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丽人愁

“梁王跟随凌相为北夏立下汗马功劳，功勋不可磨灭。他陈王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死掉的母亲生前倍受宠爱罢了！先皇怎可临死将皇位传给那样一个平庸懦弱之辈？凌相身为中书令，若在此时不出面，盛夏的将来岂不是要完蛋了！”
“陈大人，你且稍安勿躁，小心隔墙有耳。凡事需得谨言慎行才是。”
那被指责的便是十六卫中左监门卫将军陈亨，原本新皇册立这样的大事他插不上嘴，也不想插嘴。岂料众望所归的十皇子宋含颐却被传不在圣上遗旨之上，反倒是碌碌无为一直受人摆布的十一皇子名列其上，任谁都看得出分明是有人借此机会接天子以令诸侯！
“星大人，你这样心平气和，恐怕也是巴不得陈王登基吧？这样你那美貌如花的陈王妃姐姐就顺理成章地成为当朝国母，你就成了北夏国舅，岂不是不亦乐乎？”
星皖一听，文秀的脸上已一阵青一阵红，只得撇过脸去不去与这等莽夫争辩。
客人之中较年长的那位大人站了出来劝说道，“两位大人就不要为此而争论，乱了阵脚了。凌相一直辅佐梁王，更是受了先皇的知遇之恩，定会陨首结草以报隆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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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已经有了逐客令，但诸位大人仍是久久不愿离开。原本的牢骚到了后来也演变成了对当今时事的讨论，一时之间百家言论各自争鸣，而守在门口的管家也将在大厅里面听到的一切如实转告给了在后|庭花园鱼池边喂鱼的宰相——
凌悦。
“大人，此般下去该如何是好？”杨管家拱手问道，“莫非大人真不想涉足此事？”
凌悦将手中剩余的鱼粉潵到了池塘里，池中的鱼儿立即涌了上来挤作一团。
他把手拍干净，轻叹了一声，“他们这样，我想管也不能管吧？现在聚集了这么多人，我要是出现在那里，恐怕明日早朝星相一党便会以结党营私弹劾我了。我惹不起，总躲得起。你还是再去请他们离开吧。”
秋日的阳光很刺眼。
凌悦回书房的路上，正好看到端着药的吴筱走过来。
他停下来，对她微笑，她低眉的样子蜿约妩媚，和从前每一次一样，将药盛到了他的面前。
“相爷，请服药。”
他拿起药，已经喜欢了这样的程序，平静地将已经被她调好上了味道的药一饮而尽。
对于她给他的东西，他素来没有多余的怀疑。
“谢谢。”凌悦把碗放到食案上，看她肩膀上有落叶，用指尖轻轻弹走。
她的目光还留在肩膀上，抬头望著他他对她温柔地笑了笑。
“你进来吧。我有点东西让你拿去给那些大人看。”
吴筱点头随著他进入书房。为他准备好了纸笔也磨好了墨。
她立在一旁等他的手笔。凌悦没有坐下来，悬笔在纸上以行草写下了一行字。
“乱世有大志无力者，均远避，养力以待，后多成功。”
他放下笔，拿起宣纸迎着风吹了吹，卷起来交给她。
“你把这个给大理寺卿星皖星大人。他们若有疑问，你便代我转告，就说若诸位大人信得过我，就只需在家中耐心等候。明日早朝星相宣读遗诏之时自然会听到满意的答案。”
“是。”
她双手接过了那张纸，屈膝行礼之后才要走，听到他从后面叫住了她。
“你的菖蒲绣好了吗？”他笑了一下，“明天我想束著它上朝。”
拿着宣纸的手指收了收，她耳根微微发热，点头之后便从书房中退了出来。
凌悦在房内看着吴筱，从轩窗前走过低眉顺目的侧影是何等的清丽。他们回到凛都两个月，进进出出已经有不少人向凌悦打听她是谁了。
她的确是个世间少有的美人。而且，是如此的温柔。
第12章 第十回 菊
她住在凌府中，却没有将自己和其他下人区分开来，只要能够自己做的事情一概亲力亲为。就连向苛刻的杨管家都说她是个好姑娘，而凌悦也觉得，她是他见过的最好的姑娘。虽然，她是个南夏人。
经过一番说服，来到凌府中的那些年轻高官们终于愿意离开了。吴筱在侧门内远远望著他们骑上各自的良驹离开，—个个意气风发，精气神足，等到府前的路终于清静，她才抬裙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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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就是中秋，凛都到处都挂满了花日。凌府门口也高悬着一排青灯，这样的时节，绣菊锦最佳。
她想要添置一方素色的菊锦做成药枕，而在此之前她还要到东市去买布料和丝线。
北夏是马上的民族，这个国家里无论男女，除非残废否则都会骑马。他们的官员上朝，都不会像南夏一样用大小轿子安逸地前行，他们都有自己的宝马，在星夜之时顺着凛都宽敞洁净的街道前往紫微宫参政议事，好不潇洒自在。
吴筱走在路上，不时也要让开那些走在路上的香车宝马。立秋之时，赏菊之宴是凛都俊男美女的又一盛宴，撷一朵菊花佩戴于发同，在茫茫花海之中遇见自己命中注定的那个人，是形容不了的清雅。
她来到热闹非凡的东市，很快就购置好上所需的物品放在藤篮内，正要告辞，发现店家正望著远处出神。
她好奇地随着那方向望去，惊喜地睁大了眼睛，那方千亩的菊花在秋日骄阳之下如同黄金般发光。菊田之中，已经有好些人儿在赏菊采菊。
“姑娘，如此佳节留在家中绣菊而不赏菊自不可惜？”
她微微一愕，只见店家笑容和蔼可亲，她羞赧地低下头，屈膝别礼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花田四方都是酿菊花酒的酒肆，一路过来都是成群结队的年轻男女，像吴筱这般形单影只的少之又少。
吴筱提著藤篮，面对着一望无际的菊花田，这般的宽广壮丽令人心驰神往。南夏均是丘陵之地，不似北夏总是一马平川的旷野，这样广阔的花田是从来都没有的。
也只有这样无垠的天地才能够养育出这样洒脱飘逸的民族，他们骑在马背上，无拘无束，豪放自如，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如果南夏能够和这样的民族和平共处，那该有多好。
不经意间，一束菊花丢到了吴筱的篮子里。她一惊，朝着丢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公子哥骑在白马上，对她笑脸相迎，从马上翻身下来将缰蝇丢给一旁的跟班。
“这位姑娘，如此良辰美景，孤身一人岂不寂寞？可有雅兴随在下同游？”
看着他走过来。吴筱却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小步，搞得华衣公子十分尴尬。她低下头杵在那儿，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位姑娘并不是孤身一人，她早已与在下约好在此碰面。公子，实在是对不住了。”
身后传来—个熟悉的声音，吴筱回过头，竟然是北夏的十皇子宋含颐。
自从东征归来，吴筱就没有再见过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不知道是刻意还是偶然。
宋含颐在华衣公子面前行礼赔罪，反而让对方露不出一个难看的脸色来，忙笑着摆手说，“哪里哪里，是在下少有不知，冒犯了公子的佳偶，多有得罪还请见谅才是。”
“公子过谦了。”
两人拱手拜礼。吴筱抬起头，看到那公子骑上马儿远远去了，这才悄悄地松了口气。她瞟了一眼近旁的宋含颐，连忙行礼。
“拜见梁王殿下。”
“不用多礼。”宋含颐把她扶起来，望着面前的花海，身心舒畅，笑道，“既是遇见便是有缘，吴姑娘可愿与在下同游？”
吴筱心中一梗，本想要拒绝，但想到他是皇子，就算心中有千百个不乐意也不能够摇头。她只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梁王也是独自一人前来，没有带一名随从。吴筱跟着他走在花田里，听著风吹过耳畔时候沙沙的声音，空气中也弥漫着花粉的清甜。
菊是凉的，走在其中，仿佛整个人都浸泡在了冰片的凉水里。在这燥热之中拨出一片心怡。
“自从父皇驾崩以后，已经有好长段时间没有拜访宰相府了。不知道凌相如今身体可好？”
他走在前头，用马鞭帮她打掉前面阻碍着的菊花。吴筱看着这些较弱的秋菊被他鞭打残败，心中一隐，淡淡地说：“凌相身体大好了。”
“这样啊。”宋含颐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
在他面前，她总是低著头让他从来都没有机会看清过她的容貌。
宋含颐抿了抿嘴巴，“你抬起头来，让我好好看看你好吗？”
吴筱双肩微微一颤，半晌，才肯抬起头来，但却没有看他的眼睛，而是逃避似的将脸转到了一边。
宋含颐看了心寒。苦苦一笑只好不多做强求。
“我曾经也遇到过像你这般美丽的女于，但是我当时是诸多皇子之中最不受重用的一个，她却是万般宠爱集一身，因此，我不敢向她透露我的非分之想。后来，父皇去查州与民同耕以请凌相出仕，我以梁王之嫌监国，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扬眉吐气走到她面前，却不曾料到，她已嫁作他人之妇。”
她愣了一愣，终于转过头来看他。
宋含颐呼了一口气笑道，“我曾发过誓，愿若有朝一日再遇到一个像她那般美好的姑娘，必定不顾一切去追求。无论她是什么人，来自哪里。”
他逼视着她的眼睛，让她心中发颤，言语之间他所说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但是，她却没有办法面对这样的眼神。
她是吴筱，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她不能跟任何人在一起。