吗？”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外走，果然见一个高挑的少年手执长枪走了进来。
“大都督！”
他料想他们不会往西南方向走，于是往西北追了半里地之后果真看到有血迹，便一路跟着血迹找到了这儿。
他们果然在这里，宋含颐看到凌相没有受伤大大松了一口气。
凌悦一见到是他，一下子放下了防备，仿佛最后一缕气息被抽掉，险些栽倒在地。
宋含颐向前一步扶住了他，看到在洞穴里面望着他们的吴筱，神情隐了隐，便扶着凌悦往洞里面走。
“大都督，我们只需三天时间就可以到达应州，那里还有我们的十万精兵，足可以夺回洛州城。”宋含颐看他颓败的样子，站在一旁略带宽慰地说道。
他低垂著头，过了一会儿，低沉着声音说，“这我知道。但是我们不能再打下去了。到了应州之后我会传令下去让他们加重练兵的时效，以防南夏军趁胜追击。除此之后，十殿下，我与你必须立即回凛都。”
“为什么？”宋含颐奇怪极了，本以为他是因为大败而不振，可是他却说出了如此清醒的话。在这么清醒的情况下他却不应该说出这样懦弱的言语。
凌悦顶着额头上的汗抬起眼望他，又瞥了身边的吴筱一眼。
良久。
他吐出一口气，叹声道：“阵前，我收到了凛都的八百里加急。陛下病危，药石不医，恐怕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信是陛下亲笔，让我们立即收兵回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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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透初晓。
北夏国都凛都。
自朱雀大道为中轴线，左右各整齐如同棋盘一样罗列着象征着天下州县的九九八十一坊。在都城的正南端便是北夏皇宫群，号称人间第一宫的紫微宫。北夏地处神州西面，以西为尊，而紫微宫以西的近龙八坊就是朝中四品以上文武官员集中居住的里坊。
掖庭宫南侧的广兴门所正对着的辅盛坊西南角，坐落着的那座肃穆森严的大宅子便是鼎鼎大名的凌府。自开国以来，那里转为剑南凌氏的家主而留，自从二十年前云国公凌柯退隐查州以后，凌府一度留空。
一年前，北夏天子为北夏百姓迎来了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宰相，并封其为远征大都督，这位凌相年纪轻轻就率领数十万将士远征南夏，前后为北夏征讨下了南夏的关内至江南的十七个州县，可谓是除却辅政大臣星愈以外的第一功臣。
这便是他的宅子，出东征归来，他一直在这宅子内修养。至今已经足足两个月。
今日凌府中有客，而且一来就是十几人。上至黄门侍郎，下至左散骑常侍，都是尚未弱冠或者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在大厅出大吐愤慨之言，却迟迟不见凌相的人影。而早已有下人来报凌相今日不适，请诸位大人先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